二十八 萬水千山總是情
二十八 萬水千山總是情
父母離婚時,法院依照女方要求,把笑月判給了父親。但肖婷似乎一直不能勝任繼母的身份,總是嫌笑月舌頭大,說不好普通話更說不好英語,又嫌她刷牙弄髒衣,喝湯聲音響,走路的步態像螳螂,還不知從哪裏帶虱子回家。
有一次,抽屜裏的十塊錢不見了,到底是孩子偷了,還是繼母記錯了,一直是說不大清。但一場大動幹戈的追查後,兩個女人之間的關係無法彌補。笑月的眼睛幾成噴火器,填裝了彈藥,扣緊了扳機,一再瞄準繼母的香水瓶、試衣鏡、絲織旗袍、各種首飾……肖婷後來強烈要求遷居國外,據說就是不堪自己的物品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或毀壞,不堪小刁婆沒完沒了的陰謀。她也沒法把孩子甩還給那個下落不明的生母。
馬濤一出國就音信幾無,似乎不知道父親的電話對一位八歲女兒意味什麽。那一段,笑月瘋了一樣,總是披頭散發,找遍了所有親戚和父親的朋友,找遍了父親以前出入的一切場所。她在父親以前帶她遊玩過的公園甚至守了整整一夜,一直呆坐到天明,覺得樹林那邊的路燈下有可能出現奇跡。
我告訴她,她父親一直在關心她,給她帶來了禮物。
“你們騙我!”
我說,她父親不久就會來接她。
“你們騙我!”
我說,我們最近也沒有她父親的新消息。
“你們騙我!我知道,他給晶晶她媽媽打過電話,給豔豔她爸爸打過電話,給帥佗他爸爸打過電話,就是不給我打……”
她淚流滿麵大哭起來。“姑爹,爸爸不要我了,是嗎?爸爸討厭我了,是嗎?你去同他說,求你去同他說說,我再也不砸家裏的東西了,不行嗎?我再也不吃手指了,不行嗎?我再也不要冰激淩了,我再也不撕課本了……”
我隻能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我每天寫生字一百遍,每天都做最難最難最難的算術題,四位數加四位數的,再減四位數的,再乘以四位數的,不行嗎?……”
“笑月,你是好孩子。這裏有你的姑爹,還有你大姑,你二姑,你三姑呢。”
“不,我要爸爸——”
她哭得嘔吐起來。就在這天,她再次街頭閑逛,在路邊撿了一塊玻璃片,在腿上劃破一道口子——這是劃給她父親的;再劃一道口子——是劃給她生母的;再劃一道口子——是劃給自己的。照她後來的說法,她要用血來報複那兩個家夥,當然還要懲罰他們的孽種,就是她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冤有頭,債有主,血債要用血來還。她必須讓世界上本不該有的這一家人統統痛苦!她懷著一種興高采烈歡天喜地大獲全勝的心情,看自己皮開肉綻,看鮮血橫流,想象那個叫馬濤的人一時束手無策。
她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她成了三個姑姑家的女兒。吃飯穿衣倒不是問題,但沒人能幫她找回一個爸。有一次,她在大姑家玩布娃娃還算高興,看大姑爹與兩個表姐躺在床上,不知說到什麽高興事,唧唧喳喳笑成一團,沒大沒小地滾成一堆,她突然臉色慘白跑到另外一間房,撲倒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緊緊捂住雙耳。待大姑爹發現她時,她在右手上已咬出兩處血痕。哪怕大姑燒的獅子頭是她的最愛,她後來再也不願住大姑家。
三個家,六個長輩,家規不統一,也是教育孩子的難題,是孩子目光日益混亂的原因。有人說可以這樣,有人說不可以這樣。有人說可以那樣,有人說不可以那樣。一幅畫被油畫、粉畫、水墨畫好幾種顏色塗抹,難免不是奇形怪狀。光是一個給不給零花錢的問題,我就與馬楠嗆過好幾次。我用三個古代少年英雄的可愛小故事,好容易說服了孩子,讓她收回了要錢的手,但一轉眼馬楠就把鈔票塞入她的衣袋,差一點讓我吐血。馬楠的理由是:“人家都給了,我們怎麽可以不給?我們不疼她,還有誰疼她?”
幾乎在我的預料中,她逃學了,成績下滑了,考試舞弊了,還學會了躲閃和逃避,比如一遇考試就宣布腹痛或頭痛,不知是真還是假。她小小年紀就偷偷地描眉、抹口紅、做卷發、塗指甲,出入網吧或酒店,吹噓自己將去國外繼承遺產。
我覺得應該找她好好談一談了,但馬楠再一次衝著我瞪眼睛。“你知道什麽呀?你根本不了解她。”
“你了解,那你說一說看。”
“你以為她不愛學習?你以為她不刻苦?你以為她缺乏同情心?……告訴你,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她的來勢可不大妙……”
“閉嘴。不準你這樣說她!”
“馬楠,你沒看見嗎?她怎樣對待鄰居的?怎樣對待郵遞員和保潔工?她是不是已經被你們慣得……”
“你胡說!”
馬楠委屈得臉歪了,眼眶紅了,衝到孩子的房間,清理那裏的積木和圖書,摔東打西的聲音震天響,激動程度讓我大吃一驚。她憑什麽把自己當作孩子的知己?她們倆真有什麽說不出來也不可追問的共同秘密?莫非是生育這一塊心病,使她就把孩子當作自己的傷口,舔來舔去,最終舔昏了頭?
我尤其不能提到一位女鄰居,名叫陶潔的那位,上過報的特級教師。有時我不過是說起鄰居的合理化建議,不要給孩子太多玩具,不要給孩子太多零食,長輩的意見口徑務求統一,諸如此類,馬楠就氣不打一處來。“開口陶潔,閉口陶潔,她是你什麽人?”
“你這是什麽話?”
“你們都姓陶,本就是一家的。你去同她過吧,去呀!”
這事就沒法談了。
我知道,一次人工藥流手術不當,是她一直不孕的原因。我反複安慰過她,說事情都過去了,既然已經這樣,我們當一當“絕代佳人”也不錯。但她很長一段時間難以釋懷,總是切齒詛咒她當年的遭遇的那個男人——我們多年來不碰的傷口。
大概是因為不孕,她活得較閑,也不無自卑和心亂,於是對婚姻常有點神經兮兮,對我的女鄰居女同事女同學等很在意。她接到這些人的電話時,不時粗聲悶氣,想大方也大方不起來。她對我多看兩眼的那些雜誌封麵女明星也警覺萬分,一旦發現這種情況,便要數落她們逃稅的醜聞,假捐的醜聞,違犯交通規則的醜聞,要不就詆毀她們的假睫毛或者假鼻梁,似乎怕我一轉眼就去雜誌裏偷情,甩下她不管。如果我有幾天話不多,她就疑神疑鬼,不相信我是太累,一再逼問我是否在外麵有人,是否有流行歌或電視劇裏的那些情節。即便我一再強辯自己的清白,她還是不厭其煩地反複求證,比方逼問我想不想她,是如何想的,在什麽時候想的,都想了她一些什麽——恨不得我自剖腦袋,提交一大堆腦電圖,供她仔細比對和研究。
“你可以出軌,可以不要我,沒關係,我不計較。但你得實話實說。”她一次次逼我招供,一心撬開我的鐵齒鋼牙。
“你煩不煩?”
“不,就是要你說!到底愛不愛?”
“你是一個愛情犯,天天打砸搶嗬?”
“就是,就是要打砸搶。”
我曾經說過,我不大習慣“愛”這個詞。它有點過於歐化吧?與西洋電影關係密切吧?多少有點台詞的感覺吧?我充其量接受“喜歡”或者“情”。在我看來,把愛情、親情、友情、熱情煮成一鍋其實更好。但她就是偏好進口台詞。
她掐我,揪我,打我,拉扯我,恨不得擺上老虎凳和辣椒水,撬出了進口台詞後才可能結束刑訊。“你等著,哪一天我非用針線把我們兩個縫在一起不可,再也分不開。”她喃喃自語地憧憬未來,終於睡了過去。
縫出一個人肉褡褳,不至於吧?這種血淋淋的憧憬隻能讓我心驚肉跳。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簡直變了一個人,讓我無法聯想多年前那個看見公牛爬背也大驚小怪的“懂懂”。一個同事來過了,一切都很正常,但她根本不關心也不明白來人談的是什麽,不關心也不明白來人說的住房改革是何意思,隻是一口咬定:“他同老婆的關係不正常了,肯定是這麽回事。”又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一個熟人,她沒同對方說上一句話,整個見麵也不過短短一刻,她不知憑什麽就扭緊眉頭:“可恥!”
“你說什麽?”
“他手淫時說不定會亂想,惡心死了。”
“你怎麽知道……”
“你沒看他的眼睛?”
“他眼睛怎麽啦?”
“他往哪裏看?往哪裏看?……不同你說了。你這個瞎子。”
我承認,與她的明察秋毫相比,我基本上是個瞎子。我沒法在生活中一眼準,甚至隻是鼻子嗅一下,就能發現那麽多色魔、失戀人、悶騷漢、小三、早戀者、性冷者、單相思者、性變態者、老牛啃嫩草的家夥……在她眼裏,世界似乎不是由公民組成,不是由人組成,隻是由情欲激素組成。克林頓的伊拉克戰爭不存在,隻有風流總統與誰好上了這件事存在。普京的強國政策不存在,隻有英俊總統是否吸引了女粉絲這個問題存在。飛機的速度、材料、配置、推比度、渦噴氣流統統不存在,隻有乘機蜜月旅行這一美好圖景存在。總之,萬水千山總是情,粉色是個綱,綱舉目張。
這並不是說她風流放蕩。恰恰相反,她的性取向其實十分保守。即便高潮之際,顛鸞倒鳳,向往一些新花樣,甚至氣喘籲籲地讚同春藥、性工具、三P……但隻要一轉眼立馬變臉,摟上褲子就成了聖女,束好頭發就成了中學班主任。
“想得美,我決不能讓你學壞。”她狠狠瞪我一眼。
“這可是你紅口白牙說過的。”
“怎麽可能?告訴你,你一肚子壞水,休想賴到我身上。”
“怎麽就成了壞水?”
“你們男人好得了嗎?”
再同她爭辯下去,她又要扯上女鄰居了。
又一個政治熱季到來了。電視機前的人們都在關注屏幕裏的軍車和坦克,揪緊了一顆顆心。在這樣一個思想和情緒終遭撕裂之際,她居然像個高齡兒童,雖然也關注,雖然也焦急,雖然緊張得捂住眼睛從指縫裏朝外偷看,但東一句西一句的感歎總是不得要領。屏幕上出現一個燒成焦炭的年輕軍人,還有相關的生前照片,立即引來她一把傷心淚。“可憐嗬,這麽年輕,這麽單純,肯定沒談過戀愛的……誰下得了這個手?”不一會,屏幕上出現了一位女子,是政府通緝的要犯,她不管自己剛才哭過了什麽,立即連連跺腳搓胸口,“真是扯!她怎麽可能是個壞人?你們看她那氣質,那風度,那種冰雪聰明的眉眼……”
當時電視機還不太多,一些鄰居在我家看電視。其中一位逗她:“你還要窩藏這個人是吧?”
“為什麽不?我要是遇到她,肯定……”
“你吃了豹子膽麽?”
“我就敢。”
“嘿嘿,你不怕引狼入室?那女人比你可漂亮多了,同你老公勾搭怎麽辦?同你老公私奔了怎麽辦?”
衝著一片笑聲,她愣了一下,覺得有點為難,“他真要是跟這樣的人私奔,那我也就服了。”
也有人沒把這些看作笑話。幾天之後,警察大概接到舉報,上門前來調查,看到底是誰打算窩藏通緝犯,是否真窩藏了亂黨。他們又是詢問又是筆錄又是四處查看,鬧出不小的動靜,引來鄰居們伸頭探腦地圍觀,以至多年後,我在機關裏遭遇麻煩,有人還曾拿這一段來說事。
她承認自己有點糊塗,也接受我的建議,決定今後少看一點愛情片。她練習毛筆字,把口琴找出來吹一吹,甚至把少年時代的《卓亞和舒拉》或《青春之歌》翻出來,正襟危坐地讀幾頁,大舉返回人文經典,直到自己讀得昏昏欲睡。但這一天她還是慌慌地跑來,搖著我叫喊:“五十歲怎麽就成了老大娘?”
我嚇了一跳,也去看一眼電視,發現那裏沒有地震和戰爭,不過是一條有關社區衛生工作的小新聞,純屬雞毛蒜皮,隻是記者現場解說時,不知何時說出一句“五十來歲的老大娘”,竟然讓她如遭高壓電擊。
中年婦女不至於如此心理脆弱吧?在人家小青年的眼裏,五十來歲的人可不就是老了麽?
“電視台是黨和政府的喉舌,怎麽能胡說八道?”
“放在以前,三十多歲的都能做奶奶。”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中央電視台,中央的,國家的,總不能開曆史的倒車吧?不能恢複封建主義吧?以前還有童養媳呢,以前還裹小腳呢……難怪嗬,連電視台都這麽亂來,社會上的坑蒙拐騙殺人放火,當然少不到哪裏去。”
她真是越扯越遠。
接下來,她執意封殺電視台,說這些爛節目不看也罷。即便我開機,她也餘怒未消,在一旁現場監督,時刻準備投入鬥爭。一見電視裏宣揚商品經濟,她立即表示抗議:“什麽商品經濟,說得好聽。我前天買一雙鞋,隻穿了兩天鞋底就掉了,裏麵全是紙……”一見電視裏報道企業承包製,她也氣怒氣衝衝。“承什麽包?都成了私家菜園子,憑什麽嗬?你看八幢的那個趙廠長,一天一瓶五糧液,是喝他自己的錢?……”電視裏播放衛星上天的實況,該是舉國同慶的好消息了吧,該沒什麽話好說吧?但她仍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我就奇了怪了,好多人連飯都吃不飽,國家燒這種錢幹什麽?你上了天又怎麽樣?放個禮花不是更好看?”
總之,自電視台冒犯了中年婦女,通過一個小記者的嘴,畫出了五十歲這條青春終止線,她便耿耿於懷,以牙還牙,有仇必報,禍及其他所有的內容。她幾乎懷著一種審看敵台的心態,對屏幕上的一切都挑剔和譴責,把電視機裏的零部件都當作狼心狗肺。
“馬楠,你還講不講理?不能這樣神經質吧?”我哭笑不得,“你好歹也是個電大畢業生,好歹還是你們公司的業務組長……”
“陶小布,我說得不對嗎?”
“你說出口的話,總得有點分寸,總得過過腦。”
“你也覺得我是老大娘了?”
“這可是你說的。”
“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覺得,你是得考慮吃藥了。”
“你咒我是吧?”
“不是咒。解除心理障礙,藥物介入很正常。陶潔說她的表姐就是……”
我話未說完就知道自己觸電,哪壺不開提哪壺,想改口也來不及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她五官線條一股腦彎垂下來,胡亂收拾幾件自己的衣物,哇的一聲哭著跑出門去。這一夜,她不穿棉衣也不戴圍巾,一個人跑到江邊廣場站到深夜,凍得自己全身發抖嘴唇烏紫,讓我開車好一番尋找,苦口婆心地解釋和規勸。我得讓她相信我沒打算甩下她不管,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對老天起誓沒有。好,我的設計報告是沒法做了,這且不算。家裏的水壺燒了個底兒透,差一點釀成火災(慌亂中忘了關火)。我的一個手提包不知掉在哪裏(肯定在哪裏忘了鎖車門),裏麵的身份證、駕照、信用卡等都需要麻煩透頂的重新補辦。這亂糟糟的一切後果,就是她快意的懲罰?就是她不屈不撓的愛嗬愛?
我差一點大喊:馬楠嗬馬楠,我一輩子為你打蟑螂,一輩子為你開瓶蓋,一輩子為你淘臭水溝,一輩子為你背包扛箱,一輩子幫你解開繩子的死結,一輩子為你修理自行車,一輩子為你撓癢癢——你撓不到的背上我都能撓……這樣的老公還不夠嗎?你還要我怎麽樣?你就不能在一個女鄰居的問題上消停一點?你笨得連自行車都不會騎,連電視遙控器都永遠是胡亂摁,但折騰老公如何一套又一套?
最後還是藥物發生了療效。謝天謝地,氯硝安定和阿米替林終於鬆弛了她緊張的神色,臉上還有了久違的笑。她在這一份化學所挽回的周末寧靜裏,看了一個美國婚外戀題材的影碟,哭濕了一堆紙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婚外戀也有好美的故事。我真是沒想到。小布,我是不是太狹隘?是不是像個狼外婆?是不是像個母夜叉?是不是成了一個好壞好壞的家夥?”
“那倒不至於。”
“你說真話?”
“當然。”
她停了停,“你要是碰上了那樣的好女人,我不會怪你……”
“是嗎?你要是碰到這樣的男人,我也不怪你。”
“你還會幫我吧?”
我一時語塞。
“你說,說嗬。”
“也許吧……”
“也許什麽?你的意思是會幫我?”
“你一定要把我整得那樣崇高?戴個綠帽子還得爭先恐後?”
“你愛我,就不能太小氣。你絕不是個小氣人。不過,你要是幫我,我肯定會更愛你。小布袋,到那時我可怎麽辦?我不能把自己劈成兩截吧?我不能把一隻手縫給你,把另一隻手鉸給別人吧?”
我緊緊擁抱她,打斷她有關縫紉的又一輪驚魂想象。
她後來翻讀小安子的日記,不知讀到了什麽動心事,又搖動我的肩膀。“小布袋,你要去找找她嗬。你在國外有那麽多朋友,就沒有一點辦法?”
“丹丹都找不到她,我能到哪裏去找?”我是指小安子的女兒。
“她把日記都交給了你,這意思你明白嗎?這說明她信任你,指望你,說不定偷偷喜歡過你。你同他真的沒好過?真的隻是拉過一下手?你不要給我裝傻。好,不管你們好過沒好過,我不管,你總得為她做點什麽吧。一個女人在外麵飄,心裏肯定苦。你還是去想想辦法吧,至少,你得幫她整理一下日記,想辦法給大家看看,讓大家不再誤解她……她其實真不壞。小布同學,我同你說話,你聽見沒有?我非常認真地同你說,要是連你也不理她,把她當一個笑話,當一個瘋子,那她就……”
我的小辮子和黑眼睛又紅了眼眶。
“別急。我會去找的,會去找的……”我給她遞上一條毛巾,想再提一下陶潔,同她開個玩笑,但想想後還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