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認識了華子

  八十三 認識了華子


  華子是個小後生,吳印根之幼子,吳遠冬之孫。他隻讀過小學,半邊臉是疤,是不是放炮炸傷的,不得而知。


  人們一碰到頑石礙事,就會想起這位知名炮手。每次打炮眼,他事先圍著目標走一走,摳塊石頭捏一捏,撒泡尿,撓撓腦袋,就能定出最刁的打眼角度,打出恰到好處的深度。能打兩米的決不打兩米五,能一炮解決問題的決不用兩炮。這就像大牌外科大夫下刀極準,或是超級政治家一言安邦。因此他用藥少,炸掉的石方反而多,濺出去的石片還不怎麽傷田和傷樹。


  他點爆的都是悶炮,行家一聽,就知道炸著了癢處。用他的話來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那些炸得暴暴烈烈的響屁,反而隻是炸了個熱鬧,炸不動根基。


  仗著這點本事,他經常表揚這個那個的智商,還興衝衝地對我刮目相看:“不錯嗬,你的臠心還有幾個竅。”——當時我猜出了一個謎語(其實是連小孩都難不住的低級謎語),就有幸得到這個半文盲的垂青,差點被他大拍肩膀。


  炮手正在點火,準備放炮炸石。


  有一次我們同去縣城,遇就公路收費卡。華子錢掏到手裏又不甘心,衝著收費站的女子直叫喚:“修這條路的時候,老子也集了資的。怎麽還要收我的錢?”


  對方敲敲公告牌,“集了資的也要繳費,政府規定!沒長眼睛嗬?”


  “那你先告訴我,我出錢修的那一截路在哪裏?”


  “什麽意思?”


  “老子今天不進城了,先去找到那截路,攔根草繩子也要收錢!”


  對方覺得好笑,“你集了好多資?兩百?三百?算個屁嗬?”


  一炮炸響。煙霧不大,倒可能證明這一炮的炸點深淺適度。


  “哎,當時你們要收錢的時候,沒有說收屁嗬。我當時要是繳個屁,你們收不收?我今天要是繳個屁……”


  “你嘴巴放幹淨點!”對方臉一紅。


  “是你嘴巴不幹淨,還是我嘴巴不幹淨?”


  “跟你說,修這條路費了一個多億。你那一點錢,塞牙縫還不夠。”


  “就算錢不多,總要修一塊地方吧?就算隻修臉盆大一塊,你也指給我看看。在哪裏?你說,在哪裏?”


  對方這一下為難了,不知如何回答。


  疤臉得意揚揚,“就算隻有巴掌大一塊,老子未必不能釘個樁?自己的地方,要釘樁就釘樁,要打洞就打洞。你管得著嗎?”


  關於他捐建的那一點是臉盆大還是巴掌大的問題,關於他的路上可以釘樁還是可以打洞的問題,糾纏了好一陣。反正華子今天是鐵下心來講道理,掏不掏錢的事倒是好說。眼看著後麵的汽車排成隊了,喇叭鳴個不停,收費站的那婆娘急得冒汗,有理講不清,又被屁呀屁的計較弄得麵紅耳赤,隻好朝我們的農用車狠踢了一腳,不再理睬我們,讓我們不明不白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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