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命相不合
沒有人知道天亮以後結局會是什麽樣子的?就像沒有人能猜得到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事。從來都是穩坐中軍帳的簡直,第一次體味到什麽是六神無主了。
簡直坐的輪椅正對著落地窗前。窗外一片黑幕,散落數不清的碎鑽一樣的星星,像是嵌在夜色中。
白陶瓷一般的小筆記本,失落地陳放在簡直的雙膝上,許久沒有得到主人十指的撫摸,像是失寵的小孩子,也沾著主人的不安,慪慪的。
“主人,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你已經一天沒有……”
保鏢陳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簡直的手輕搖了。
直到現在簡樸還沒有消息,花開也聯係不上,簡直如墜冰窖,哪還有心情去想別的呢。
“主人,這是……這是夫人臨走時特意關照我的,你多少吃一點兒,否則,我沒法子見夫人啊!”
保鏢陳是跟在簡樸和簡直身邊時間最長的親信,也是對簡樸看得最多的簡直的屬下。
臨從馬裏蘭出來時,簡樸特意找到他,關照了簡直的飲食。
簡直以前一直吃水煮青菜的原因就是這些東西不用達到指定的研磨程度和火候,隻要燉到稀爛就可以吃了,而別的東西要想能得到簡直腸胃的消化,就必須達到指標。
在馬裏蘭這邊時,都是簡樸親自去過問的。簡直要飛去哪裏時,簡樸都會關照隨行人員的。
這件事上,簡樸並不敢掉以輕心,簡直的身體也容不得疏忽大意。
保鏢陳覺得,隻單從這點來看,在夫人的心裏主人的份量必是十分重要的。是不是愛,他不知道,但情肯定是有的。
“拿碗粥吧!”
果然,提夫人兩字比說什麽都管用。保鏢陳退了出去,蕭剛好進來。
“有消息了嗎?”
簡直並沒有回頭。能近身到他的人,都是他十分在意的親信了,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了。
“紐約那邊來了消息,漢克森參與了這件事,目前查出是得到了亞洲區的一股勢力的支持。”
蕭把在幾處匯總得來的結果中最主要的一條先報告給了簡直。
“亞洲區?”
簡直微皺眉頭,“亞洲區的幾位頭目現在都在夏威夷吧,除了山口家的人,不過……我不覺得山口家的人會參與其中的。”
“自然不是山口家的人,以我們與山口家的交情和生意關結,他們是不會的,roper他們幾個說從種種跡象分析,似乎是……似乎是蒼井家的。”
蕭並不太懂這些,他所匯報的都是紐約那邊長年浸淫在暗黑界裏的幾位資深人士分析出來的。
“蒼井家?”
簡直這次有些糊塗了,但隨後馬上想到了問題的糾結,“這難道是蒼井鬆子與賀之龍介交易的一部分?”
“有可能。”蕭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了簡直的身側,又接著說:“但……最後劫走夫人的人不是蒼井家的。”
“你是說調查出的結果是兩批人?”
簡直驚愣地抬起頭。這個結果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他家簡樸還挺受人歡迎,連綁架都能遇到撞車的。
簡直恨得牙根直咬,忽然想起白天闖進賀之龍介的會議室時,見到賀之龍介一變一複的臉色,和之後蒼井鬆子進去,與賀之龍介竊語過後賀之龍介的臉色,由此,許多事情清楚了。
“告訴roper他們,加大力度尋找,一定要趕在別人找到之前,把簡樸救出來。”
“是的!”
蕭應完,轉身就要出去,才走下斜坡型的台階,就聽到簡直又說:“等等……”
“是,簡先生,還有事?”
蕭詫異回頭。
“一定提醒他們,小心再發生這樣的事。”
簡直也轉過了輪椅,與蕭直視的視線如一根鋒芒畢露的銀針,閃著銳利。
“這樣的事……”
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簡直冷笑一聲,“小心再次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是,簡先生!”
經簡直提醒,蕭才大悟。在如此危亂之時,還能考慮得體全麵,先生的頭腦果非常人。
蕭離去有一會兒,保鏢陳的粥也端來了。
簡直自己搖著輪椅從斜坡上滑下,慢慢地滑到餐桌前,把腿上的筆記本,放到了旁邊的小沙發凳上後,拿起粥碗。
熬得很爛的一碗粥,還冒著熱氣,放在鼻下嗅了嗅,卻覺得這味道不如馬裏蘭的,連端上來的溫度掌握得都不夠好。
自己的腸胃是不能吃冷的,但……太熱的也吃不了。
唉,還是隻有簡樸最知道。這入心與不入心,大麵上或許看不出什麽,但細微之處,就能見到真諦了。
站在一旁的保鏢陳,聽到了簡直的輕歎聲,連忙問道:“主人,粥有哪裏不對的嗎?”
“沒什麽!”
熬粥的人不對,這粥……怎麽也不對味的。
簡直拿起小匙,在粥碗裏攪動了幾下,熱氣又散了散。勉強喝下一小口,差一點吐出來。
眉頭皺的更緊。站在一旁的保鏢陳,惶恐地退後一步。
正這時,守在門口的保鏢敲了一下門後,走了進來。
“主人,賀之先生求見。”
他來做什麽呢?簡直頓了幾秒,把手裏的粥碗放到了玻璃桌上,該不會是趁此之時和自己講條件來了吧?
簡直真不覺得,自己和賀之龍介有什麽好講,卻又不能在這個時候,——簡樸還沒有找到的時候,不見賀之龍介。
賀之龍介能抽出時間見自己,可見內部之事已經處理妥當了吧。以前還覺得他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經過這件事後,簡直不得不承認,自己需要重新認識一下賀之龍介了。
“請賀之先生進來吧!”
賀之龍介的表情和簡直的表情沒有什麽兩樣,雖說兩個人的五官相差甚遠,但在經過今天一天的煎熬後,他們都成了一副疲憊像。
“簡先生還能喝得下粥啊?”
賀之龍介說這話裏,帶出一絲嘲諷,簡直卻一點不在乎,“賀之先生要不要也來一碗?”後之才是具有殺傷力的話,“這是我夫人特意給我配製的,你也知道我腸胃不好,我夫人用了不少心。”
明明在別人耳中是平淡的話語,卻是刺向賀之龍介心口最淬過毒的匕首。
賀之龍介強壓住心頭竄起的怒火,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沒說什麽,也不等簡直讓,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簡直的對麵。
“人家都說女人結婚相當於第二投胎,這胎投不好了,是不行,誰要是當了我的夫人,怎麽都是我給夫人熬粥啊,來,上一碗吧,我嚐嚐。”
賀之龍介這話說得也很毒。
簡直當然知道賀之龍介與簡樸在一起時,家裏的所有幾乎都是賀之龍介親手弄,從來不讓簡樸動手。要不賀之龍介巴著簡樸的衣服叫簡樸“金主大人、女王陛下”時,簡樸也不會答應的那麽痛快,因為……事實確是如此。
而這些,卻是簡直永遠無法給簡樸做到的,這也是簡直心頭隱隱的痛,且他又特別沉溺於簡樸對於他的關照嗬護當中。
簡直是一個從來沒有得到過疼愛的人,在他的記憶中,惟獨的一次感受到疼愛還是十一歲生日時,花開冒著挨打的危險從孤兒院的廚房裏給他偷出的一小塊蛋糕,雖然他不能吃,可抱在懷裏,他還是很開心。
自此,這種感覺就是簡樸給過他了。
那次簡樸掀他的褲腿,擺弄著他不同於正常人的腿,眼神流露出的溫柔,隻一下子,簡直就沉溺下去無法自拔了。
簡直甚至覺得,前半生所謀劃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這一刻裏,遇上簡樸而已。
“給賀之先生上碗粥!”
簡直對身後的保鏢陳吩咐道。
保鏢陳看了一眼賀之龍介,猶豫了一下,轉身出去。
對於簡直的保鏢猶豫的那一下,賀之龍介很想笑,自己還能趁著簡直身邊沒有人的時候,對簡直怎麽樣不成?卻因實事糾結,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有什麽事,說吧,是需要我幫你什麽忙嗎?不過,事先說好,關於簡樸,你最好免提,我不會讓步的,我娶她的那天開始,就沒有想過讓她離開我,我想……簡樸也是這麽想的。”
簡直細聲慢語道,沒有了賀之龍介剛進來時的針鋒相對了。
這表明,他已經平靜下來了。
對麵的賀之龍介卻無法平靜了。
“簡直,你覺得這樣有必要嗎?簡樸她根本不愛你。”
賀之龍介來找簡直還是真為這事來的。雖然有蒼井鬆子的計謀,但賀之龍介還是不放心,他希望能和簡直聯手。畢竟這事關到簡樸母子的生命安全,他賭不起。
如果能勸通簡直,這是再好不過了。可現在看來……簡直根本不給他任何希望。
“她愛不愛我?還得她親口說。”
簡直悵然。或許不愛吧,但這有什麽了不起的,隻要他們能在一起就好。
“你為什麽就一定要找簡樸?找一個愛你的不好嗎?你不覺得這也是對簡樸的不公平嗎?”
賀之龍介不能理解了。同床卻異夢,這樣的夫妻有什麽意思。
“不公平嗎?賀之先生,這個世界上有公平這種事存在嗎?”
如果真有……他聰明絕頂,又怎會這般……
賀之龍介不說話了。簡直如此堅決,讓他之前想法的那些沒辦法說出來了。
他能有什麽給簡直的呢?做為物質客觀條件,簡直真不缺什麽了。
正當兩個人的氣氛僵持不定時,兩個人隨身攜帶的電話同時響了起來。兩個又幾乎是一起接起,甚至連皺眉的表情都是一個樣子的。
“簡樸被你的人劫走了?”
簡直接完電話第一句話是反問給賀之龍介的。
賀之龍介在狠狠地閉上眼睛慢慢睜開後說:“你給簡樸準備醫生……,接他的車中途遇到你的車的堵劫……”
如果不是真被逼迫到這個境地,賀之龍介說什麽也不會放棄到手的成功的。
幸福為什麽往往隻差最後一步的時候終止呢!
無論是簡直還是賀之龍介,他們誰也不願意麵對醫院搶救室上的紅燈了。
而冷清洋的一句話如重鍾一般回擊在簡直和賀之龍介的心頭,震蕩著他們的靈魂。
——“為什麽回回都是你們惹的事,結果偏偏要報應在簡樸的身上!”
黃菜花更是誇張地嚎啕大哭地給簡直跪在地上了,哭著求簡直放過簡樸,如果這次簡樸有命活下來,就離了吧!
還說了一堆什麽命相相克的話,簡直想反駁,黃菜花卻又舉出最近半年血事接連不斷做了補充。
簡直無話可說了。
站在走廊另一側的賀之龍介躲在倚角的陰影裏,就怕黃菜花突然記起他,也跪到他的麵前扯出這麽一堆話來,那他以後就更沒有希望了。
這次營救簡樸的行動,無論是他還是簡直,如果有一個能退一步,不逼得這麽緊迫,結果就不會如此糟糕的。
而最讓賀之龍介不能接受的是失了夫人又折兵,還沒有換回最後的主謀是誰。
賀之家族的幾股內鬥勢力在這次突變中全部被自己壓了下去,還能有誰能組織出如此龐大的勢力在自己不知不覺種暗做手腳呢?
賀之龍介絞盡腦汗,終於在想來想去中,意識到了一個最危險的人,如果是他……真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了!
賀之龍介漸漸覺得呼吸有些無力,眼前輪換著出現了死去的父親和兄長。
賀之龍介的父親和兄長與賀之龍介的交集並不多,但他們畢竟流著相同的血脈,而且賀之龍介一直很感謝自己那個已經過世且隻見過三次麵的兄長,在他活著的時候,對自己的蔭蔽。
至於父親……,他畢竟承認了自己,給了自己生命和血統以及姓氏。
哪怕有二十幾年裏,這些是不被肯定的,且肯定後,又帶來了無窮的麻煩。
以前自己是憎恨的,卻在得知簡樸有了孩子後,這種憎恨竟減少了些,難道是……自己將要成為父親的這個事實帶來的感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