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逢
說是他照顧我，其實還是我照顧他多一些。他真的把我當隨從用了，換下來的衣服，都是我來洗，有時，我還會借用客棧的廚房，給他加菜。他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我的服務，並沒有覺得不妥。
不過他還算有一點良心，每日都會為我把脈，還會好心地提醒我，酸棗快吃完了，該去買了。每到這時，我都會送他一個白眼，要不是他“好心”幫我吃，酸棗哪會那麽快就吃完了。
每一處，我們都會住上三五天，視心情和風景而定。這一日，來到一處山腳下，我們決定第二天就去爬山。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有些涼了，遠遠看去，山上的樹木全都變得光禿禿的，這時候登山，實在是有些蕭條的感覺。
“多準備些吃的，也許會在山裏住個一兩天。”竹青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收進包裹裏，甚至還卷了一個薄毯帶上。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這麽冷的天，難道要住在山裏？雖然我沒那麽嬌氣，可也不覺得會有什麽地方能吸引我留下。
“暫時不想告訴你。”看出了我的疑惑，竹青笑了一下，神秘地說道。
“那要準備幾日的食物呢？”
“至少三日吧。”他想了一下。
我懶得再多問，轉身去借用客棧的廚房，準備點心和幹糧了，心中暗想：到時若不是什麽值得驚喜的，看我怎麽收拾你。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出發了，我們共乘一騎，不多時，來到山腳下，竹青下馬，放了他的白馬去樹林裏，便把全部的行李背到了背上，向山上走去。
我跟在後麵，心想這家夥總算有了一點良心，正要開口表揚，前麵的人回頭扔來一個包袱，原來是裝幹糧的袋子。我癟癟嘴，心想好在沒有讚他，不讓真要被他氣死了。
由於都有輕功，雖然山路崎嶇，我們也隻用了一個時辰，就輕鬆爬上了山頂。山頂上視野開闊，讓人感覺心情大好。不過放眼望去，一片灰蒙蒙的山巒起伏，看不出有什麽世外桃源的跡象。
“就在這裏露宿嗎？”我好笑地看著竹青。
“當然不是，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們還要繼續趕路。”竹青伸手給我把脈。
“不用休息，我很好奇你的好地方到底什麽樣子呢。”我斜眼瞧著他，也許很快就要被我奚落了吧，他竟然沒有廢話。
“好的，走吧。”
竹青帶著我從另一邊下了山，一路上，別說美景了，連溪水都沒有看見。這一次，我們上山又下山，不知翻過了幾座山了，中間隻停下來吃了點幹糧。一直走到黃昏時分，來到了一個陡峭的山崖旁，就完全沒有路了。
“這裏啊，不錯。”我實在不想打擊竹青，雖然這山崖看起來不錯，還算壯觀，可是不知他會在哪裏找個山洞過夜呢？看看附近，好像沒有山洞的蹤跡。
“真的不錯嗎？”竹青沒有等我回答，向著完全沒有縫隙的光滑的石壁走去。
“喂，你不是準備現鑿出個山洞來吧？”雖然以我們的功夫，加上他手中的長劍，應該問題不大，不過，有這個必要嗎？走了一天的路，就為了來這裏鑿個洞？
竹青沒有理會我的嘲笑，輕輕一躍，人已經在石壁上兩丈高的一個凸起上了，從下麵看，根本看不出那裏還可以站人。他衝我招招手，我估摸了一下，沒有借力的話，我想要上去，還差了一點呢。
竹青蹲下身，把手中的劍鞘遞了下來，我奮力一躍，抓住了他的劍鞘，他一提，我便穩穩站在了他的身邊。扭頭一看，原來這裏竟是一個洞口。
“不錯，有地方過夜了。”我還是沒打算放過奚落他的機會。
“走吧。”很反常的，竹青今天一次也沒有反駁我，一直保持著神秘的微笑。
我們繼續向前走，洞裏很窄，隻容一人通過，有的地方還要彎腰才能過去，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開朗，我被眼前的美景震得呆立當場。竹青得意地笑著，站在一旁。
眼前是一個開闊的山穀，山坡上的樹，還沒有落葉，最重要的是，從山頂到山腳，樹葉層疊地變換著顏色，依次是金黃，橘黃，橘紅，鮮紅，山腳下則是翠綠的顏色。
這還不算最震撼的，層層疊疊的淺淺的水潭，從山頂一直延伸到我眼前，最後匯集成了一個深綠色的深潭。每一層的水潭，因為潭邊的樹葉顏色不同，也倒映出不同的顏色，五彩斑斕，卻清澈誘人。
我激動地回身抱住竹青的脖子，大聲說道：“我太愛這裏了！竹青，我愛死你了！”竹青突然僵硬了身子，我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鬆開手，看著他臉上的紅雲，認真地說道：“那個，剛才是口誤，我太高興了，謝謝你！”
說完，我不再去看他有些失望的表情，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小跑著來到了離我最近的一個淺潭邊上。伸出手去一試，水竟然是溫溫的，雖然當溫泉來泡有點涼了，不過洗腳還是沒問題的。
我立刻坐了下來，脫了鞋襪，把腳伸進了水裏，溫潤的水流在腳麵上流過，讓我舒服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我才想起了竹青，回頭看到他正慢慢地走過來，我笑著發出了邀請，“喂，要不要來泡泡腳呀？很舒服的。”
竹青搖搖頭，在我旁邊坐了下來，“喜歡嗎？”
“喜歡！”我笑著說道，“這山穀有名字嗎？”
“還沒有。”他笑著回答。
“我決定了，這個山穀從此就叫紅葉穀，我就留在這裏，不走了。”
“不行。”
“為什麽？”
“你要生孩子了，萬一有什麽問題，這裏離外麵太遠，出口又太小，你大著肚子，不方便出去。”
“你不是懂醫術嗎？出口小，我們鑿大一點不就行了。”
“我不會接生。”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而且出口的石質不夠堅硬，萬一洞口塌了，就永遠也出不去了。”
“那樣不是更好，我就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找到了。”我開心地用腳打著水花。
“請你原諒冷月，冷月他，不能跟你走，因為……我們的娘親已經被冊封為皇太妃，軟禁了起來，若冷月跟你走，我娘就沒命了。”竹青有些沉重地說道，“所以，讓我代替他來照顧你吧。”
原來是這樣嗎？月真的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但是想想竹青的最後一句話，我差點跳起來，“竹青，你怎麽照顧我？明明是我在照顧你嘛！”
“我可以保護你。”竹青不自然地說道。
“拜托，隻要你不欺負我就好了，我的功夫也不弱呀。”
“你這個笨女人。”竹青拍了一下我的頭，結束了這段爭辯，“總之暫時還不能留在這裏，等我帶你到海邊看過了，就回晴天穀。”
晴天穀，是竹青和他師兄住的山穀，現在想想，我住了九年的山穀，師父和月竟然連名字都不告訴我。
“那我生完孩子，就帶著孩子來這裏隱居。”我沒有放棄希望。
“孩子小的時候，也不行，萬一生病了，帶出去看病，太遠了。”難得他還想得挺長遠。
“那你跟我們一起來吧，這樣就不怕生病了。”我脫口而出。
竹青低下頭，沉默了。過了很久，他才說道：“到時如果你願意，我會帶你們一起隱居的，這樣的地方，我還知道好幾處。”
“我不貪心，隻要這一處就好了。”我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就轉移話題，“竹青，你的第一個女人是什麽樣的？”說完，我斜眼看著他，心說你千萬別告訴我你還很純潔。
“她是什麽樣的，並不重要。”頓了頓，他又說道，“她已經被我殺了。”
“為什麽？”我有些驚訝，心想該不是那種砍掉腦袋，很惡心的死法吧。這樣想著，脊背感到一陣寒意。
“因為她愛上了我。”竹青的眼裏出現了一絲寒意，“她喝下了斷腸散，死在我的懷裏。”
“竹青，好在我沒有愛上你。”我拍拍自己的心口，“殺手不需要愛情，是嗎？”
“是的。”他冷冷地說道。
“好了，我們去弄點吃的吧。”我抬起腳，在他的披風上擦幹了水，見他瞪著我，就瞪了回去，“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晚上，竹青抓了一隻山雞，我做了一隻叫花雞給他吃，這穀裏的山雞，因為沒有天敵，長得很肥，味道鮮美，我們連骨頭都砸吧幹淨了。
過夜的地方是一個山洞，不過明顯被改造過，裏麵有一張木床，鋪著幹草，還有簡單的桌椅，雖然不大，卻很舒適。
“都是你做的嗎？”我回頭問竹青。
他白了我一眼，顯然對我這種弱智的問題，不屑回答。
“你來陪我打坐吧。”自從發現兩人練功，我也能得到好處，我就總纏著竹青陪我練功。由於我們修練的是至陰的內功，他陪我練功，我受益要比他多。竹青總是拒絕我，不過這次，他答應了。
竹青坐到了木床上，用一塊手巾蒙住了雙眼。我知道他是不想分心，就脫了外衣，坐到他身前。
在我的堅持下，我們在山穀裏住了五天，我每天就是在穀裏遊玩，甚至在山腰處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溫泉，剛好夠一人沐浴。他打來些野味，我做美食給他吃，當然還要洗衣服。剩下的時間，除了睡覺，我都要他陪我打坐，練內功。
每晚睡覺，他都把薄毯墊在我身下，我蓋著自己的披風，而他則裹著披風睡在另一頭。
到了第五天晚上，練完功，竹青收了貼在我背後的掌，說道：“你的內力增長得比預想的要快，雖然比我還差了一截子，不過以後我們就不用這樣練了，麵對麵就可以了。”
一聽說我的內力已經和他相差不多了，我高興地說了聲“太好了”，回身抱住了他的脖子，他緊張地伸手想推開我，兩手卻剛好扣住了我胸前的柔軟。我們都愣住了，他溫暖的掌心，讓我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情愫，竟忘記要退後了。
片刻之後，他回過神來，用內力震開了我，雖然我及時避開了，可胸前被他震得生疼，正想出招打他，他卻扯掉遮住眼睛的手巾，快步走出洞外。
從這晚起，我們開始冷戰了，雖然第二天我們一起離開山穀，出發去海邊，有時會因為客房緊張，隻有一間房，需要同床而臥，我們也還是不說話。實在需要引起對方的注意，就踢對方一腳，或者拍對方一下。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海邊，鹹澀的海風，潔白的沙灘，讓我開心地翻身下馬，扔下韁繩，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靜靜地站在沙灘上，聽著海浪一下一下拍打沙灘的聲音，前一世的一切，這一生的過往，一一在眼前閃過。
前一世，我對阿嶽深深地迷戀，讓我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個世界。這一生，原以為和月白頭偕老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誰知道陰差陽錯地，我不但失身於齊天嘯，還愛上了他。不但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肚子裏還又懷了一個。
命運卻一早就決定了，為了阿嶽，我這一世，無論和誰在一起，也不能和齊天嘯在一起，這個玩笑真是一點也不好笑。我深深地傷害了月，我和他，也已經沒有可能了。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麽過呢？我對阿嶽的執著，是不是應該放下了呢？
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這才發現，自己從中午站在這裏，現在已經是黃昏了。金色的落日餘暉撒在海麵上，和清晨的大海有幾分相似。
竹青扳過我的肩膀，讓我背對著大海，然後小心地沿著自己的腳印，退開了一段距離。這樣一來，沙灘上就留下了一大一小兩串腳印，我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曾經畫過的那幾幅畫。
他眯起眼睛，玩味地看著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正想走開，卻聽他說道：“林星兒，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