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兒女都是父母的債主
“爭爵位?啥子爭爵?”
安國公,不,皇父睿皇帝已死,他回複了在老家的稱呼慕老頭。
要不說當時老太後會選人呢。
慕老頭詫異極了,張大嘴巴,看了看雲薇,意思他沒有聽錯?耳朵還好使?
雲薇輕聲提醒,“您同安國公是族兄的,在當下很少有過繼外孫承宗,寧可在遠親族人中選。”
“不過。”雲薇實時的轉折,“父親,皇上既是已經追封皇父,又上尊號為睿,安國公這個爵位怕是要收回的。”
“不會收回安國公爵位,皇父已死,安國公需要繼承人,需要嗣子,否則沒人供奉安國公。”雲默認真解釋。
“可是,皇父本就該享受皇家供奉,縱然是嗣子,不會再保留安國公的爵位了,沒了爵位後,安國公的外孫沒心思去做嗣子。”
雲薇覺得皇上小心眼的很,存在報複心理。
他不會讓慕老頭一邊有嗣子繼爵,又讓他有親兒子孝順的。
慕老頭有點為自己心疼,實話太傷人。
外孫隻看重爵位。
雲默搖頭道:“爵位肯定會有,皇上不在意繼續養著安國公一脈。
安國公是被大皇子母族逼得自戕,皇上厚待安國公嗣子,太後娘娘也能早日消氣。
等大皇子凱旋後,冊太子時,太後娘娘繼續支持大皇子。”
雲戎突然開口,“凱旋?爹啊,我覺得大殿下出征不會太順利,您看看,這還沒出征,一波又一波的麻煩。”
“話不能這麽說,大皇子有統兵之權。
倘若出征前一切順利的話,他心態平穩,有皇上提前為他準備,應該不會遭遇太大的麻煩。”
雲默喝了一口酒,憂色一閃而逝,“怕就怕大皇子太想證明自己了,太想贏,反而會出錯。
不過,大皇子太順利了,被雲薇忽悠去做縣令的董兄要哭昏在漢中了啊。”
雲默還是讚同早日一統江山,徹底安定下去後,戰事就少了,或是集中力量繁榮經濟,或是集中力量征伐北蠻。
天穆王朝四周都有鄰國,除了一些小國外,北蠻同南蠻,還有來自海上的威脅並不少。
這些事都要一樣樣解決掉。
雲戎眸子轉了轉,偷笑道:“不順才好,等靖王去救援大皇子,爹準我也跟去吧。”
“這事你不用問我,薇薇同意你就可以去。”
“二妹,來吃菜,我知你最喜歡紅燒肉。”
雲戎立刻殷勤給雲薇夾菜,雖然他對紅色產生了色差障礙,有點色盲的感覺,可他真的不暈血了。
再封閉嗅覺,他完全可以麵對鮮血。
雲薇隻說了一句。
“還不能夠,大哥別著急,川蜀隻是小場麵,以後征伐北蠻才是大戰,大哥難道不想徹底治好隱疾,封狼居胥嗎?能打贏蠻夷,說出犯我天穆者,雖遠必誅,這才是名將的最上限。
能同史書上任何名將放在一起比較,大哥,那才是您應該的歸宿。”
雲戎滿臉通紅,是的,沒錯,激動的。
名將上限是對外戰爭,從來不是對著同樣皮膚,同樣發色的中原人開戰。
雲默也是擊節讚歎,“說得好,雖遠必誅!這句話說得大好。
薇薇有此決心,我……我不作出一番事業,不配做你先生,也不配為你父了。”
雲薇垂眸,在外人眼裏是有點害羞了。
其實她在尋找卷毛,這麽裝逼的一句話,卷毛沒塞進雲默腦子裏去?
桌子底下的卷毛的尾巴來回甩了兩下,汪了一聲。
還沒到雲戎裝逼的橋段啊。
“戰國時七互相國征伐,名將輩出,可互相征伐的將軍們在史書上的評價始終弱於衛霍。”
雲默拍著雲戎的肩膀,鼓勵道:“為父不會阻止你出征,但是你征伐對象隻能是蠻夷。
為皇上,不,是為中原百姓掠奪大量的土地同資源,開疆拓土,封狼居胥才是真英雄!”
“嗯,嗯,嗯。”
雲戎連連點頭,再不提隨靖王出征的事了。
雲默眉梢揚起,同雲薇彼此交換了一個神色,彼此心領神會。
等皇上發動對外戰爭時,起碼還要三五年呢。
三五年後,雲戎更成熟,雲默更放心。
他不會去阻止雲戎實現自己的夢想,卻也是做父親的人,自然擔心兒子安危。
“父親,你別喝醉了,明日還要去給祭奠皇父。”
“哦。”
慕老頭一杯接著一杯喝酒,此時已經半醉半醒,睜著醉醺醺的眼睛,略顯傻也略顯呆滯。
“父親不必傷心,安國公死得其所,一身傲骨,他死了比活著要好,不僅死後極致哀榮,生前在他身上的諸多非議也會煙消雲散。“
“……”
慕老頭是該誇兒子呢,還是該脫鞋揍兒子一頓?
雲薇垂頭摸著卷毛的狗頭,忍著笑實在是太辛苦了。
不過補刀的機會不能放過,“爹多給他寫幾篇祭文,您可以邀一些讀書人一起去祭奠安國公。”
雲默鄭重其事點頭讚同,背起木訥慕老頭。
“以後兒子給您請封,咱不羨慕安國公,我知你同他其實很熟悉,平時少不了一起說話,他走了,兒子多抽出點時間陪您。
不會讓您孤單的。”
穆老頭當然隻能原諒雲默,不由得老淚縱橫,趴在兒子寬闊的肩膀上,他覺得自己死的值得!
雖然雲默不肯姓慕,兒子就是兒子,不是姓氏能改變的。
“不羨,我覺得你能做皇帝……”
穆老頭顯然喝得很多,倒在床榻上,一頭紮進鬆軟的枕頭中,吐字不清說道:
“我不甘心,你同大孫子都要繼續為穆家賣命……我賣了半輩子了,我兒子同孫子難不成也虧欠穆老二……不公平!”
雲默為他拖鞋脫衣,搖了搖頭,“不是誰都能當上皇上,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父親,皇上沒您想得容易,他是最適合的人,不大會領兵,會用人就可以了。
況且他運氣是真的好,老天爺的親兒子,看似粗曠無恥,可有很多聰明人都欣賞他,願意幫他。
金太傅他們以前可都是楊公的臣子,卻曾經暗暗投靠他。”
“呼呼呼。”
慕老頭呼嚕聲大作,他已經完全睡死過去。
雲默再次搖搖頭,掖好被角,躡手躡腳出門去。
慕老頭眼睛撩開一道縫隙,嘟囔一句:
“我當然知道穆老二不是善茬!我不甘心把你們性命歸穆老二掌。
我兒子才華能力都不缺,運氣也很好,為何不能——縱然做不成皇帝,我也要不羨再不受人擺布,戲文裏常說的,人臣巔峰,可轄製帝王。”
卷毛同雲薇意識交流,汪汪汪。
雲薇笑著搖頭,慕老頭野心還挺大的。
卷毛:其實書中雲默能成事,也有安國公的幫忙。
雲默不完全拚爹,可安國公同老太後的存在,的確給了雲默不少的優勢。
皇宮中,皇上醉了,被他叫進宮的安南伯等陪酒的人也喝醉了,唯一還維持清醒的人隻有誠國公。
他眼見著皇上放浪形骸,胡吹一陣,摟著安南伯的脖子吹噓他抱過的女人都是極品。
安南伯一輩子都摸不到優秀女子的腳丫子。
誠國公嘴角抽了抽,此時不是皇上,是曾經的小流氓穆北玄。
“二哥……”
皇上踹開安南伯,搖搖晃晃走到誠國公身邊,身體一軟靠在誠國公肩膀上,噴著炙熱又滿是酒氣的氣息,大咧咧說道:“二哥說,我是不是比老大強?
你曾說我一事無成,隻能靠著老大,沒有一技傍身,打仗領兵都不太行,可我做了天子。”
皇上一腳踩在酒桌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指著誠國公,說道:
“天下是我的,美人也是我的,楊家女公子——嗬嗬,是我的妃子,曾經大哥愛慕過的譚家姑娘給我生了兒子!
數以萬計的百姓尊我為主,百萬雄兵歸我趨使,天下人才盡歸我掌握,二哥,我比大哥強,是不是?
他隻留給我一個山寨同一個機會,我卻給老穆家打下了萬裏江山!”
誠國公點頭道:“他不如你!”
皇上咧開大嘴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人在喝醉後,最是感情豐沛,皇上如同楊妃所料,他精神狀態一直不太穩定。
他看似霸氣無雙,精神上一直繃得很緊,今日安國公假死去找親兒子後,皇上很難受。
“養兒子好難啊。”
皇上流淚道:“阿陽怎就不是我親生……倘若阿陽是我兒子,我現在好過太多了,再不用犯愁。”
這些話,皇上清醒時絕不會說出口。
大皇子讓他有點失望,但親生的總要比養子強。
“皇上,您喝醉了。”
誠國公連忙按住皇上,警覺的目光掃過四周。
安南伯等人已經醉倒,呼嚕聲響亮。
郭太監等奴才又都在外,他不用擔心旁人聽了去。
”沒醉,朕沒醉,你不讓朕說,還是惦記著高庸王,朕知道你不甘心,想擁立高庸王。”
“不是。”
誠國公不管皇上是裝醉試探,還是酒後吐真言,他不會承認。
“陛下,高庸王隻能為王,留他一脈榮華富貴,我已對得起老大知遇之恩,老大在世,做得沒皇上好。
他比楊公還要純粹,無法似您打下萬裏江山。”
皇上又笑了。
“這話朕愛聽,不過朕很難相信你呀,朕都封你獨女為寧縣主了。
二哥一直很聰明,怎就不明白朕的心意?”
誠國公抿了抿嘴角,垂眸說:“我還是高庸王的姨夫。”
皇上倒在軟塌上,手臂撐著腦袋,自有幾分瀟灑隨意。
若不考慮相貌,誠國公覺得皇上此時那身氣質同穆陽倒是有幾分相似。
“朕給你個機會,把寧縣主嫁給旁人,哪家都成,別嫁高庸王。”
“皇上……”
“啊,朕累了,要去睡了。”
皇上抄起酒杯砸向房門,當一聲巨響,郭太監連忙帶人衝了進來,皇上懶洋洋說道,“抬朕回寢宮。”
“遵旨。”
郭太監讓侍衛散開,指揮著小太監上前抬起軟塌。
八個小太監抬著有點沉,便又叫來八人。
皇上在軟塌上哼著小調,漸漸睡熟了。
誠國公捏著酒杯,麵色晦暗莫名,這是誠國公府徹底同高庸王解綁的最後機會了。
不是今日過多的波折,大皇子著實辜負皇上厚望,皇上連這個機會都不會留給誠國公。
倘若大皇子有穆陽的實力,皇上不會在意高庸王,還有一切不穩定的人。
哪怕皇上帶著疼愛親兒子的眼光看待兩人,不得不承認大皇子不如穆陽。
皇上隻能自己幫大皇子清除掉不安分,且威脅皇位的人。
高庸王,閩王,楊妃,不安分的朝臣,野心勃勃的西涼等等……甚至是靖王!
誠國公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皇宮的。
漆黑的夜色中,他沒有坐馬車,一人在寂靜空蕩的大街上徒步走回公爵府。
巡邏的衛士見到誠國公也不敢阻攔,紛紛讓開了道路。
翌日,回來後在書房枯坐一夜的誠國公隻是把寧縣主叫來,直接說道:”過幾日宮中開設女學,你也去吧。”
“爹,我……我不想拜雲薇當老師。”
寧縣主對著手指,“我還比她大兩歲呢,平常都是一起玩的人,突然間她高了一輩,我不適應,老師更是叫不出口。”
“糊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上課時你可稱她為師,平時你們也是至交好友。”
“可是……”
“沒有可是!閨女你要記得,你是我親生女兒。
我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為了你好,你這腦子整日裝得都是稻草,是該有個明白人好好教你了。”
誠國公一錘定音,神色極是嚴肅,寧縣主被嚇住了,不由得站直了身體,輕聲問道:“爹是不同意我嫁給表哥嗎?”
誠國公一時無言,認真回道:“我不僅有你一個女兒,還有你哥哥,以及依附於我的親族,你能勸動高庸王——罷了,他不會聽你的。”
寧縣主眼圈紅了,嗚咽道:“那我嫁給誰能保住咱們家?保住父親的榮華富貴?您直說就是,我……我嫁過去,償還父母的養育之恩。”
誠國公麵色一瞬褪去大半的血色,食指點著寧縣主,胸口似塞滿了石頭,沉悶至極,頹然道:“我有一點理解皇上了,兒女,兒女都是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