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師的苦悶
“很久很久以前……”
這個講故事的工人見柳猛沒有發笑，越發有了膽氣：“有一個夜裏，風清氣爽，月朗星繁，有一對爺孫倆扛著祖先的遺骨往家裏走。途經這一片水庫邊緣時，當然那時不是水庫，是一個麵積非常大的水塘，突然，天上傳來天鵝的叫聲：吭！吭！吭！你們說半夜哪來的天鵝聲？所以此事定有蹊蹺。
這爺孫倆當即停下來，也就那麽巧，其中的老爺子居然懂一些風水，他掐指一算，連呼好事！好事！哈哈！莫非此地有風水寶地？趁著月色，竟然真讓他發現這裏確有一處好風水，風水學上叫“天鵝落洞”而穴位就在他剛剛停放祖先遺骸的地方。這個老爺子大喜，爺孫倆隨即把祖先遺骨葬下，又不辭勞苦把墳墓周圍用草皮粘貼好，等一切完成後，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爺孫倆方才滿意的走了。“
有些工人以前聽過這個故事，隻是笑，而有些工人明顯不相信，立即哄笑起來。
這個工人有些羞怒就說：“隨便你們相信不相信，大家現在是無聊，我是說一會閑話，是不是，柳董？”
柳猛點點頭：“對，說說閑話，你還沒有說完吧？”這個工人居然還會賣弄關子，他沒有提起這爺孫倆把祖先遺骨埋在這裏以後的事，卻又站在木梯上，指著遠處的水庫，還有水庫後麵的群山問：“你們看，這山是什麽樣子？”
柳猛看了一陣，夜色籠罩，怎麽可以看得清楚？這個工人很得意：“假如我們站在山的明堂往山後看，一條綠色的山脈緩緩的宛如一條青龍蜿蜒下來，假如我們再轉過身來往前看，就會看到一個橢圓的半個山體，像高處緩緩下流的一顆水珠，到了山腳平地，這粒水珠搖晃著慢慢停頓下來……”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就臭他：“你也是聽人家說出來，拿到柳董這裏來獻寶。”
“嗬嗬，你們不要笑，不要以為這樣的環境哪個地方都有，不相信你們再抬頭看看周圍，兩邊是什麽？長出來兩個翅膀將這條青龍包了起來。你們可能還會說這個還是不算罕見，那麽你們再抬頭看遠點，周圍山巒起伏，圍在一起，像個水塘。而麵前遠點層層條條的山脈，從左邊緩緩到右邊，一層比一層高的。這是個綠的海洋，一直連接到遠處的天邊，迷迷茫茫……你們看不懂吧？嗬嗬，我也看不懂，但老年人都說得頭頭是道。如果誰懂風水而且帶有羅盤，拿出來量量，肯定會發現這裏是富貴雙全的好地方啊。好山好水，還配有一處好龍脈，你們懂嗎？”
大家都不吱聲了。
這個工人賣足了關子最後問：“柳董，你猜那爺孫倆姓什麽？”柳猛本來不是傻子，現在卻隻能裝傻子，嗬嗬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本地人，實在猜不出來。”
這個工人還在賣弄，旁邊有兩個工人忍不住說：“姓林嘛，我們這裏誰不知道，這裏是林家的風水寶地，數千畝的水庫不能開發，全栽種這些名貴樹木，就是為了吸引天地靈氣，這才庇護林家整個家族這些年風生水起。”
柳猛嗬嗬笑了一下，沒有接這話，繼續埋樹樁，培土，打支撐，他的雙手發出蓬勃的生命力，源源不斷的在催醒這些已經進入深度睡眠的古樹，隻要身體一現疲態，他立即抽身在旁邊休息片刻，一次一次，柳猛發現，這種帶著壓力的勞動實在很考驗一個人駕馭力量的能力，最特別的是他可以用心的去感觸這些古樹百餘年來生命的興衰哀歎，借以探知生命的真諦。
於是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等到東邊晨靄初現，早上7點鍾時，望著已經在汽車裏呼呼大睡的趙經理，柳猛滿意的一拍手：“辛苦大家了，你們可以走了。”
曾大勇按照柳猛的吩咐，給每一個工人發了2?O?0元紅包，大家興高采烈的連聲道謝離去。
柳猛沿著紫薇林走了一圈就對曾大勇說：“接下來，我們會留在這裏，大勇和田亮，你們現在去買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回來，然後換班守住這兩個口子，一有情況，比如外人進來就通知我。”
“是！”然後柳猛走到趙經理車邊，輕輕把他叫醒。
趙經理揉揉眼睛非常驚訝：“原來天亮了？咦？”原來以前如同兩列衛兵守護著精品園的九十八顆紫薇古樹已經在一夜之間挪到了數十米之外，而且排列得也是整整一個橢圓形，假如就空中看去，就好像一根根長矛釘在草地上，很是壯觀。
趙經理圍著柳猛重新設計的紫薇園林來回走了兩圈，說不出來的有什麽不同，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詞語：詭異！不過目前最要緊的是這些古樹的存活。
“柳董，到目前你的工作進展是不是才開頭？”“對，今天是最關鍵的時刻，所以這些天希望不要有外人來打擾，特別是記者，鬧喳喳的，我不喜歡。”
這句話讓趙經理深有同感。
“柳董，勞累了一個晚上，先回酒店休息吧？”柳猛搖搖頭：“不用，我已經讓我的人去城裏購買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這一段時間估計吃住都要在這裏了。”
“真是辛苦你們……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趙經理電話一接，臉色大變，然後“噔噔”走到柳猛跟前：“柳董，我們昨天晚上都忘記了一件事，剛剛林總也在後悔，希望沒有把事情做得無可挽回的地步。”
柳猛也有些驚訝：“到底什麽事？”“這個……是這樣，你們那裏講究看風水嗎？”“這些事看個人，應該是見仁見智吧。”
“我們這邊也是，是這樣……這個精品園的整體設計是汪大師主持，汪大師是我們這裏遠近馳名的風水先生，他真的很靈，本來林總和我考慮的都是一樣，紫薇樹又沒有移走，始終就在這個園子裏，隨便動動也無所謂，何況紫薇樹的存活是壓倒一切的關鍵，是不是？”“對啊，特別是這些古樹栽在路邊肯定不行。”
“我明白，昨天晚上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隻是那位汪大師剛剛一聽紫薇樹的位置發生了改變，居然大發脾氣，還說要立即過來看看，要是沒有滿足他的想法，必須重新移植，你看，柳董，這個……”
柳猛立即點頭，絲毫沒有給趙經理製造麻煩：“沒事，讓他來看，要是不行，我馬上移植，反正這一片土地都適合這些古樹的存活。”
趙經理大喜，登時感激得熱淚盈眶，要是柳猛頂住不動，他夾在中間就是千古的罪人了，所以這個時候他看柳猛，真是好像看見最知心的朋友一樣。
正說著話，路口一個五十多歲的幹瘦男子從一輛白色豐田車下來，一身休閑西服，背著真皮挎包，捏著最新潮的手機，望著身後的樹坑，又望著已經林立的紫薇林，伸手從挎包裏取出一個羅盤……
趙經理大步迎上：“汪大師，早。”
汪大師用眼光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繼續看著羅盤。
柳猛有些好笑，這就是在裝逼吧？汪大師朝前走了幾步，趙經理急忙跟上，卻不敢詢問，汪大師扭頭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趙經理急忙訕訕的陪著笑臉，朝後退了兩步。
汪大師繼續朝前走，順著羅盤的標識，一步步的進入了紫薇林。
趙經理不敢繼續跟上，他的神色卻有些焦急，因為幾分鍾後，汪大師就會出來確定柳猛昨天晚上的舉動是正確還是錯誤，這就將決定趙經理在林總經理心中的地位是升還是降！柳猛卻知道，所謂風水大師，其實當起來也不難。除了背誦一些必要的口訣，和學會某種固定的推斷演算和畫畫草圖，剩下的主要靠嘴皮子功夫。
不僅要學會察言觀色，掌握揣測別人心理的技巧，適時送上一些別人愛聽的恭維話，還要學會給別人挑毛病。正所謂應了那句老話，“風水先生進了家，不是牆倒就是屋塌”再就是學會畫一些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有沒有效的符咒，讓客戶藏於屋子的某個角落。這麽一來二去，故作神秘的背後似乎真就產生了某種神秘力量，最後連他們自己也相信了。
聽著汪大師嘴唇間的念念有詞，柳猛在土坑四周假意檢查一番，趙經理也感到無趣朝一邊走後，他身子一晃，緊緊的貼在汪大師身後亦步亦趨，一直到他聽清楚這個大師嘟囔的是什麽。
“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前有汙池謂之朱雀；後有丘陵謂之玄武。”
這四句話被汪大師來回的念，柳猛終於嘿嘿一笑。
在寧靜的早上，特別是在這高聳的紫微古林裏，這一聲笑，就好像鬼神般神秘莫測，汪大師一個激靈急忙轉身，可惜後麵哪有一個人影？那一瞬間他的汗水騰的就冒了出來，急忙朝林外走，卻見趙經理站在路邊汽車旁，另外一個年輕的男子低著頭在林邊土坑裏查看什麽，汪大師大喘一口氣，左右看了看，他是這裏的常客了，當然知道這個時候精品園應該沒有其他人，哪剛剛的一聲低笑是什麽？站了一陣，他終於一轉身繼續看著羅盤朝林裏走。
走了幾步，他忽然回頭，後麵果然沒有人，紫薇林裏也靜悄悄，他歎了口氣，難道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繼續前走，等他大致將這些紫薇樹的具體擺設在地上畫了一個圖形後，臉色不由大變，站起身正要走，忽聽腦後一絲涼涼的寒風吹過，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一個無比凶惡的怪獸在等著他回頭，然後一口咬在他的喉嚨上。
“哎呀！”汪大師大呼一聲，朝前連縱數步，一個踉蹌摔在地上，急忙雙手抱頭，雙腳不住的哆嗦著：“不要，不要！”可惜除了一陣涼風吹過，讓紫薇樹上的防寒草簾隨風擺動，沒有任何響動。
汪大師慢慢抬起頭，四顧無人，翻身爬起，就朝林外狂奔，誰知剛剛跑出五米遠，右腿忽然一軟，於是他整個身子就又栽了出去，他急忙張嘴大叫：“救命啊！”他自己可以感覺已經張嘴，翹舌，喉嚨裏也準備發出氣體，可問題是他的雙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而他的嘴巴張開後，再也不能合上。
汪大師的雙手胡亂揮動著，準備爬著去林外求援，可惜他的雙腳無力，隻能用雙手來回揮動，整個身體隻在原地打著轉而已，根本不能移動半步。
也許是福至心臨，也許是這些年的經曆讓他忽然醒悟，立即不住的磕頭，雙手作揖成求饒狀。
果然背後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傳來：“你是風水先生？”“對！”他全然忘記不能發聲，下意識的回答，這次他的耳朵居然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不由大喜之中帶著從腳底到頭頂的恐懼，下意識要大叫求助，可雙腿的無力感讓他猛然醒悟。
後麵的聲音依舊陰測測：“哼哼，不想死就叫救命吧。”
汪大師不住的搖頭。
“你覺得這一片紫薇林重新擺設後，感覺怎麽樣？”汪大師立即讚道：“很好，很好，正是風生水起之勢。”
“哼，可我覺得一點不好。”
汪大師一愣，急忙答應：“是啊，一點不好，一點不好。”
“風吹牆邊草，你覺得應該怎麽樣才是好？”“這個……”
忽聽腦門上一聲低喝：“恩？！”這聲音就好像極其幽怨的魂魄在他額前來回的打著旋，似乎隻要他稍微撒謊胡亂應付，他就會就此永遠沉淪下去。
“撲通！”冷汗淋漓的汪大師隻有雙手可以動作了，急忙再次作揖：“高人在上，其實這樣那樣擺設這些紫薇樹都可以，不過他們沒有得到我的同意臨時做了改動，我一定要找個理由來反對而已。”
“此話當真！？”“絕對當真。”
“可惜我現在有事不能在這裏久待，既然這裏做得不好，這些擺設對這裏的風水有沒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