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患均不患寡
那邊根本沒有聽他說具體原因，直接罵道：“是不是辦不好，這點小事還要早請示晚匯報？你的工作是怎麽做的？”
“不是，意外遇到柳猛。”
“誰？”
“柳猛，就是去年和李縣長一起談話的那個柳猛。”
“他回來了？”
“對，今天動員拆的就是他家的房子。”
“我說小李，老李，李主任，通往羅馬又不是一條路，你怎麽就那麽死心眼，我不管你怎麽操作，我隻要結果，要是今天事情沒有辦好，拖延了省市領導春節的視察工作，你就等著紀律處分吧？”柳猛把王主任和李書記的話聽得是無比清楚，心裏不由暗笑，不過李書記到今天還記得自己，他心裏也有些小得意。
田曼妮見小流氓撤了，挖掘機的司機也鬧嚷著找廁所去了，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王主任的指揮，而其他村民見局勢輕鬆，都陸續朝柳猛這邊靠攏，她幹脆一轉身，走了，院門口立即空蕩蕩的，可這裏就好像諸葛亮擺的空城計，沒有一個拆遷人員敢上前一步。
王主任掛掉電話，走了兩步，似乎有了決定，就對其他人點點頭，那些人立即繼續勸說其他村民，隻是村民們的膽氣足了很多，還有人說：“拆房子也有先後次序吧，你們該不會怕了柳猛吧？”
這些話對柳猛很是不敬，但柳猛卻沒有半點不快，還是一臉微笑，現在正值舉國慶春節，外出打工，四處上班的幾乎都回來了，其中不乏聰明之士，一見柳猛的神情，他們立即明白，柳猛應該會為他們出頭，於是更加理直氣壯的鬧嚷著。
見柳猛和汪東才有說有笑，王主任就對柳猛說：“柳猛同誌，到你家坐坐？放心，我一個人。”
柳猛冷冷的回了一句：“我家有狗。”
見王主任臉色變青，他又補了一句：“其實王主任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麽不簽字同意拆房吧？”
“對不起，我真是不知道。”
“哦？”柳猛可不是白癡，看來這個王主任極其不老實，不過倒是可以聽他準備說什麽，就點點頭：“請王主任到我家體察民意。”
汪東才遲疑了一下，大步跟進，果然王主任對他的舉止完全沒有奇怪。
柳猛的老媽似乎是明白，這裏始終是要拆的，雖然上次搬家已經搬了許多東西到城裏，但這裏依舊留下了許多記憶，所以她剛剛一進來，就在這裏一處處的查看，尋找，田曼妮這時得空也一路陪著，比如柳猛小時候的玩具，還有小學初中的作業本，特別是語文作業本上稚氣的筆跡，奇怪的言語都讓田曼妮如獲珍寶，屋裏笑聲一大片。
“老媽，曼妮。”
柳猛的老媽一臉不快的從房裏走出來：“什麽事？”
“王主任想了解一下究竟是怎麽回事？大家要什麽公平？”
柳猛的老媽瞪了王主任一眼，然後將事情一說，簡單的事情夾雜了許多怨言和咒罵，聽得王主任臉上一陣白，一陣青。
柳猛在旁邊暗暗發笑，這可是你自己找罵，怨不得別人。
“老嫂子，我明白了，這是我們的工作失誤，其實是這麽回事，你老人家應該知道，負責拆房的工人都是很遠地方的人，他們是利用春節不休息辛苦出來勞動，也就是為了響應政府的安排，抓緊工期，所以我們不能耽誤他們。”
柳猛的老媽一聽轉身就走：“他們打工掙錢，再辛苦和我可沒有一點關係。”
“老嫂子，等等……其實這次拆遷我們政府也有鼓勵政策，隻要帶頭同意拆房的，我們會給予一定的獎勵補助，條件是越早簽字越好。”
“獎勵？多少錢？”“和城鄉統籌的補助一樣，阿姨這處房子總共應該有2?0?0平方米吧，我們將以房屋實際麵積補貼……”
王主任東看西看：“恩，至少可以補3萬元，不過要想拿這個獎勵，今天上午就要把字簽了，僅限前兩名，你們是第二家！”
“補助3萬？馬上簽字？”王主任嘴角微笑：“對，汪總可以作證。”
汪東才急忙說：“對對，王主任素來是一言九鼎，絕對可以相信。”
誰知柳猛的老媽忽然啐道：“3萬元你就想把我賣了？我兒子的汽車下一個滾子（輪胎），也不止3萬，我稀奇你3萬，然後讓所有人戳我背脊骨，讓我從此不敢回來麵對這些眾鄉親？我呸！”柳猛的老媽一口唾沫噴去，王主任急忙閃身。
好險！王主任大怒，可惜田曼妮身子一閃，已經牢牢的護在柳猛的老媽身前。
汪東才急忙上前勸道：“王主任，來來。”
“汪總，你看，這些人實在不像話。”
“消消氣，還是想其他辦法吧。”
“其他辦法？這個辦法是最好的，我的權限也最多這樣。”
“我知道，上次我不是也說過，既然是一個生產隊的村民，就應該一視同仁，誰知你們都不聽？”王主任指著他自己的鼻子：“汪總，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這件事就不應該怪我。”
“這個……也是，你自己想辦法吧。”
王主任轉視柳猛，忽然說：“你們不簽就算了，我的工作也算做到了，隻要其他村民都拆了，隻留下你們獨獨一家，也無所謂。”
換做以前家裏的光景，不光柳猛的老媽，甚至柳猛也會心疼這3萬元白白在自己眼前溜掉，那個時候心疼肯定要心疼，人的私利心使然而已，至於那時會不會答應，柳猛可沒有答案。
那是假設，現在是現實，所以絕對不可能答應！
區區三萬元而已，柳猛的老媽在乎的是每次回家後得到鄉親們的迎接，聽到大家的稱讚和羨慕，誠如她所說，三萬元就讓她自絕於德興鄉親，她絕對辦不到！王主任說完就走，柳猛隻是笑，等他一臉得意的走到院門口，柳猛忽然說：“到時省市領導來災後重建試點新村視察，他們一定會指著這一處孤零零，非常突兀的舊宅，嘿，我很好奇，到時他們會怎麽問？”王主任聞言身子一個踉蹌，柳猛又笑道：“小心接受組織的紀律處分，王主任……”
王主任一聽這話立即站住，雖然看不見他的樣子，卻可以感覺他的滔天憤怒，站了好幾秒鍾，他終於說：“我工作不得力，我會向鎮政府做出檢討的，最多撤我職！”說完急匆匆走了。
柳猛的老媽立即有些失望：“小猛，怎麽辦？假如隻剩下我們一家？”柳猛笑了一下：“剩下就剩下吧？”田曼妮也說：“阿姨，不拆就不拆，就留在這裏。”
“可要是大家都拆了，隻留我們一家……”
她看著旁邊的汪東才立即不再朝下說，別看她在人前非常硬氣，可實際上還是一個柔弱的女人。
汪東才見狀急忙說：“我去工地看看。”
柳猛和汪東才一起走出院門，卻見王主任與鎮村幹部們在一旁嘀咕著，十幾分鍾後，這個小村莊三十多戶的戶主被要求集合起來開會。
戶主？柳猛果然沒有資格，田曼妮卻挽著柳猛的老媽大聲的問：“我們沒有資格開會，難道還沒有資格旁聽？”“對，我們要公平，我們要一視同仁，我們要旁聽！”“可以！”分散的村民們頓時被聚在一起，身穿迷彩服的人員依舊將村子圍得水泄不通。
王主任雙手一壓：“大家先聽我說，然後再發表意見，假如誰沒有聽清楚，到時後悔就來不及了！”大家隻得噤聲，數百人聚在一起居然立即鴉雀無聲，可見利益可以讓所有人保持沉默！王主任先從各方麵論述拆遷後的好處，可惜村民們現在有了柳猛做底氣，口口聲聲裏隻是說要公平，其他暫時不想聽。
王主任掃視了一圈，終於說到實質：“我現在宣布一件事，經過鎮政府領導研究決定，我們將給予率先同意拆房的前十戶村民額外獎勵，第一名是葉二哥，他家房屋的拆遷賠償會按照城鄉統籌最高標準，其他的村戶依次遞減百分之十，所以從現在開始大家自己決定吧。”
王主任說完一臉輕鬆的朝後退了一步。
村民們立即驚訝的互相看著，似乎還不明白為什麽忽然來了一個這樣的政策，這樣的政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柳猛的老媽一聽轉身就走，可惜剩下的戶主們瞬間明白了，無比堅定的立場頃刻間在搖晃，終於有一個中年村婦上前怯生生的問村文書：“我現在簽是不是就是第二名？”
“對，你是不是要簽？”
“我簽！可以得多少？”
“你是第二名，應該是得到城鄉統籌標準的百分之九十補助。”
這個中年村婦大喜：“我簽！”見有人帶頭，大樓轟然倒下，投降的情緒瞬間感染了所有村民，於是大家踴躍上前叫嚷起來：“我簽，該我簽，我是第二名。”
“我昨天就和楊隊長說了，我讚成拆房子，誰也不許和我爭！”“你們都讓開！”剛剛還在義憤填膺要團結，要公平的村民們為了剩下的九個名額爭搶起來。
鎮村幹部們大喜，竊竊私語幾句後，立即有了新決定：“第二名是這位楊大娘！剩下的8個名額由你們抽簽決定吧，但前提是你們必須先簽字同意，才可以抽簽。”
大家立即猶豫起來。
楊隊長忽然說：“小猛現在是有錢人，這次回來開的車也是好車，現在他的戶口沒有在這裏，也就是說，他隨時可以拍屁股走人，所以你們自己決定吧？”村民們呆了片刻，一個村婦在旁邊叫起來：“反正三分之一的機會有補助，我們簽，我們簽！”激動之下，大家居然沒有注意，這是楊隊長的嫂子在幹叫喚！於是大家蜂擁而至，將村文書圍得嚴嚴實實。
柳猛的老媽在遠處氣得臉色發紅。
田曼妮急忙說：“阿姨，算了，不要生氣，這些隻是小事情而已。”
“這些人的嘴巴就好像屁股一樣，剛剛才說出來的話怎麽就好像放屁？”田曼妮聽她冒粗話，又不敢笑，就說：“阿姨，我們先回去吧。”
一個村民帶著內疚的神色痰跑幾步過來問：“柳嬸嬸，你們不簽嗎？”
“我不簽，我不要這些獎勵補助，因為這些獎勵補助本來就應該屬於我們，現在拿出一丁點就把我們全村人的眼睛打瞎了。”
這個村民一臉通紅。
王主任在一旁則得意之極。
柳猛冷冷的看著這些村民們趨利的神態，卻沒有一絲憤怒，因為再憤怒也完全沒用。
一個已經簽字等候抽獎的村民過來說：“嫂子，不好意思，我們以後還要隨時生活在這裏？”“你怕他們以後咬你啊？他們敢！？”“嫂子，我們和你不能比的，你家媳婦能打又有錢，我們呢，什麽也沒有，拆了房子有1?O?0?0的材料錢，假如抽中第十，也是三千的獎勵補助，加起來也不錯了。”
“你們就滿足了，就不要公平了？”“我們又有什麽辦法，難道一直抗衡下去，我們又沒有人可以一直守在這裏，況且就算守也守不住。”
“看著剛剛葉二嫂暈倒在這裏，誰不害怕，還有那些小混混隨時在這裏轉悠，我們擔心……”
“假如你們抽不中呢？”“那就是各家的命！”柳猛的老媽一聽有些緊張的把柳猛叫道一邊：“小猛，有小流氓騷擾，我們怎麽辦？”假如在沒有事情發生之前，隨便怎麽樣都可以，不過現在已經是這樣了，就算是騎虎難下柳猛也不能屈服，再說自己口口聲聲要公平，一絲公平的氣息都沒有嗅到就被這些人調教了，還是那種調教得無比乖巧的模樣，絕對不行！“老媽，這事交給我吧，曉月，你奶奶回來沒有？”“我奶奶說我們不簽，她說反正老房子拆了也賣了幾個錢，隨便他們怎麽處理，最多以後她就在城裏住。”
“那好，現在局勢被他們用一些蠅頭小利擺平了，所以你們去收拾一些需要的東西吧，這裏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