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寒露
書屋中,黃庭堅靜靜的坐在那張八仙桌前,身前擺著的是王介甫所留給朱雲華的筆劄,既是文道的領悟,同樣也是自身劍法的一種傳承,或許王介甫的劍法未必是天下頂尖的劍法,但是有一個人卻是覬覦太久了。
黃庭堅右手放在這本筆劄上晃動不已,不僅是外,內心深處更是飽含無可奈何的痛楚,幾般想法匯聚在心中,帶來的是不甘,是憤怒。
“介甫,若是你會如此做?孝義二字,哪一個不是我們讀書人視之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我黃庭堅讀了數十年聖賢書,想不到也會麵對這魚與熊掌不可皆得的事。”黃庭堅右手從筆劄上緩緩抽回,“介甫,請恕庭堅不義之舉,等去了地下,庭堅自當請罪!”
黃庭堅說罷,目中帶著痛苦到極致的癲狂猛地一拍身前方桌,方桌應聲碎成兩半,黃庭堅左手握住王介甫所贈筆劄,與此同時,右手不知從何變出了一本相差無幾的線裝本將其點在半空當中,右手一指左手筆劄,一道金色紋路順著指尖幻化而出,再一拉,無數黑色文字在金色文氣的牽引之下落到了那一本拓本上。
半刻鍾後,黃庭堅將文氣一收,看著手上兩本並無二致的筆劄,心頭卻是沒有半點欣喜,重新坐回椅子上後喃喃道,“介甫,師父,木已成舟,庭堅已經回不了頭了……”
層層青鬆,有無數飛鳥鳴叫聲此起彼伏,朱雲華和老陳二人跟著南竹一道沿著灰色石階一級級走下,紅娘子和杜夜二人則是跟這一名管事去了客房歇息,在白鹿書院,朱雲華的安危自然有所保障,即便有埋伏,一個老陳,怎麽也夠了。
一路跟南竹閑聊,三人走了約莫兩裏地,一個山道轉角,便看到了一片在日光之下波光粼粼的大片湖水,白鷺連成線在湖麵上翱翔,也有不少山間靈鹿在湖邊飲水歇息,渾然一副天地自然的好風光。
“雲哥,就在那裏!”南竹開心的一指遠方湖邊。朱雲華順勢望去,果然發現有七八名學子坐在湖邊,湖邊還有一芥小舟停留岸邊,在南竹的催促之下,加快了步伐往湖邊走去,身後緩緩跟著的老陳,憑借驚人的視力看清那七人的根底之後便收回了目光,任由朱雲華先行一步。
“見過南先生!”等朱雲華跟著南竹一道來到那七人邊上,便有幾人有板有眼的行了個禮,南竹點點頭後道,“諸位不必如此拘謹,南竹隻是過來找下寒露。”
南竹帶著朱雲華走了幾步,來到正在低頭看著水波一動不動的白衣女子身後,冷不丁的一拍女子後背嘻嘻笑問,“寒露,在幹嘛呀?”
被南竹一拍的寒露似乎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就朝著湖水裏趴去,落下之時眼眸裏還帶著些許的不解,似乎在問我在哪?我是誰?
朱雲華正欲動身抓住寒露,然而不及自己有所動作,那就要落入湖水的寒露眼眸一冷,右手對著湖麵一點,一道青白色雲煙突然出現,將寒露的身形一托,緩緩的將女子送回了那塊湖邊的圓石之上。
寒露悻悻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寒露嗔怒的站起身子,用手指著南竹義正言辭的喝問,“南先生,你身為先生長輩,又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做出這種偷襲人的事,我等會就去跟大先生說去。”
南竹嬉皮笑臉的抖了抖自己的肩,把站在自己邊上看風景的朱雲華扯到了自己的身前道,“寒露你可別跟師兄說,師兄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得讓我去整理藏書樓,那可有得耗上不少功夫,我才不願去。”
“至於這位!”南竹拍了拍朱雲華的肩膀放聲道,“他便是我跟寒露你說過很多遍的雲哥,當初說會帶他來看看你,你看,我這不是把人帶來了嗎?”
寒露聞言,眼睛猛地一亮,一下站到了朱雲華的身前用一雙閃著光的大眼睛看著朱雲華小心翼翼地問道,“雲,雲大哥,聽南先生說,你是北境王的兒子,那麽,你肯定也很厲害吧。”
“封狼山戰役,赤血原大戰,還有最後的北境城死戰,北境王真麽厲害,虎父無犬子,雲大哥你肯定也很厲害!”
朱雲華看著眼睛發亮的寒露,隻覺得有點奇怪,下意識便說,“沒有的事,爹爹比我厲害不止百倍,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二世祖,享受著父輩留下來的福澤的平凡人,如今,隻是想為那些個人做幾件事,不然,我應該會在家中當一個吃喝玩樂的混球,平平淡淡在叔父的安排下結婚生子,然後老死棺木當中。”
寒露聞言,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低著個腦袋也不說話。朱雲華覺得著實有點奇怪,看向南竹,後者小心的靠近輕聲道,“雲哥,寒露她雖然有點突然,但肯定是一個好人,她被師兄們收養長大後最喜歡聽的便是世叔的事跡,在他心中,世叔就是個英雄人物。”
“照寒露簡單想來,世叔這麽厲害,雲哥你肯定也不一般,同樣,雲哥你說你不厲害,寒露可能會覺得以往所聽的無非都是些騙人的話了。”南竹解釋完後,就麵頰泛紅的重新站直身子,略有緊張的看著朱雲華。
朱雲華聞言,看出寒露雖說看上去年紀不小,但心智似乎仍是孩童一般,歎氣一聲道,“好啦姑娘,先前所言,無非是我的玩笑話,我很厲害,我爹爹更是頂天立地的第一高手!”
朱雲華此言一出,登時南竹拉起褲腿就往邊上跑去,與此同時,邊上坐著的三男三女六名學子也都一臉駭然的拿起自己手中的物件跑到一邊。朱雲華正納悶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一道略微森冷的寒意已然籠罩在自己身上。
“聽說,你很厲害?”
循聲看去,眼前的寒露完全再無先前那般呆萌幼稚的神情,眉眼冷冽,神情肅殺,一身白衣,更是平添了幾分寒冬風雪的凍骨,右手抬起,一指指著朱雲華幹脆利落道,“來!讓我看看,你多厲害!”
朱雲華自知是被南竹坑了一手,麵對頗為古怪的寒露,輕歎一聲旋即擺好了拳架,既然事情弄不大清楚,那就用一雙拳頭搞個明白!
場中一陣寂靜,一片飛鳥飛過湖邊奏響了開戰的號角,隻見寒露一腳點地,身如鴻雁,右腳朝著朱雲華猛地踏去。朱雲華勢若深淵,右拳一收一放,右拳已然朝著落下來的腳一轟,拳腳相交,反倒是朱雲華的力道更勝一籌!
沒有絲毫停滯,朱雲華變拳為掌,將寒露的腳一抓,鐵箍的手鎖住腳踝任憑寒露如何動作絲毫不動,朝著地上猛地砸去。
觸地之前,寒露出手對地一拍,身形倒飛出去,落地站好後便一個轉身,正好躲過朱雲華襲來的重拳,拳風淩冽吹動青絲縷縷,寒露的眼眸卻是異常冷靜,提起一口氣,再次動手速度卻是比之先前還要快了數倍!
一拳一掌,雖然是最為普通的出手,然而寒露速度之快,讓人根本看不清其出手所在,再加上其獨有的陰寒屬性的真氣,每一次落在朱雲華身上,都能讓自己體內經脈抹上輕微的一抹白霜,讓自己體內真氣的運轉速度慢了那麽微不可查的一點點。
“南先生,你的這位朋友,根基好深厚,學生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寒師姐手下堅持這麽久的時間。”那站在邊上的胡玉小嘴微微張開無不吃驚道。南竹神色如常,捋了捋自己的發絲眼眸發亮道,“雲哥何止於此?寒露雖然厲害,但這一次,說不定還是雲哥更勝一籌。”
三男三女頗為不信,畢竟場中朱雲華麵對寒露變幻莫測的身形,卻是連一下都捕捉不到位,隻能以抱山勢盡可能減少寒露對自己的衝擊,然而陰寒真氣的不斷積累,卻是讓朱雲華的身體之外抹上了一抹寒霜,體內真氣更是凝滯緩若泥海。
然而身為誠明境的寒露,如此快的運轉體內真氣,消耗同樣巨大,隻不過半盞茶的時間,自身體內真氣已然消耗了大半,見朱雲華已然無法有所動作,也是降下了自己的動作,調整一下自己的氣息。
就是這一吸一呼的時間,那已然動彈不得被冰霜包裹住的朱雲華,肉身之下一道金色脈絡一閃,磅礴的力道從身體四大肢,龍脊熊腰上爆發出來,隻一下,便轟碎了這體外一層冰晶,右拳帶著似有龍吟的磅礴力道朝著寒露而去,抱山之後,便是開山!
換氣的寒露沒有想到朱雲華竟然如此輕而易舉的便破了自己的真氣,也沒有想到這一拳聲勢竟是如此奪人迅速,雖有心抵擋,但卻是無力做出反應,眼睜睜看著這一拳在自己麵前兩寸位置停下,拳風吹斷了頭上的發簪,更吹斷了自己的意識。
朱雲華收回右拳,這莫名的比試沒有多少感覺,並非是寒露的武道不強,隻是自己克製了不少的原因,若是換一個人,此時早已是趴下了。
收拳後的朱雲華沒有多想,剛要轉身去問南竹適合緣由,眼前的寒露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手中捧著那斷成兩半的發簪,也不說話,隻是可憐巴巴的看著。
朱雲華原本準備邁出去的步伐一頓,歉意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苦著臉道,“寒姑娘,這玉簪多少銀子,我賠給你。”
“銀子,是什麽東西,玉簪,玉簪是唐姐姐給我的,碎了,碎了哇!”寒露說著說著就哭出聲來,朱雲華滿腦袋黑線,對著一邊的南竹連忙招了招手,後者笑嘻嘻的靠了過來,躲過朱雲華的大手來到寒露麵前按了按腦袋笑道,“寒露,等會便讓雲哥陪你去山下買一個更好的,順便看看唐影的這根能不能修好,還有你最喜歡吃的冰糖葫蘆,你說好不好?”
寒露豆大的眼淚被重新吸了回去,看著南竹諾諾問道,“南先生,沒有騙人?”
“怎麽會?”南竹眯著眼如沐春風的一笑,“讀書人,怎麽會騙人呢?”
見寒露開心的朝胡玉他們幾人過去,南竹轉身看向朱雲華,見後者臉色悠悠道,“雲哥一定有不少不清楚的地方,走去那邊,南竹好好跟雲哥說清楚。”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另一邊,見南竹不會靠來,南竹慢慢坐下對朱雲華娓娓道來。
“寒露,聽師兄說是他們在一個冬日,書院門口撿回來的,能躲過師兄的靈覺將人放在此地,想必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師兄們找尋無果,也隻好將這寒露收養在書院當中。”
“雲哥想必你也有所察覺,寒露的心智其實並不高,似乎還停留在八九歲,但論學習讀書的本事,卻一點不恍惚,其中緣由,雲哥你也看到了。”朱雲華看了眼南竹,“兩個人?”
“是的,另一個寒露,應該就是寒露口中所說過的唐影姐,相比於平日的寒露,唐影更加有主見,且實力驚人,此番讓雲哥你與她比試也是她的打算,我們不得不從。”南竹抱歉地笑了笑,雖未點明,但朱雲華也能夠猜出個大概。
“找我?我又不認識這兩人。”朱雲華瞥了一眼另一邊的寒露,收回目光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反正隻是鬆鬆筋骨,接下來呢?要去哪裏?”
南竹看了眼時間道,“去找師兄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雲哥,這給你開學府的機會你可得好好把握好,先生竟然給你安排了這麽一次機會,肯定是覺得你能夠做好此事的,雖然雲哥你無心當個純粹的讀書人,但即便是武夫,開辟學府的好處也是不可估量的。”
“何出此言?”朱雲華看向南竹,開學府一事事關儒家的秘密,一般人並不了解此種秘辛,縱使是吳老頭子,也是諱莫如深,從未點明此事,朱雲華自然不得而知。
“此事嘛,容我路上慢慢說,關係可大著了!”南竹輕輕一笑,拉著朱雲華直往書院走去,那剛剛走下台階的老陳一愣,歎一口氣又是無可奈何的回身走那老長老長的山路了,人呀,不得不服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