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明月夜，短鬆岡
朱嫦笙和朱雲華在正儀街一條頗為老舊的巷子裏找了一家小店，木門被歲月抹上了一層暗黃色，更透露出一股人氣生氣，從屋裏散發出來的菜肴香味更是牽動著兩人的味蕾，令人食指大動，踏進門欄，內部別有洞天，落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盆有了些歲數的滴水觀音，綠色青翠，頗為動人。
屋內格局分為東西兩個走向，整個廳堂約莫有著八張桌子，地方不大，但物品擺放極有店家獨特的想法，東麵的牆壁鏤空，放著一本本線裝古書，西麵則是擺了兩尊青花瓷盆，裏麵插著一些不知名但異常奪目的花枝，中間還別出心裁的挖了一個池子，裏麵養了不少錦鯉，足以說明這店家絕不是尋常之輩。
兩人早已約好，說了一聲便有侍女帶著兩人在一邊落座，朱雲華剛一落座，就聽到邊上一聲奇異的呼聲，撇頭一看，一名英姿綽約的男子已經站在自己邊上對著自己一拱手道，“段浪見過這位少俠，敢問少俠名諱。”
朱雲華聽了段浪對自己的稱呼一笑道，“不過是無名拳夫朱雲華，敢問段兄尋我有何要事？”
“無他，打一架而已！”段浪大咧咧笑道，此言一出，朱嫦笙冷然的目光掃來，段浪心中駭然，連忙擺手解釋道，“且慢且慢，隻是當日看雲華在河邊練拳的風姿，見獵心喜，起了幾分切磋的念頭，並沒有其他意思，不知雲華可有心思操練一番，段浪自降一個層次真氣。”
聞言，朱嫦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頭提筆在菜單上點了幾道朱雲華最為喜愛的菜，既然沒有危險，如何做決定朱嫦笙也沒有想幹預的念頭。
朱雲華斟酌片刻之後方才一口答應了下來，約好過兩個時辰在那日河邊比試，其中緣由倒也是簡單，隻是想看看如今自己的拳到底厚不厚重，擔不擔得起那吳鍾的武運分量。
“隻管打，阿姊給你兜著。”
“那雲華可就真的放開了？”朱雲華笑了笑，對於當下有一個人陪自己練拳，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畢竟紅娘子，杜夜，胡一刀的水準拉自己實在太遠。
“九曲大腸，紅燴鱸魚，蓴菜湯，阿姊，怎麽都是我愛吃的菜呀！”朱雲華那邊對付了段浪後回頭一看桌上已經擺上的菜肴，說了一聲便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煮的爛透，帶著濃濃棕色醬汁的大腸放入嘴中，處理完全的肥腸沒有絲毫的異味，口感異常順滑，齒間隻是輕輕一碰便碰碎了這肥腸的纖維，濃烈的肉味混雜著醬汁獨特的厚重風味在口腔內蓬勃散開，讓人一下沉醉其中。
朱嫦笙見道朱雲華這般神色，眉眼一笑也是夾起一塊大腸吃下，吃飯一事，若是與胃口好的人一道吃，自己也難免被帶入其中，也樂在其中。
紅燴鱸魚入味到魚肉深處，卻沒有掩蓋鱸魚本身肉質帶著的新鮮滋味，原本在湖裏成長的土腥味在經過薑蒜蒸煮之後已經殆盡，再經過紅燒後，味道猶盛。而兩盤口味稍重的菜後再喝上一碗獨特順滑滋味的蓴菜湯，鮮味充斥整個口腔神魂，讓人頓時舒緩了壓力。
“見了雲華吃飯，就算是老夫也有了胃口！”話音剛落，一名大約天命之年的男子緩步走出，身高七尺，頭發帶著些許斑駁銀發，然而氣色極佳，右手握著一個巴掌大小的茶壺，毫不見外的坐在了靠近朱雲華的桌子邊上笑道，“怎麽不認得阿公了？”
朱雲華記不起來人，將目光投向朱嫦笙，後者起身對著中年男子一躬道，“嫦笙見過祖王叔，雲華，這是你父親的三伯，你年少時見過幾次。”
朱雲華聞言，連忙起身行了一禮後方才坐了下來，身為當今武宗皇叔的南寧王朱詢沒有什麽架勢，就如同尋常老者一般笑嗬嗬的打量了下兩個後輩道，“雲華，以後可以常來，老頭子我一個人吃飯也沒什麽胃口，有你陪著想必大不相同。”
“府試可有什麽把握？”朱詢用小茶壺給兩人倒了茶水，朱雲華乘此時間一五一十說了自己把握後，朱詢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老夫雖然跟長訓那個孩子有來往，但是也不頻繁，不知道你去向如何，若是想要留在南京這裏，長訓那裏待不住了也可以來祖王叔這裏坐坐，看著你，祖王叔便能想起不少以前的事，這人啊，就不會那麽閑了。”
朱詢所指朱雲華自然明白，接過茶水喝了一口發現這茶水味道異常清新，甚至還遠勝自己再福王府裏喝到的茶水。
“老夫是愛茶之人。”朱詢眯著眼笑著解釋了一句，繼而等朱雲華把自己打算說完之後神色不再那般輕鬆喃喃道，“你這孩子這點跟你爹像的很，都不是安穩的性子，天下之大，事情太多，就算是有心照顧也難免不知道會出現什麽異端事情，祖王叔是真的不想看你出去，若是出了什麽事，祖王叔下去之後可如何跟你爹親交代。”
感受到朱詢的好意，朱雲華也是開了幾分心懷道，“祖王叔不需要太擔心，雲華自己有幾分手腳功夫，再者王叔那裏也安排了幾個好手跟著我，這北上出不了什麽意外的。”
聞言，朱詢眼眸裏閃過幾分深意點了點頭，“如此倒是能放心不少，哪天準備出去了，跟祖王叔說一聲，祖王叔這裏雖說沒有長訓那般家大業大，但給你安排個侍從也不是難事。”
朱詢又聊了幾句之後便帶著略顯疲憊的神色離去了，而菜肴也都吃得差不多，朱雲華便和朱嫦笙一道走出小廳後，沉默了許久的朱嫦笙以神覺感知了身後院子情況之後悄然道，“雲華，祖王叔此人要小心對付！”
“什麽？”朱雲華略有意外，朱嫦笙剛想解釋一二，就聽到身後段浪的嗓音傳來，“這生意做著做著就不做了還是第一次見到，要不是賠了銀子我今天就堵在這門口不走了。”
段浪靠近之後一把抓住朱雲華後道，“找個地方操練操練，你吃飽喝足了，我還餓著肚子，算你占便宜了。”
第一次遇到這般性格的人，朱雲華無可奈何應了下來，看了眼朱嫦笙，後者心領神會的帶著一行人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裏，朱雲華看向段浪道，“地方到了，什麽規矩？”
“同一境界，認輸便停！”
“好！”朱雲華說罷，立刻擺開拳架，而段浪也是收起了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從腰間拔出那一把柳葉刀，至於另一把冷玉刀，真的沒必要拿出來，拿出來的結果隻有一個，自己被一邊看著的朱嫦笙一個敕令劈死在地，至於占武器的便宜，這個境界其實真的影響不大。
靜，月色之下的庭院雖未掌燈，卻依舊明亮如霜，周邊饑渴絲毫不動的鬆樹更添了幾分凝重的安靜，風在吹，卻沒有波瀾，朱雲華和段浪二人仿佛陷入時間長河一動不動，數息過後，隨著一片落葉著地，段浪一腳點地，身形若鴻雁般騰飛到朱雲華身前，手中柳葉刀便是毫不留情的斬去。
朱雲華精氣神一散，右拳直衝刀鋒，仿佛自己拳鋒比這刀鋒還要來的更重更利，砰地一聲，兩道真氣碰撞之後皆是一滯，朱雲華右拳收回，腳部逼近段浪，左右開弓，兩隻手拳、掌、靠、肘攻勢變化，一環扣一環，卻是一點不給段浪喘息的機會，一寸長一寸強，但是當距離已在咫尺的時候，這所謂的優勢便成為了巨大的劣勢。
縱使處於下風，段浪的刀依舊是握得穩如泰山絲毫沒有動搖，刀者最善於蓄勢，這一點，段浪知道，朱雲華同樣明了。
兩人交鋒之外，龍葵坐在圓形石墩之上撐著臉看著戰局，感受到邊上一股淡淡的山茶花香頭也不回問道，“這位姐姐，你覺得誰能贏？”
“自然是你喜歡的人。”
龍葵睜圓了眼看向朱嫦笙，先是唔了一聲後道，“那可是你阿弟，你都不看好？”
“雲華真正練拳的時間太短了，縱然我想看好，也是得按照實際來，若真是我想什麽便是什麽，那這世道可是會變太多了。”朱嫦笙臉上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還有你也不用裝糊塗，以你的眼力，誰強誰弱還能不清楚？”
龍葵嘿嘿的笑了笑，眨了眨眼睛不再看朱嫦笙的眼神，而此時戰局突然變化，段浪抽出機會一刀開了出去，刀鋒更快更盛，朱雲華鼓足體內真氣，卻是差了一籌直接被轟開數步之外，接連踏了幾步方才站穩腳步，體內氣血激蕩，硬生生的將湧到喉嚨口的鮮血吞了回去。
縱然知道自己距離段浪仍然有不小的差距，朱雲華的戰意卻是更盛，頭頂渾圓明月，朱雲華再次擺開拳架，縱然明知自己難敵，但是拳意不能少，出拳不能慢！
明月夜，短鬆岡，清風徐徐，少年人身上那承襲天下第一拳者的意氣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