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福王 朱長訓
蘇州府長洲,太子殿下朱佑樘聽完魏鍾賢所說,麵不改色,擺了擺手就讓魏鍾賢下去,後者還想再說,朱佑樘不滿的眼神掃來,眼神不甘的再一拜,緩緩退了出去。
朱佑樘眯著眼看著魏無忌離去之後方才看向邊上一臉風輕雲淡的鄭太嶽沒好氣道,“先生倒是好會害人,白白讓魏鍾賢這頭見誰都咬的狗記上了我,以後怕是要小心使用一下了。”
鄭太嶽看向走遠的魏鍾賢背影,皺著眉頭,“此人沒有所謂的人性,無論如何,都是一個禍患,太子為何要執意留著此人?”
“因為好用,有些時候也隻有這種瘋狗才能做好事情。”朱佑樘笑了笑看向鄭太嶽問道,“先生可是把先生的先生接回來了?”
鄭太嶽麵色一暗歎道,“未曾見到先生最後一麵,實在可惜。”
“是沒見到還是不敢見,怕是先生自己心裏明白。”朱佑樘笑了笑,見鄭太嶽朝自己瞪來連忙擺手投降道,“先生莫要生氣,學生隻是耍耍嘴皮子,先生清楚的。”
“此番王首輔身死救了王弟,雖然父皇心裏並不開心,但是學生願意盡力,給先生的先生要一個不錯的諡號!”朱佑樘見鄭太嶽看向自己,略一思忖旋即下了決心道,“經天緯地,造化之功,學生要為王首輔討要一個‘文’字,不知道先生,可還滿意?”
聽到朱佑樘所言,縱使是鄭太嶽的養氣功夫麵色也是微微一變,當即呼吸一急,看向朱佑樘問道,“太子殿下所言可真?”見朱佑樘微微笑著點點頭,鄭太嶽略一思忖,反而如釋笑道,“倒是我這個先生著急了,老夫執掌朝政,太子隻需要表明態度,老夫自然會不遺餘力的為自己的恩師去謀一份頂好的諡號。”
“太子,你之手段,已經初具規模了!”鄭太嶽十分開心的笑了笑,見到學生如此,先生自然十足喜悅。
南京,天下文樞,經濟重地,自從當年衣冠南渡之後,一直便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城,城高水深,往來商旅不絕如縷,秦淮河兩岸士子風流,多少千古流傳的名篇佳作都在此地誕生,可謂是天下文氣一城獨占五成。
朱雲華一行人早早地就在石白湖下了戰船,換上了一艘更為舒適的遊船,沿著那一條胭脂河一路北上,一路之上,朱雲華也算是見識到這應天府一地的繁華,十畝之宅,五十者衣帛食肉,縱使與當下大明民生恢複有所關係,但南京府得天獨厚的底蘊更是如此情況的根源所在。
“此地,比之當年要繁華了太多。”駛入秦淮河,河上的遊船已經不少,有南京府的巨商子弟,也有官僚之後,加之數不完的仕女和吟詩作對的士子,可謂是無所思慮,秦淮河水依舊碧,士子風流,但言風花雪月。
見到如此多人放浪形骸,朱雲華略略皺起了眉頭,自己雖然未曾到過燕雲,但是很是清楚,那邊十三州的漢人過得絕不如意,正期望著南方同族迎接他們一道回家,而如此情況,讓朱雲華不清楚,大明是否真有決心和餘力去接那群翹首以待漢的家人回來。
“阿弟若是不喜歡這番景象,可以進屋歇息一下,為兄也不喜歡,但是事情複雜,有很多事情不是兄長一個不喜歡就能夠解決的。”朱雲海麵露惆悵,似乎頗為無奈,朱雲華點了點頭,“此事我理解,兄長縱有披荊之心,但錯綜複雜,若是不慎,怕是會將樹根斬斷,如此,反而不好,雲華先進去歇息了,這裏就麻煩兄長應付了。”
朱雲海點了點頭,看著朱雲華走入船內之後,來到樓船邊上擺了擺手道,“諸位朋友,今日雲海有些急事,還請麻煩諸位將遊船往邊上靠靠,好讓出一條路讓雲海走過。”
應天府府尹鍾離之子鍾雲算是當下地位身份最為顯貴之人,也素來是南京一地極為有名的紈絝子弟,邊上兩名衣著頗為暴露的仕女輕輕搖著蒲扇,鍾雲眯著眼睛看向朱雲海,對其作揖道,“雲海兄,不知道先前所見,船上客人可是雲華?說起來我們年少時也都見過他,如今十年未曾見過,也不知道當下變成了什麽模樣,不知道可否引見一二?”
朱雲海聞言,眼中的不滿一閃而過,對著鍾雲歉意的抱拳道,“鍾雲兄若是想要見雲華阿弟,可以等到南京再見,明日我父王必定會大開宴會,廣宴南京府各方人士,屆時雲華也必定會出場,此時,畢竟雲華受了點傷,不大好出來見人。”
鍾雲眯著眼凝視了朱雲海幾眼之後笑道,“既然如此,我等若是強求著實不太美了,明日鍾雲必定帶著禮物來雲海府上叨擾一二!諸位,還不給雲海兄讓一條路?”
鍾雲帶頭讓開了河道,隨著其有了動作之後,應天府的府丞,治中,通判的子嗣也都紛紛讓開了河道,至於尋常富貴之家,更是早早便讓開了自己更為華貴的遊船。朱雲海站在自己的遊船上看著河道讓開,對著一眾人舉了舉手表示謝意之後就轉身走入了船內,隻是臉色並不大好看。
過了數個時辰,朱雲華一行人下了遊船之後,便早早有馬車安排好,帶著一行人朝著福王府而去,一路之上,朱雲華幾番被南京城內的景觀所吸引,人,事皆是另有風格,若不是知道現在不是一個好時候,朱雲華怕是已經等不及下馬車了。
馬車來到福王府前停下,朱雲華隨著朱雲海一道走下,縱然自己心裏早有準備,然而看到這一座福王府朱雲華還是極為傷感緬懷,就是在眼前的這一個石階,自己等著自己爹親娘親的消息,然後最後等來的,卻是一場持續了數天的大雨,和一件被血水染黑,不具完型的長衫,也自那以後,朱雲華再也未曾穿過半次儒衫。
“雲華,進去吧。”朱雲海拍了拍朱雲華的肩膀,目露幾分哀歎,朱雲華默然的點了點頭,隨著朱雲海一道走入王府,一眼就看到正站在庭院中間,背對自己猶如一座黑夜沉默大山的福王朱長訓。
聽到動靜,朱長訓緩緩轉過身,先是看了眼朱雲華,再看向朱雲海道,“你母後想看看你,你先去見見她。”
朱雲海聞言一愣,旋即拍了拍朱雲華的肩膀給了個放心的眼神,然後走入了後院,等朱雲海離開片刻之後,朱長訓看向朱雲華輕聲道,“雲華,來陪叔父走走,老陳,你也不必跟著,在老夫王府裏,沒有人能傷到雲華。”
老陳憨憨的笑著,卻是手腳不動,朱雲華沒好氣道,“老陳你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還不如去外麵找點好吃的,對了,南京那家賣包子的祖宗,你去看看有沒有還開著,若是有,務必帶幾個蟹黃包回來,當年吃後,就再也沒吃到過正宗的了。”
老陳聞言,打量了一下朱長訓,然後才轉身離開了福王府。
朱長訓眯著眼睛笑道,“看這老仆,對你倒是忠心。”
“老陳呀,也就隻有這點用了,不過在我心裏,老陳也就是我當下的家人,我可不會把他還給叔父的。”朱雲華嘴角帶笑,眼神卻是十分執著,朱長訓瞥了一眼放聲笑道,“叔父自然不要,這老仆你用的慣便你來用,叔父從來不奪人所好。”
兩人默然的來到後花園,此時櫻花燦爛,頗為動人,朱長訓停下腳步坐在邊上的石階上緩了口氣道,“雲華,這幾年,是叔父虧待你了。”
朱雲華臉色變化一閃而過,搖頭道,“叔父說笑了,雲華在餘杭,若不是靠叔父的接濟庇護,雲華怕是過不了幾天時間就得緊隨爹親而去,不論外麵怎般說,叔父隻要知道雲華心裏並不覺得如此便好了,雖說偶爾有點不喜,當大體是感謝的。”
“你的不喜,大概是因為這一次叫你來南京府試吧,但雲華你要知道,我若不這般做,你的處境或許會更危險,現在的情況,已經是很好的了。萬千殺局,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幸運了。”朱長訓轉了轉手中的文玩核桃搖搖頭歎道,“可惜王先生卻是身死,若論交情,他與我不比你父親少多少,但是,這一次,你若能活,他必須得做出犧牲,不可避免,其中涉及到很多權數,你不曾深刻去領悟,可能不大明白。”
“或許雲華你對叔父我仍有戒心,此事並不怪你,但很多時候叔父所作所為都是有原因所在,今日與你好好講來,隻是想要緩和一下關係,畢竟你也是我的親侄子,而我對你父親,也是虧欠太多。”朱長訓似乎緩了過來,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道,“接下來你想做什麽,叔父都不攔著,也會多加照看,今年的清明,叔父陪你一起去,且看看,有誰會攔你!”
朱雲華聞言眼神之中的意外之色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愣愣的看著朱長訓負手離開,久久不能明白朱長訓幾句話的意思,但自己知道,若是朱長訓陪著自己去這一次清明,這一路,怕是不會有什麽危險,而自己也可以逐步相信朱長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