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個孩子
滅心和尚回來之後,那秀水戰場的戰事也已經落下了帷幕,在王介甫和吳鍾火力全開的衝擊之下,剩下虛弱的死士和蒙熊沒有多少反抗的餘地便盡數陣亡,讓人分不清楚,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被圍殺者。
一行人收拾完殘局之後,馬車又緩緩的朝著北方駛去,而曹旭率領的五十騎,除了一開始的幾名騎士不留意之際被死士掀下馬,其餘人馬都成功活了下來,見識了兩名武道強者的厲害之後,縱使他們一開始便抱有死誌,如今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老陳,趕快給兩位爺爺準備上好的湯藥,我知道,你有不少的藥材還留著,不要吝惜!”馬車當中,朱雲華不容置喙的吩咐老陳下去熬製回複傷勢的傷藥,就算吳鍾王介甫說自己是不需要也毫不改變心意。
等老陳熬製湯藥的時間,朱雲華看向吳鍾無不羨慕道,“吳爺爺,按照你所說,鍛煉五髒,鞏固筋骨,秉持一顆無所畏懼的武夫之心,便能夠打出最霸道最不講道理的拳頭,前兩者雲華還知道如何提升,但是最後麵那個,我如何知曉,縱然雲華如今越來越不怕死,但似乎距離吳爺爺說的那種還是差了太多。”
“你年紀還輕,不明白也是正常,武夫之心千奇百怪,但終歸有一點是共同的,但凡出拳,總是為了追求什麽,保護他人,突破極限這些都是追求。”吳鍾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徒兒,你大可放心,為師說了會讓你以後的武夫境界超過我,那便不會騙你,等為師再去遠遊,自會再給你一份武運!”
吳鍾繼而看向王介甫,眼裏有著隻有兩人才清楚的眼色,“你不留點東西給我這徒兒,都喊你這麽多聲爺爺了,不給點禮物,不講道理,還算什麽個讀書人。”
王介甫對於吳鍾這老流氓一般的舉措毫無辦法,朝著朱雲華笑了笑,“這吳老頭就是這般渾,雲華,你跟著他學拳沒有問題,但切忌不可跟他學做人,此番來的匆忙,好多東西都沒有帶上,隻有這一本自己往日點點記錄的筆記帶著,雲華若是不嫌棄,便收下吧。”
雲華接過那一本不算厚的古樸筆記,翻看了一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朝著王介甫一躬道,“多謝王爺爺,這本筆記,雲華喜愛的很!”
吳鍾老頭哼了一聲,似乎對王介甫送出如此一個普通物件頗為不滿,剛想要發動自己的嘴皮子功夫,就看見朱雲華朝自己看來,露出了自己明白的眼神,收回了嘴上功夫,正好老陳也帶著湯藥上來,喝了湯藥之後四人就癱坐在馬車當中,一臉閑適。
而這秀水一戰之後,朱雲華幾人便坐上了汾水的遊船,至於曹旭等人,則是不上遊船,轉而快馬加鞭朝著南京府通報消息,各個勢力也都是收到了各自的消息。
鬆江府南疆一行人,那三娘受到消息之後,麵色駭然的丟下了手中的信件,坐在一邊的蒼耳拿起信紙看了一眼然後同樣也是驚呼道,“兩千重甲死士,再加上一名四品將軍和一名祈福道士,如此陣容,竟然擋不住兩個人?”
那佇立在蒼耳身後的雪姓大叔眉間一挑,拿過信封看了眼之後道,“那道士小覷了對方人,若是沒有被那讀書人的劍一下擊殺,縱使這兩人能夠殺完,也定然是身負重傷,或者有一人隕落,不會落得個當下什麽好處都沒討到的下場,不過雪某最關心的還是那使出天外飛劍之人,那劍術,不一般啊!”
“雪先生不覺得那滅心和尚更厲害幾分?”蒼耳看著信紙中所寫關於滅心和尚的內容,對於這個大和尚有了莫大的好感,雖說南疆一地素來禁佛,但是看了不少中原書籍的蒼耳對佛門並沒有什麽反感,反而覺得滅心和尚這般手下救人的手段頗為符合自己的心性。
“天下第一僧,如何不厲害?隻是雪某知道,這大和尚打架不會動真格,除非你是罪無可赦的人,不然都是隻守不攻,沒什麽意思。”雪姓大叔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看向三娘嗤笑道,“如今,那兩人狀態依舊,你還有什麽牌可以打?”
三娘咬著唇,斟酌許久恨恨道,“靜觀其變,作壁上觀,我不信他們沒有後手,屆時我再出擊,三娘是斷然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雪姓大叔聞言,臉上的譏諷之色卻是更盛。
當一名鬥牛服錦衣衛走到蘇州府長洲的一間靜閣之後,將秀水那邊的情報說了一通之後,那坐在上首的青年原本臉上的笑意一頓,旋即搖著頭笑道,“看來我這王弟的運氣倒還是不差,竟能讓不問世事的菩提寺滅心和尚都出來幫他這一把,最近幾年,倒是對佛門有點寬鬆了。魏總戶,麻煩你帶著人馬到太湖那邊會一會我那王弟,除了我那王弟的屍首,其他人的任由你來處置。”
魏鍾賢陰森森的笑了笑,對著座上的青年抱了抱拳就要走出,青年冷不丁的又吩咐道,“對了,讓所有人都換身衣服,這衣服太顯眼了,穿出去影響不大好。”
魏鍾賢點了點頭,一個轉身身影便消失不見,屋內的青年手中握著兩個盤龍玉珠,徐徐的屋內走著,嘴角還帶著莫名的笑意,邊上坐著一名中年儒士,碧眼長髯帶著一臉的浩然正氣,見到青年臉上的表情,不緊不慢問道,“看樣子,太子殿下得到這消息並不覺得失望,反而還有點開心?”
“先生不用在這裏跟學生打馬虎了,以先生的智慧足以看出學生的意願,若是真要我那王弟身死,也不會隻讓魏鍾賢帶著他的人馬去了,請先生再去,便是必殺之局!”當今太子朱佑樘笑著搓了搓手,“於公於私,我都不希望我這王弟身死,他的父親,我的王叔,無論如何,對於大明王朝,都是付出了全部心血,若沒有他,也不會有我今日大明,對於王叔的事,是我們朱家做錯了。”
“而於公而言,此時與南疆開戰,實屬不智,大明雖說一掃前朝積弊,但若是與南疆一戰,若是持久,便又會使得民生凋敝,白白浪費了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基礎,偏生我屢次跟父王說此事,父王都毫不在乎,一心隻有盯著南疆,完成那便是太祖都完成不了的壯舉!”
朱佑樘言及此處,似乎頗為不甘心,那坐在一邊的先生捏著胡須打趣道,“太子殿下就不怕,這回沒殺了那朱雲華,讓陛下對太子殿下失望?”
“先生說這話就很沒有意思了,說句實話,我那些個弟弟們,哪一個有點中用的?一個個在我眼裏還不如我這王弟來的實在。”朱佑樘翻了個白眼,“先生打趣學生,學生也得要還施先生,先生的先生這回難得出山,先生就不願意去見見?”
這中年儒士的臉色稍稍一變,旋即歎息道,“太子殿下倒是毫不留情,一下就戳中了老臣的痛處,不過還是不好見啊,這一見麵,老臣又得要想起當時向老師學習時的勸誡了,說到底,無論我怎麽糊弄自己,求一個心安,對於自家先生,還是虧欠太多,老臣這輩子,不想著能夠彌補上,隻是希望能夠最後弄出一個我和先生都願意看到的大明朝啊!”
“學生絕不辜負先生!”朱佑樘對著中年儒士深深一躬,然後起身看著儒士道,“不過學生想,或許先生的先生如今並沒有記恨先生,因為先生的先生向來以思敏著稱,不會猜不到先生的做法,如今,隻是想要再看看先生一眼也說不定?畢竟無論如何,先生都是先生的先生這一輩子僅有的徒弟呀!”
朱佑樘所言,字字猶如霹靂砸入中年儒士的心中,後者渾身一顫,過了半晌如釋重負的笑了笑朝著朱佑樘拱了拱手,“想不到,今日還是從你這學生這裏受教了,此次,多謝太子殿下了!”
中年儒士說罷,轉身走出了殿堂,他鄭太嶽與王介甫終歸是師生一場,無論如今立場如何,這最後一麵終歸是要再見的。
應天府南京城中,那城裏素有南天子之稱的福王朱長訓靜靜的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右手下坐著的便是無論名聲還是為人都是自己一眾孩子中最佳的朱雲海,與當今皇上一般,朱長訓孩兒雖多,但中用的也就隻有朱雲海一人。
兩人身前,一名靛青色服飾的男子單膝著地,將自己再秀水邊上看到的種種情況一一向朱長訓說完,兩人也沒有催促男子,靜靜的用了一刻鍾聽完所有細節之後方才示意男子探子可以下去歇息,大殿之中隻剩下了父子二人。
“雲海,依你看來,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朱長訓眉眼柔順,臉頰渾圓,一眼看去並沒有多少尊嚴,反而像一個鄰家大叔一般讓人感到親切,而座下的朱雲海不僅從朱長訓這裏遺傳了他的濃眉大眼,也從自己的生母那裏襲來了嘴鼻,若說五官,乍一看平平無奇,細細看來卻是越發的讓人覺得舒心。
“父王這是在考較孩兒嗎?”朱雲海與朱長訓滿是笑意的雙眼對上,略一思忖道,“此事無論結果都跟我們沒有多大關係,當初按照順天府那位的意思招了雲華弟過來已經是給了一個交代了,至於成不成,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不過我也沒想到,雲華弟身邊的能人還有這麽多,當年王叔所留下的人情,真的是厚重啊!”
“我那兄長為人,就算是我這個弟弟也是心服口服的佩服啊,但是啊,他做人做的太好了,水至清則無魚,他呀,好到很多人都容不下了,方才釀成那般下場。”朱長訓神色悲慟的搖了搖頭,“所以無論是有怎樣心思的人,對於他的孩子,都是有不少的偏愛的。”
“所以我等必須要派人接應,而且還要派出足夠大的場麵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畢竟雲華弟來南京使我們叫來的,一直沒有動靜就有點過分了,白白讓他人拿來做文章!”朱雲海嘴角帶著笑意起身道,“父王,孩兒還請父王派出南錢軍戰艦數十,將士萬餘,於太湖後半段靜候雲華弟,若是他能夠走出這最後一關,便能活,他們順天府也不能再多說幾句,若是走不出來,我等也沒丟了名聲!”
朱長訓聞言,抿唇等了許久,方才睜眼吐道,“為父,準了!”
朱雲海再次一躬,然後轉身離去,等其走後,朱長訓歎了一口氣揉著自己眉頭,身後的屏風之後,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長訓,你在煩什麽?”
“諾,本王煩的是雲海這孩子沒有一點情啊。”朱長訓似乎覺得身後之人不大理解緩緩道,“本王雖說不要像我那王兄一般做一個大好人,但也不希望他事事考慮都從功利出發,雖說他這般安排無論怎樣都不會虧,但本王還是希望他能夠不想太多,直接帶著我數萬南錢軍去把雲華接來,他順天府要是趕來問事,盡管來試試!”
朱長訓言及此處,一身霸氣十足,接著又重新變成尋常中年大叔模樣癱坐在王椅上道,“雲華這孩子可是對雲海的感情可是深得很啊,本王當了這麽多年的黑臉,還不是希望雲海也生起這兄弟情義,日後互相好有個照顧,而不是像本王,到如今留下滿腔遺憾。”
“大少爺也不是長訓說的那般不堪。”幕後的人一聲歎息,朱長訓笑了笑,“諾,你勸人便算了,你那張嘴說不出什麽話,有這功夫,等會跟我喝兩杯就好,以後想要喝酒,可沒有那麽多機會了。”
朱長訓頗為惆悵的坐在王椅上閉上了眼呢喃道,“諾啊,你說當年,我也學武該有多好……”
南京承天宮,一片寂靜,為清風與明月,散落大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