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吳老頭的拳
汾湖以南，有一鄉名為桐鄉。陶莊位於鄉中，此地善於製陶，故而一鄉百姓大多都被官府納入工坊，專門做陶藝，故而此地周圍也有官兵把手。早在半年前，此地就已經被嚴加管控，整個陶莊鄉，隻準進不準出，周遭巡邏的騎兵每半刻鍾便進行巡邏，不肯放任何一個人出來。
陶莊鄉邊上的軍營中，坐鎮中央的虎賁將軍接過士卒呈上來的軍報，一掃之後咧嘴一笑，緩緩站起，顯露出自己那足足有兩米之高的龐大身軀，鬆了鬆自己的筋骨，發出一陣陣劈裏啪啦聲，舒暢的吟了一口氣後道，“葛浦，等了半個月，總算是到了這個時候，你心裏，如何想？”
威武剽悍的漢子邊上，一名纖瘦如柴的中年道士風輕雲淡的笑了笑，“還有什麽念想，當奉了君命的時候，你我心裏不都已經明白了？”
“是呀，無非都是一死罷了，早知道了。”魁梧漢子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一屁股坐了回去，屁股下麵定製的鐵椅晃動不已，“但是啊，葛浦你也知道，我呀，也算是從他手裏帶出來的崽兒，跟著他北上燕雲，殺了不知道多少蠻子的腦袋，沒有他的教導，我如何能夠坐上如今這個四品騎都尉？現在竟然要去殺他僅存的孩子？”
“食君之祿，為君效命。”
“去他娘的為君效命，要不是他朱厚熜給了老子一家人的命，老子鳥他個蛋！”魁梧漢子呸的吐了一口濃痰，旋即看向葛浦，“你一個道士，好好地沾這趟渾水幹嘛，不怕到時候暴露了，天下人的口水噴死你啊！況且我也記得你們龍虎山那位老道士和他的關係也不簡單呀！”
“還是那句話，人人都有說不出的難處，不過有一點貧道倒是跟你這大熊一樣，這一次，終求一死。”
魁梧漢子搖了搖頭，起身走出了軍帳，看著門外已經佇立著的兩千甲士，皺了皺眉，這三千甲士每一人都身負重甲，臉上的表情都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像死人更多於活人。蒙熊毫不介意的吐了一口口水罵道，“就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這麽多死士，估計攢了許久的家底這回也扔出去大半了看來我們陛下，對已經死去十五年的他還是忌憚許多啊！”
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這兩千銳士，蒙熊轉身坐上了自己的寶駒，提著那一柄足有五十斤重的長刀直接朝著南方而去，身後兩千重甲銳士一言不發緊跟其後，步伐鏗鏘的朝著南方而去，兩千人的目標隻有一個，誅殺朱雲華！
幾日之後，朱雲華一行人便到了秀水附近，秀水，乃是四水連接之地，往日商船遊船數量速來很多，而今日，卻是許久不曾有一艘，來往商賈更是沒了蹤影，見到此般情況，朱雲華一行人就算再傻也知道此地有埋伏，紛紛提高了警惕，曹旭同時也派出了五名南錢軍朝著前方五個方向散去，而自己一行人便是按兵不動，留在這秀水一帶還算寬闊的此地。。
過了半刻鍾時間，隻聽到一陣倉促的馬蹄聲從遠而近，曹旭便見到自己派出去的一名斥候神色慌張的駕馬而來，見到曹旭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惶恐：“將軍，足足兩千甲士，看樣子，皆是死士禁軍！！”
曹旭聞言麵色沒有絲毫改變，“皆是步卒？”
那斥候沒有想到曹旭會是這般反應，稍稍一愣，見曹旭冷眼看來，連忙點了點頭，“皆是步卒，已經將我等這一地包圍，距離也不過隻剩下一裏地了！”
曹旭眯著眼看向遠方的一條黑線，駕馬來到馬車身邊問道，“小少爺，麻煩那位前輩出來下，曹旭還想問老前輩幾個問題，以此才能夠知道這一次，該怎麽打！”
馬車當中，朱雲華聞言看了一眼吳鍾，後者沒有架子直接走了出去看向曹旭道，“小子，有什麽問題盡管問，老頭子我為了那小子定然知無不言，拚盡全力。”
曹旭對著吳鍾抱拳點點頭道，“老前輩，若是有不懼死的甲士兩千襲來，前輩無恙的情況下，可以打殺多少？”
“不懼死的話，老夫若是武力全開，一千甲士，不成問題！”吳鍾聽到曹旭所說，也是皺起了眉頭，這還隻是第二番攻勢，若是真算起來，隻能是第一道，便有兩千精壯死士，著接下來的路，怕是十分難走了。
曹旭點了點頭，對於吳鍾的答案已經是十分滿意了，深吸一口氣然後對著吳鍾道，“既然如此，還請老前輩護好小少爺，我等五十人先打幾個來回，之後就靠老前輩做主，我等邊緣打擊了。”
“老夫不懂戰事，按照你說的便是了，什麽時候要老夫出手說一聲便是了，老夫先去馬車裏麵修養片刻，養一養氣力。”吳鍾說吧，就重新鑽回了馬車當中，曹旭深深吸一口氣，眼裏夾帶著掩蓋不住的興奮嗜血，集結五十騎南錢軍，來到正前方，不需多言，拔出腰間橫刀，朝著前方縱馬而去。
南錢軍，雖是江南子弟，卻極善馬事，當年南下南疆，曾有三千滅一萬！
“兩千死士，還有不知根底的將領，這隨手一個坎，便這般難跨了。後麵，便不知道還要多難了。”馬車當中，王介甫搖了搖腦袋，臉色的憂色更盛，見吳鍾滿不在乎的坐在一邊打盹不由出聲問道：“吳老頭，你就這般看著那曹小子去送死？我看那小子為人倒是不錯。”
“好人有用，那還會有今天這局麵。”吳老頭眼也沒眨擺了擺手道，“你放心吧，那曹小子說話的時候，眼裏完全沒有絕望和認命，那眼裏留著的都是要殺敵的顏色，這種人，不會覺得自己會敗，局勢越困難，便越興奮！”
吳鍾說罷便不再有動作，朱雲華憂心忡忡的看著馬車外麵，許久之後方才收回了目光喃喃道，“這些人本來都不該死的……”
“該不該死不是雲華你說了算，他們的死，可能是命令，也許是為了報恩，或許當下並不沉重，但若是能讓你走到南京，那便是實現了他們的價值，你如今該想的，不是他們犧牲不犧牲，而是想著如何不辜負他們的英勇，如何去兌現他們在你身上留下來的期望！”王介甫按在朱雲華的肩膀上，“你王爺爺，就算拚盡一切，也會力保你到南京！”
朱雲華此時已是無語凝咽，隻是單純的覺得自己真的太不值得周圍的人為自己這般做，當年如此，現在亦是如此，隻恨自己，手無寸鐵之力！
“少爺，這藥水要冷了，還是先喝下吧。”老陳不緊不慢的給朱雲華遞上了一碗藥湯，自從離開餘杭城，老陳便一天不停的給朱雲華灌這些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藥水，自己若是不願意喝，老陳便能夠在自己邊上絮絮叨叨念上個把時辰，最後煩的朱雲華隻好喝下。
“老陳，都這時間了，你咋就還讓我喝這東西啊？”朱雲華苦著臉接過這一碗藥湯，見老陳隻是盯著自己，一口悶了下去。老陳笑著接過了碗道，“少爺有所不知，這藥湯便是越到緊要關頭越要喝，少爺習武起步太遲，境界如今跟他們大宗師的差了太多，若是不做點準備，等會打起來，恐怕氣機也會傷到少爺。”
朱雲華點了點頭，鑽出腦袋看向馬車外，而此時，那五十南錢軍已經撞上了兩千死士的軍陣。
南錢軍皆是輕騎，麵對重甲步卒，很是清楚自己的分量有多少，曹旭一開始便沒有陷陣的打算，而是化整為零，將自己的麾下五十人分成兩隊二十五騎朝著兩千甲士最為薄弱的部位鑿去，一擊出手，絕不貪戀，立馬拉開距離，第一個衝刺，五十騎雖然殺傷不多，但卻是一騎未亡。
在層層甲士中間，蒙熊坐在駿馬上手握自己的那把長刀，看到遠處看著自己的曹旭咧嘴笑了笑，“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會打仗的小鬼，南錢軍，如此精銳，在江南這一地有點可惜了。”蒙熊頗為羨慕的看了一眼曹旭等人，然後揮手示意不用理會那五十人繼續朝著馬車前去，這不過幾步距離，就算給曹旭再衝幾個來回，又能死掉多少人，而自己到了馬車前，他們騎兵就要不得不陷陣一回了！
曹旭見兩千死士沒有停步，眉頭一皺，揮手讓副隊長帶著人馬繼續進行騷擾，縱然自己這般所謂猶如隔靴搔癢，並無大用，但自己五十人馬也隻能做到這一步，“媽的，要是給老子五百人，我看不把你們這群人掀翻掉！這回，隻能希望那老前輩能多打一回了。”
等到曹旭的人馬蜻蜓點水般點殺掉百人之後，那兩千死士最前麵的士卒距離馬車也不過是幾步距離，沒有尋常士卒喜色的死士手握橫刀朝著馬車衝去，接著便聽到一陣轟鳴，一道身影從馬車當中飛出，一拳轟出，便直接將最前麵的十餘名重甲士卒轟死，半點聲音都沒發出。
吳鍾老頭子雙手負於身後，冷眼一掃周圍麵無懼色的重甲死士，捏了捏自己的胡須道，“這勢頭，不大好弄啊！”
“不過嘛，老頭子就從來不喜歡做那些個簡單的事情。徒兒，隻管出來看著，看看我輩武夫如何出拳，好好記著點，這裏，沒有人能傷到你！”吳鍾大笑數聲，雙腳一跺地，頓時地裂三分，威震九州，至此，吳鍾身為八極拳大宗師的真正威力方才展現無遺！
“徒兒，老夫教了你行氣要沉穩，切忌懸浮，讓你明白身法九要，技擊步伐的要訣，但畢竟都隻是切磋，你且看好，我等武夫八極拳，如何以一敵百！”吳鍾提起一口氣，手腳一動，猶如猛虎下山，一頭砸入了重甲死士當中，拳肘膝腿，發力勁如崩弓，剛勁十足，砸到重甲死士甲胄之上，往往凹陷一大塊，連帶著身後甲士也直接身負重傷，口噴鮮血，整個人都隨之被砸飛數丈之外。
身正，腳穩，跨動，身隨，一拳一肘，一貼一送，吳鍾在甲士層層包圍當中猶如閑庭散步，所過之處，竟沒有一點停滯，拳掌之下，沒有一條性命留存，坐在馬車外的朱雲華隻覺得心神震撼，連呼吸都忘了，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情況，同時也將吳鍾所展現的八極融會貫通的手段烙印在腦海裏。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吳鍾老頭子身處周圍十餘丈距離已經沒有一人站著，滿地的死士屍骸異常淒慘，溢出的鮮血漸漸匯成一條血河，流入了邊上的秀水之內，暈的那碧綠秀水直映紅霞，即便是幾乎沒有感情的死士，在這滿地屍骸，和那仿若神祇的。
“徒兒，你可知道我八極拳有幾路武藝？”吳鍾收回拳架，調整了一下體內的氣息，伸出了幾根手指道，“槍，棍，刀，劍，我等八極門人都有專門的技藝，但你知道，為什麽老夫卻沒有去施展，而是始終用這一雙肉拳？”
吳鍾老頭子睥睨的看著蒼穹放聲笑道，“老夫生後無父無母，用這一雙拳頭，一點一點打下來，活下來，老夫堅信，自己的信念比金鐵還要堅硬，我這一雙拳頭敢與天鬥！徒兒，屬於你自己的便是最好的，你再看好，我八級拳的下一層次，如何拳心結合！”
吳鍾老頭子說罷，再次提上一口氣，不等死士圍上來，自己就衝入甲士當中，一拳一肘，身形挪轉之間，便將一個個甲士擊斃，如果說先前吳鍾出手，還隻是剛猛力道十足的震撼，現在出手，便如同文人墨客山水作畫，一動一靜之間皆讓人沉醉其中，拳，還是那般剛猛，但卻像工筆畫法，不失風采，而那甲士激射而出的鮮血，便是點點紅墨，印染畫卷。
曹旭等人已經停下了腳步，皆是一臉駭然的看著吳鍾老頭子殺雞一般轟殺著重甲死士，也不由向自己問一聲，若是自己遇到了這般武夫，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