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亂”
鑒於絡央自己現在都算是個“平頭老百姓”,所以也沒什麽資格去否定趙南星的奇思妙想——退一步說,這可是頂撞上官,會掉腦袋的。
絡央非常合適宜的閉上了嘴。
不過即便是不能“頂撞”,倒也不妨礙她的好奇:“那麽,君侯大人,可知道如今出現的‘刑天’是什麽東西?”
這若是真的是個什麽上古大神,那他們也別在折騰了,這邊眼巴巴的去尋孟百川和亭雲的下落,人家搞不好就是被上古大神點化了,成神仙了,地位一跳,真龍天子都要給神仙下跪叩首,就別提眼前這個真龍天子的叔叔了。
真龍天子的親叔叔說道:“這不是現場還有個人頭?”
趙南星說:“有個人頭在,好歹還能夠分析分析……另外……或許還有別的用處。”
絡央隱約猜到是什麽,不過還是多問了一句以保證無誤:“什麽用處?”
趙南星張口,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具體用途,門口處的人群就發出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尖叫的毫無內容,隻是一味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的盡頭,是個女聲的厲聲喝止:“孽畜!竟然敢來搶人頭!”
是來搶人頭的?!
絡央還未轉身去看一眼門口的人頭,就感覺到耳邊刮來一陣風,真真切切是一陣風,吹拂了她的頭發,但是這風令人極其不悅,帶著十分濃厚的血腥氣和泥土腐朽的氣味,她還沒有來得及分辨出那到底是什麽,隻是本能的抗拒這種令人不適的氣味,立刻偏頭避過了直麵接觸,不過她也確實沒有在感覺到不適,因為那股風正式撲來的時候,一襲衣袖擋在了她麵前。
她沒有在感覺到那片令人不適的氣味,隻感覺到了一片冰涼帶著檀木氣味的衣料。
事情發生的突然,在場的人都措手不及,等到她麵前的衣袖放開,才看到那個錢捕頭嚇得雙腿哆嗦,指著對麵的牆頭,嘴唇都打著哆嗦:“鬼……有個沒頭的怪物,從那上麵竄上去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附和,臉色都十分精彩。
那個出聲的女聲應該就是那個小醫女,小醫女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位置,裙擺之下沾上了濃稠的血跡,就連鞋上都有。
而那血跡麵上,已經空空如也,人頭不見了!
絡央心中一緊,立刻本能看向了趙南星,雖然她也不知道看向趙南星要幹嘛,但是她還是看了一下。
絡央立刻看向門口,門口處,還剩下一灘血,可是血上的人頭卻已經不見了。
絡央心中一緊:“它是過來搶自己的頭的!”
趙南星若無其事放下袖子,下了個評斷:“霍!”
霍什麽霍,霍霍的,人頭還給搶走了。
眾人不知道不是因為趙南星對那個人頭的失蹤毫無反應,也跟著覺得這不是大事還是怎樣,錢捕頭開始誇獎那小醫女來,道:“多,多虧了這位小醫官出……”
他原本想說出手,但是話到了嘴邊才覺得用詞不夠謹慎,於是又改成了:“.……出腳,好腳法!”
絡央皺眉:“這來……來者,到底是鬼,還是怪物?”
多虧了趙南星的“體貼”,她沒有看到所有事發的經過,但是看那小醫女和錢捕頭等人的麵色反應來看,那東西大概並不怎麽入的了眼。
小醫女忍者不適,回到:“回神官大人,是個.……是個不知道如何稱呼的東西,說是人吧……倒是有手有腳,但是,猴子也有手有腳.……”
小醫女說:“看那靈活的模樣,反而更加像是猴子,人可學會如此的靈活,而且是手腳並用的靈活。”
錢捕頭也跟著點頭,連同身後那一幫的捕快。
趙南星卻說:“剛剛那門口頭顱我們都見了,是人頭還是猴頭,即便是驚嚇中的相見,也不至於所有人都認錯。”
小醫女道:“許是個長得像人的猴子呢?”
趙南星也不爭辯,而是直接問陳知府:“青果城附近,可有猴群?”
陳知府此刻仿佛才回過神來,忐忑道:“回稟君侯,青果城附近百裏,都無猴群,猴子合適生活在密林,可遮蔽,同時還有充足的食物,但是此地並無密林,也沒有可供給猴子生存的食物,故而,本地並沒有猴子的跡象。”
此時絡央問他:“密林?那麽,百年之前,這裏可有猴群?既然此處縣誌中說,這裏百年前有群山,那麽,說不定有數量不少的猴群?”
絡央的這個意思,是猜測那個沒頭的東西有可能是地坑中變成怪物的猴子,這個猜想雖然離奇,倒也不算是離譜,既然地坑中藤蔓都可以吃人,那麽有個掉了腦袋卻還能夠攻擊人的沒毛的猴子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憑良心和憑理智說,趙南星覺得這個可能若是成立,糟糕程度還不如刑天。
至少神靈還能談一談,若是猴子,那就沒什麽好說的。
幸虧陳知府回應道:“回稟神官大人,百年前本地確實是群山環繞,密林眾多,但是也沒有猴子。”
絡央皺眉:“為什麽?”
她聽到了旁邊趙南星鬆了一口氣的動靜。
陳知府回答道:“根據縣誌中說,當時本地山中有一種大雕,這種雕極其凶猛殘暴,不光令周圍的山民庫苦不堪言,而且還是猴子一類的天敵,曾經本地確實有遷徙過來一隊猴群,但是不久就被大雕給吃光了……所以.……本地沒有猴群。”
至於大雕麽.……都過去了百年了,要麽是搬家去別的密林去禍害生靈了,要麽.……就是絕跡了唄。
旁邊趙南星已經不止是鬆了一口氣的問題了,連渾身都活絡了起來,就是那種一身輕鬆,身心暢快的那種活絡。這種活絡和愉快不需要表現於口頭上,感覺都能感覺到。
此刻錢捕頭小心翼翼插嘴,道:“神官大人適才不見.……以小的淺見.……那鬼東西,真的不是猴子.……簡直就是個怪物!一個沒有頭,還能準確命中目標的怪物!”
這就很難辦了,一般凡夫俗子,見到麵目可憎的,本能反應,除了鬼,就是怪物,但是到底是什麽,人家自己也分辨不出來,更何況,遇到鬼和怪物的幾率通常也不高,裝神弄鬼的倒是不少。
不過看錢捕頭他們的反應,不像是裝神弄鬼的。
一個怪物,沒有頭,卻還能夠準確的瞄準目標。這令人十分的不解。
如果沒有眼睛,還有聽力,如果眼睛和耳朵都無用,還有感覺,可是這種所有的感官都幾乎集中在頭上,沒有了頭,一個軀幹就如同抽離了靈魂,幾乎等同於一個行屍走肉,它是如何能夠命中目標的呢?
這才是令絡央不解的地方。
……
那邊趙南星就好像根本接收不到絡央的焦慮一樣,十分坦然的問靠著門腿軟的錢捕頭:“看清楚了嗎?”
錢捕頭反應了一會才明白趙南星問的是什麽,立刻點頭,臉上的冷汗十分的明顯,在烈日之下打著哆嗦。
一個貨真價實的,白生生的,沒有頭的“人”,青天白日的,如同一個龐大的壁虎那樣,從圍牆上猛地出現,而且沒有任何預兆的直接撲向門口,這個畫麵,實在是不是尋常的心髒能夠承受的。
若非事先已經被驚嚇過墊了底,否則真的會活生生的把心嚇得從嘴裏跳出來原地蹦躂三圈然後尖叫見鬼了。
趙南星又說:“看清楚了就好,你們都是這個反應,更不論城中百姓若是見了會如何了。即日起,城中多派人手巡邏,就算是抓不住,也要震懾一下,讓那東西不敢出來嚇人。”
錢捕頭等人連連應諾。
趙南星又道:“還有,這段日子,盡量讓百姓不要單獨出門或者獨處,夜裏也防備些,門窗關緊.……還有夜裏打更的.……更是照舊打的,但是,我會換成我的人。至於這應對百姓這邊……如何處理,用什麽原因,找什麽借口,那就是陳知府的問題了——你若是連這些都做不到,那你這個知府也就別當了。”
出現了!
“你這個知府就別當了”這句話,在陳知府戰戰兢兢了許多個日子之後,終於出現了!
陳知府從第一日山火時候開始,就覺得趙南星會說這樣一句話,偏偏趙南星是個十分能忍的人,這樣一句痛快的話,他愣是一次都沒說過,簡直是愁壞了陳知府,他當然知道以趙南星的身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是他是常人啊,他不能忍啊,於是每每路過土地廟都要禱告一番,求趙南星給個痛快。
陳知府心裏矛盾重重,一方麵害怕趙南星說這一句話,一方麵,又覺得幹脆說出來的了。這就好像頭頂上用馬尾巴絲懸了一柄鋒利的寶劍,要掉不掉,要死不死,坐立不安,還逃不走。那幹脆給一個痛快的了。
如今,這痛快好容易來了。
陳知府可謂是如釋重負,他一顆心落到了肚子裏,用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一臉欣慰下跪磕頭,領了這個差事:“下官,遵命。”
之後,絡央就看到陳知府起身,邁著欣慰的步子帶著腿軟的錢捕頭先行離開了。留下了一頭霧水的絡央:“這是什麽?這就是俗話說的‘虱子多了不癢’?我看陳知府反而輕鬆了很多?”
現場隻剩下趙南星絡央,還有門口那個裙子上都沾著血的小醫女,小翠在門口不敢走也不敢進,哭哭啼啼的。
旁邊一扭頭,那個叫什麽五裏還是六裏的仵作,也候在一旁。他之前在趙南星麵前吃過教訓,如今學乖了很多,低眉順眼,一副乖覺模樣。
趙南星笑笑:“我若是陳知府,如今也看開了——這事情一樁接著一樁,明擺著就是起運不好,和他的能力沒什麽關係,如今有我坐鎮在此,行事成敗皆有我兜著,他就算是罪該萬死,我也是要算千死的……”
他笑容滿麵:“所以,反正有我兜著,我若是陳知府,那麽就幹脆尋思讓這事情更大一些算了,反正大也是大,事情大了,要追責起來,本地的知府也絕對不是頭一個要算賬的對象。”
絡央道:“現在事情的發生還沒個頭緒,就想著追責的問題了?”
趙南星聳肩,道:“是啊,肯定是要想一下的。”
絡央提醒他:“那我到時好奇,是不是這種事情一旦拖的越久,到時候追責起來,問的罪也就越大?”
趙南星點頭:“確實是有這個因素在的。”
絡央道:“那既然如此,如今,我們有個線索可是斷了的——原本還指望用那個人頭去看看這怪物到底是什麽,現在,這人頭也不見了,線索中斷,非要鬧大不可了。而且,那東西若是在城中亂跑,你能指望那幾個捕快?”
那怪物沒有人頭都如此的驍勇,這若是安回去了人頭.……這刑天當初,可是因為和黃帝大戰才被砍下頭顱的,也就是說,他有頭的時候,敢和黃帝大戰。
如今趙南星把那怪物比喻為刑天,這可是個敢和黃帝爭奪神位的家夥。絡央在提醒趙南星:如今,外麵有個抱著頭的刑天,滿城亂竄呢。
現在,距離上古滿神亂跑的時候可距離數千年了,現在滿地亂跑的可沒有什麽黃帝炎帝,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在“刑天”看來,這些凡夫俗子,可能還入不了對方的肚臍眼。
趙南星說:“神官大人,有個字用錯了。”
絡央皺眉:“什麽?”
趙南星說:“亂。那個怪物,沒有亂過。他失去了頭顱,所以不辨方位也不能視物,他不是看到了門口的人頭才衝過來的,它是直接翻牆,毫不猶豫就衝著門口來的,因為他記得,他的頭,就丟在那個位置。”
“.……而剛剛,你們人間界的好弟子,眼疾手快,來了個移花接木。用一團水缸裏的爛泥,換了那個人頭。”
什麽?
絡央心裏一驚:“人頭沒丟?”
趙南星淡淡“嗯”了一聲。
絡央這回也看到了那個小醫女走到了角落處,從那一叢竹葉中把那個人頭給抱了出來。想到了剛剛在場所有人的反應,絡央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既然人頭沒丟,為何不提早說?”
趙南星聳肩:“我這不是怕隔牆有耳麽?”
“放……”絡央氣的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了下去。
頭都沒了,有什麽耳?這耳朵,不就還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