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真給門擠了”
胖廚子雖然吼的聲勢很大,可是到底也明白,小翠這個膽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不敢說謊,她冒著會挨打的可能在這裏待著,可能真的是蓬萊館的小醫官交代了什麽事情。可是看這丫頭傻頭傻腦,誰知道是不是接收錯了指令?再說了,孟大人來到府衙養傷的時候看著精神的很,頭一日的時候他還親自過來送過湯,孟大人十分客氣的和他打了招呼。
能有什麽事?
再說了,這可是知府衙門,青天大老爺的公堂,鬼都不敢進來的地兒,還能怎麽樣?這傻乎乎的丫頭,就知道咋咋呼呼,他還是不放心,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
雖然這樣打定了主意,但是小翠的話還是在他心裏犯了點嘀咕,他心裏沒個兜底,七上八下的。他走了兩步,站住,回頭,惡狠狠的問小翠:“我問你,小醫官還說了什麽?”
小翠給嚇得,就算是真的說了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小翠的臉憋得通紅,磕磕巴巴地:“小醫官隻說……別去找.……別去找孟大人……另外的沒說了。”
其實小醫女說的原話是:“別去找孟百川。”
但是小翠怎麽敢和蓬萊館的弟子一樣,直呼孟百川的名字?
胖廚子皺眉:“隻說這個?”
小翠慌忙點頭。
這下,連胖廚子都坐了下來,他扶著走廊旁邊的柱子,一屁股坐到了台階上,過堂風照著臉呼啦啦的吹了一會,也就讓他冷靜下來了。
胖廚子愁的想要抽個煙袋,往身後一摸,才發現走的著急,煙袋鍋子給拉在廚房灶台邊上了。於是隻能摸索了兩下手指,聞了聞指尖煙草葉子的氣味讓自己安神。
“小李哥在哪裏?”
被胖大廚成為小李哥的就是府衙的仵作李五裏。他算是蓬萊館出的半個弟子,因為這一重的關係,他這個小仵作在知府的地位還不算是低,連胖廚子都稱他一聲小李哥。
小翠臉一紅,低頭羞澀道:“小李哥今日沒差事,在值班房休息呢。”
胖廚子冷笑一聲。
這個李五裏模樣生的不算是頂俊秀的,別說和這幾日駕到的大人物比,就算是比較蓬萊館的弟子,都算不上出挑,但是府衙中的婢女丫頭們,誰敢去正眼看一眼那些京城來的人物或者是那些人間界的正式弟子呢?那對比一番李五裏,自然小李哥就親切多了。
胖廚子知道,這李五裏的蹤跡,沒有比知府衙門裏的女眷更加清楚的了。
胖廚子說:“去,去把小李哥請來,說胖叔我今日犯了難,有事請教他。”
小翠一開始還扭捏,胖廚子心裏有點火了,暗自罵她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扭捏也不分個唱歌,於是故意道:“你要不去,我就找別的丫頭去……”
一句話還沒收完,小翠就飛快的跑了。
……
胖廚子看著小翠背影消失在月門後,忽然覺得,那過堂風中,夾雜了一絲淡淡的,不易被人察覺的血腥味。別人或許會忽略,可是他是廚子,常年和雞鴨豬羊打交道,對於血腥味敏感的很,因為貴人最不喜歡血腥氣,所以他在每一次做肉菜的時候都要仿佛的用辦法去除腥味,這股風中的血腥氣,絕對不可能是他身邊的食盒裏傳來的.……他忽然反應過來,這風向,是從孟百川那邊的院落朝著他這邊吹的。
胖廚子豁然起身,怕自己察覺錯了,又在風中用力地吸了幾下鼻子,沒錯,確實是血腥氣,而且那股血腥氣越發的濃烈,中間還夾雜這一種草葉腐爛在淤泥中才能產生的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
血腥味,和淤泥的味道,這兩種味道在生活中並不少見,對於胖廚子這樣的人來說,這兩種味道簡直是太過於尋常的——隻要他往早上的肉鋪子裏一坐,周圍的氣味都會蜂擁而至及——新鮮再殺的豬肉,菜農摘下爛掉的菜葉子丟在路邊,攤販倒出的熱水容和了泥土的,菜葉子逐漸在這種環境下腐爛.……
可是,這種氣味,不應該出現在知府衙門中,最起碼,也不能出現在專門用來接待貴客下榻的後堂中。
胖廚子想起來剛剛小翠的話,心裏七上八下地,他不斷地回頭,心中焦躁的想:“李五裏怎麽還不來?”
而那風中,血腥味和腐爛的氣味已經越來越明顯了。而剛剛還氣勢如虹傳來一聲大吼的孟百川,如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再發出來了。
胖廚子生怕孟百川有個什麽好歹,到時候他就落了個知情不報的罪名,但是眼下,知府正在升堂,他在毫無確定情況的前提下,冒然把知府從公堂上請下來,萬一是個烏龍,這罪名他可吃不起。在知府當廚子可是個美差,平日裏采買的活沒少揩出油水,本地肉鋪的趙小牙沒少被他刁難,哪一次不是氣的咬牙切齒還要陪個笑臉,若是他這次作死丟了差事,豈不是讓那趙小牙的大牙給笑掉了?
可是若是這樣幹等著,萬一孟大人那邊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他因為猶豫不決的耽誤了孟百川的情況,真的惹了什麽事情,那可就不是丟了差事這麽簡單的了。
當然了,丟了差事,也不簡單。
可是,萬一耽誤,孟大人出了什麽事情,他這得罪的就是君侯大人,那是京城的皇族,是當今天子的親叔叔。他可不是知府大人的親叔叔,就算是親叔叔,知府在君侯大人的雷霆之下,也保不住他。
現如今,誰不知道知府大人自己也是焦頭爛額自身難保呢?
一麵是君侯大人的雷霆之威,一麵是知府大人的怪罪。胖廚子在過堂風的吹拂之下,竟然還出了汗。
胖廚子心中叫苦,早知道就不多事,沒事跑出來找什麽小翠,等小翠回來,再揍那死丫頭,那也是廚房關起門自己的事情。要不是他這一番多事,現在在陰涼地美滋滋的抽著葉子豈不是妙哉?
結果現在,隻能裝著膽子,咽了一口唾沫,一手握著拳頭,一手拎著食盒,一步一步往孟百川的院子走去。
……
孟大人的院子是一個二進的院落,大門進去,是一道假山和開著荷花的水缸做的屏風,繞開屏風,才能看到院中的大概情況。胖廚子記得,院中有一個石桌椅,角落圍牆邊中了一圈的翠竹,院落中還開著繡球花,他那日去送飯的時候,孟百川正坐在四輪車上,盯著那一叢繡球花發呆,他穿著一身月色的袍子,因為受了好幾日的罪,整個人憔悴的很厲害,眼下烏青十分明顯,蓬萊館的醫官說他脾胃傷的很厲害,這幾日都隻能吃清淡的,即便是魚,最好也隻能吃一點魚羹,最好是做成肉泥混了山藥來煮粥。
今日是孟大人點名嘴巴淡的厲害,所以要吃一些有滋味的,征求了醫官的同意,於是才點了一條魚。
這樣看起來,孟大人的情況應該是一日好過一日才對啊……
而且剛剛,孟大人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氣勢很足,用那些習武之人的說法叫什麽來著?
聲如洪鍾。
可是隨著越發走近,這空氣中越發明顯的血腥味越讓他發慌。
孟百川的院落近在眼前,胖廚子卻想要掉頭就走——他是府衙的廚子,和那些沒見識的廚子不一樣,他多少知道,越是發生事情的地方,越不能夠好奇,最好離的越遠越好,立刻去叫來差役,自己別冒失進去,不光是很可能會入險境,還有一點就是會破壞凶案現場,影響官府偵破案情。
……
話是這麽說。
這裏可是知府衙門,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凶案。再說了,若是凶案,那隨行的小醫官還能夠全身而退?若是凶案,那小醫官早就嚷嚷著叫來差役和知府了,可是她卻一聲不吭的去了蓬萊館,蓬萊館是什麽地方?那是醫館,所以,凶案的可能性還不如孟大人遭遇了什麽麻煩來的更加靠譜。
隻有可能,孟大人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剛剛那一聲,可能是求救。
孟百川的院落院門虛掩,開著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很合適把頭伸進去,看看裏麵的情況。雖然胖廚子知道,這樣看進去,其實隻能看到門口的假山和蓮花。
但是問一聲情況還是可以的吧?孟百川現在雙腿還虛著,就算是咆哮一聲想要抓他,院落的距離,也夠他一把合上門,掉頭就跑。
胖廚子打定主意,給自己壯了個膽,他小心翼翼的墊著腳走過去,還記得把食盒無聲無息的放在一邊,然後才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才屏住呼吸把頭伸進了那個縫隙中……
緊接著。
青果府衙後堂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趙南星和絡央還尚未聽完小醫女的稟告,知府衙門就又來了人。府衙出事了,或者說,府衙後堂出事了,孟百川出事了。
小醫女聽完捕快的匯報,氣的跺腳:“我叫了別去別去!還是去了!”
趙南星起身就要往知府衙門過去,道:“你吩咐了誰?一個負責送飯的丫頭?她能攔得住誰?”
小醫女也跟著趕上,道:“她可以傳我的話呀!”
趙南星說:“你不知道,有一句話叫人微言輕麽?哪怕是蓬萊館的神官要傳話給外人,也不會隨便指一個掃地的小廝去吧?起碼要叫一個正式的弟子過去。”
……
府衙已經亂成了一團。
混亂的中心自然就是孟百川的院落,此刻孟百川已經不見了蹤影,院中假山和水缸碎裂了一地,水流的到處都是,開的正好的荷花也被踩踏的不成樣子,府衙中的差役把院落圍的結結實實,同時包圍的很嚴實的,還有一個瘋瘋癲癲的中年胖子,看他的打扮,應該是府衙裏的廚子。
趙南星看到了人群中一臉愁容的陳叁,也不怪他醒目,他此刻穿著一身規矩的官服,看著就是剛剛從公堂上下來。他的官靴上也沾上了鮮血,陳叁看到了趙南星的眼神,急忙解釋:“君侯大人勿怪,這並不是現場的血,現場並未被破壞,這是胖三,不是,龐三的血,他在府裏橫衝直撞,把自己的牙給磕掉了。”
龐三就是那個胖廚子,據說他是現場第一個出現的人,根據門口的食盒推斷,他應該是過來給孟百川送飯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真正的現場,很可惜,龐三瘋了。
他如今被幾個衙役死死的按住,嘴角流著混了口水的血,一個衙役為了給他止血,不得不用一大團的布巾把他的嘴巴給堵住。這個方法很管用,一來可以止血,而來還能防止他大喊大叫,第三,還能不讓他咬了自己的舌頭。
趙南星隻看了一眼龐三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裝瘋,應該是活活嚇瘋了。
“到底是什麽東西,能把他給嚇瘋?”趙南星皺眉,龐三好歹是個府衙的廚子,一個廚子,不能夠見到點血就嚇的瘋了吧?
知府道:“不敢瞞著大人,神官,現場.……確實可怖的……”
絡央注意到旁邊有幾個捕快一臉的菜色,嘴角邊還掛著一些可疑的東西,說道:“現場.……有血跡?或者,屍體?”
總不能夠是一攤子碎肉吧?否則捕快都能給看得吐了?
陳叁臉都綠了:“回稟神官,缺失有屍體,但是,隻剩下了一個頭。——大人和神官請慎重!”
慎重什麽?慎重觀看?
知府把二人引到了院落門口,那個門口虛掩著,據說這就是原本的樣子,他們發現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知道是龐三打開的還是本來就這樣,但是一推開門,現場的幾個捕快就都吐了。
趙南星皺眉,探頭往門縫中瞄了一眼,這不看不要緊,剛剛探頭過去,就和門口那一灘血跡中的人頭對上了眼。趙南星即便是立刻移開視線,也無法忘懷那雙死魚一般的眼睛了。
小醫女迫不及待的做了第二個要和人頭對視的,她嚇出一身冷汗的同時,鬆了一口氣:“不是亭雲侍衛,不是亭雲侍衛……太好了.……亭雲侍衛呢?見到亭雲侍衛了嗎?”
知府大人苦著臉:“別說是亭雲侍衛了,孟大人也不知所蹤,院落中就多了這個人頭,連是誰都不知道!”
確實令人奇怪,這個人頭,臉麵是陌生的,而且眼睛的瞳孔極其的小,從門口的血跡,到這人頭的掉落方向來看,怎麽看,都覺得.……這顆頭,像是被門給夾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