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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大概是死於話多”

  顧悅行嚇了一跳,首先的問題就是:“也是人間界的?”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怎麽看出來的?”


  一個頭骨,不過就是雪白幹淨了一些,是怎麽看出來,那是人間界的骨頭的?難道一開始選擇人間界弟子的時候,挑的不光是天賦,還有骨相?


  這一點明顯木呦呦是回答不出來的,不過第一個問題她倒是可以,她用力點頭以此表示自己答案的穩妥:“沒錯!謝叔叔還說,那是個年輕人,姐姐還說,這事特別嚴重,怎麽能夠有兩個人間界的醫官在這裏出事?”


  木呦呦不光轉述,還加上了自己的評判:“如果出一個是偶然,那兩個就不對勁了!所以這事情特別大!”


  顧悅行不知道要怎麽樣的去說,告訴絡央,實際上周至柔出現在這,其實是借亂藏身……她不是專門去找的連月城,而是因為當時連月城很亂才來的,如果當時亂的是別的地方,她也會去別的地方的。


  不對啊,這個猜測,他當時在地坑中就已經說了。除非,絡央不信他。


  也是,大家萍水相逢的,又沒有什麽過命的交情,談地什麽肝膽相照,那絡央姑娘一個堂堂的神官,又不是江湖人,大家各自為界,各自為首,犯不著誰聽誰的。說到底,武林盟主也隻是要在適當的時候對人間界的神官給予輔助,沒到聽命的地步。若是絡央當時說些什麽判斷來,在沒有拿出貨真價實的證據之前,他也是半信半疑的。


  但是即便是如此的自我安慰,顧悅行心裏還是有了一絲蓋都蓋不住的失落。


  顧悅行心裏說:“我可是個武林盟主呢,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顧悅行你自己看看,這火燒了沒燒?”


  艾子書沒做成,哎。


  歎氣。


  顧悅行心中暗自歎氣,木呦呦那邊完全不知道,反而偷偷地和顧悅行說:“謝謝你。”


  顧悅行聽到這句對他來說莫名其妙的感謝,著實是楞了一下,不知道這個謝從何來。


  他抬頭就看到木呦呦一張小臉發紅,伶俐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掩蓋不住的羞澀,還是偷偷壓低聲音說道:“你給我買了好多衣裳和首飾,還有好幾大包的糖食,都是我見都沒見過,吃都沒吃過的,謝謝你。”


  顧悅行這才看到木呦呦換了一身新衣裳,把那一身灰撲撲的小猴子一樣的衣服給換了下來,穿了一身嫩草一樣黃綠色的裙子,上麵搭了一件粉白色的衫子,衫子上繡著桃花的紋路,頭發紮成了尋常小小少女都喜歡的雙丫髻,沒有什麽首飾,就簡單的用一根同衫子同色的發帶係上了。她腳丫子在桌下一晃一晃的,是一雙極其可愛的繡花鞋。


  木呦呦隨著顧悅行的打量而僵硬,看她的臉就臉紅,看她的鞋子連晃腿都不會了。顧悅行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有意逗弄她一番,學著她剛剛壓低聲音道謝的樣子說:“你現在不叫我大壞蛋了?”


  木呦呦當然看出來他在逗弄自己,剛剛那點羞澀都被打消了,她噘嘴不理他,繼續低頭吃飯,一邊吃一邊還故意對他翻了個白眼。


  顧悅行爽朗一笑,還給她倒了一杯茶叫她慢慢吃。


  木呦呦臉燙的很,那壺茶也燙,顧悅行把那杯茶擱在木呦呦的手邊,叮囑她一句:“當心燙。等會再喝。”


  他這一套哄小孩兒吃飯的口吻叫木呦呦十分不爽,木呦呦嘴裏還有吃的,抱怨都是含糊的:“你別跟逗小孩兒一樣的!”


  顧悅行失笑:“那你多大?你不就是小孩麽?”


  木呦呦說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六歲了!”


  顧悅行著實吃驚:“十六了?你居然十六?”


  也不怪顧悅行吃驚,絡央從來沒有說過木呦呦的年紀,一切都是從外表判斷,顧悅行看木呦呦生的又瘦又小,個子還矮,一張臉那麽小,半個巴掌都不到的,他還以為木呦呦最多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呢。


  “居然十六歲了?”顧悅行真心實意的表達著難以置信,“這可是個大姑娘了呀。”


  然後顧悅行就先告狀將軍:“那你看你自己,坐沒坐相,站沒站像,像個皮猴子。”


  顧悅行這句話其實口氣溫和,帶著點逗弄的意思,並沒有真的批評她,可是也不知道是這一句話中的哪裏一點戳中了木呦呦,木呦呦立刻就傷心了。


  她傷心的樣子不是放聲大哭,而是哽著嗓子不說話,低著頭,一聲不吭,還能照樣扒飯,若非顧悅行見她半天不回話低頭打量詢問,不然都發現不了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落。


  “哎呦我的祖宗,怎麽了?”顧悅行是著實慌了,他以前遇到姑娘家,可是從來隻有把姑娘逗笑,從沒有引哭的經驗啊。


  這不問還好,一問起來,木呦呦的眼淚掉的更大顆了,瘦弱的肩膀也聳的更厲害,一抽一抽的,顧悅行怕她一邊哭一邊吃給噎住了,強行把她的飯碗給端走。沒了碗筷擋臉的木呦呦又把自己的臉埋在了臂彎裏,趴在桌上哭。


  顧悅行更是慌張了,隻能先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怎麽讓你傷心了呢?”


  他一邊安慰一邊還偷偷的往另外一桌上瞧,幸虧剛剛那兩個老頭已經離開了,否則看他接二連三的惹惱姑娘家,不知道要怎麽個搖頭歎息了。


  不過他現在恨不得那兩個老頭點評一番,好叫他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了。


  整個二樓已經沒人了,也是,眼下已經過了晌午飯的時候,這個點,正是小二打盹夥計休息掌櫃算賬的時間了。他瞥見旁邊店小二探頭探腦,做了個手勢,叫人快快離開。


  他左右為難了一番,湊近還在埋頭哭的木呦呦,說道:“左右沒人了,你要是想哭,就放聲大哭出來。”


  木呦呦起初不肯,依然埋著頭,顧悅行坐近了一點,強迫木呦呦把頭抬起來,然後在木呦呦掙紮低頭之前,把一張手帕擋住了木呦呦的臉,她的臉上想必早就布滿了淚水,幹燥的手帕一蒙到了木呦呦的臉上,就被眼淚給粘住掉不下去了。


  這個畫麵讓顧悅行有點想笑,可是若是笑了,估計木呦呦就哭的更狠了。於是他忍住,看著木呦呦捂著那張手帕,不停地哽咽。


  顧悅行覺得要刺激一番:“對不起嘛,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哭,為什麽哭啊?”


  顧悅行想了剛剛說的話:“是因為我說你坐沒坐相嗎?.……對不起!”


  顧悅行道歉的十分的真誠。


  結果換來的就是木呦呦放聲大哭。她哭的聲音很大,仰著頭任憑眼淚滾滾而落,哭的一張臉都紅了且脹。顧悅行反而放下了心,不停地拍打安慰木呦呦:“好好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錯了我錯了,難過就哭,高興就笑,餓了就吃,渴了就要果子,這世上的事情,沒什麽是過不去的。”


  顧悅行心裏清楚,木呦呦並不會因為他那麽的一通“數落”就那樣的哭,想必是這一路走來,憋了很久,發泄了一番就是了。人就不能憋著,否則即便是睡得著吃的下,人也胖不了,木呦呦,太瘦了。


  木呦呦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被顧悅行抱在了懷裏,小心翼翼地、合乎情理地被攬在懷裏安慰,動作就像是拍打嬰兒奶嗝一樣,怕木呦呦給哭嗆住了。


  木呦呦一邊大哭,一邊說道:“我娘說,讓我逃難的時候,說自己十二歲,”她哭的直抽抽,眼淚流個不停,顧悅行擦幹淨了一行又流下來一行,“我娘說,十二歲不會被壞人看上,萬一被抓了,也隻是會賣給人家當丫頭。”


  顧悅行明白了。


  木呦呦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樣,是個逃難了,估計爹娘要麽餓死,要麽就病死了。自己的親娘拚盡全力的交代自己的女兒要裝成一個孩子,因為哪怕是畜生,也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去當丫頭,也好過去賣給青樓。


  顧悅行知道青樓或者那些暗洞子的規矩,他們隻收十四歲以上的女孩子,若是十一二歲,就先當打掃的丫頭,養兩年看看成色。木呦呦的娘親隻怕也是因為這個,才叫自己的女兒裝成十二歲。


  她一路逃難,不知道怎麽就遇到了絡央,被絡央帶在身邊,隻是估摸著這姑娘還是怕的,怕絡央是一時興起,一時興起就帶上她,然後一時興起再丟下她。所以絡央忽然不見,她會哭,一來是擔心絡央,二來也是害怕。


  顧悅行心中升起一股憐愛,溫柔說道:“不怕不怕,你現在可以大大方方說自己是十六歲,有我們在呢。哪怕是將來你絡姐姐要去別的地方,也還有我,我保證沒有人會丟下你。”


  木呦呦飛快說一句:“我這樣哭,不是為了賴住誰。”


  顧悅行認真問他:“那你要不要這個保證呢?”


  木呦呦緊緊咬著下唇,不肯吭聲,她現在已經停住哭了,從她可以連貫的說出一句話的時候,她其實就可以哭好了。一個姑娘家,也知道大哭起來模樣不好看,偏著頭不叫他看。


  顧悅行執意地捏著木呦呦的下巴要她把頭轉過來,有點粗暴的下手去把她的臉上的眼淚擦幹淨。見她還是死死咬著嘴唇,就很自然的下手如揉:“鬆嘴。”


  木呦呦不肯聽,顧悅行歎息一聲:“跟個小孩一樣的倔,叫我怎麽把你當成大姑娘?”


  顧悅行今年也就二十二歲,比較木呦呦,也不過大個六歲。可是話不能這麽說,這可是六歲,他十五歲行走江湖揚名立萬的時候,木呦呦還在跟小夥伴在家門口玩泥巴呢。


  顧悅行理直氣壯把她當做小孩子來哄。擦幹淨臉蛋,擤幹淨鼻涕,然後把她咬的快要見血的下嘴唇從牙齒裏扯出來,捏了捏被淚水泡的發涼發軟的臉蛋:“哭夠了?舒服了?”


  木呦呦確實哭的夠了,心中長久的憋悶都一掃而空,這回不僅是哭的束縛了,還餓了,還困了。這個時候木呦呦十分的遵從本心,也有那麽一點破罐子破摔的情緒在,左右哭的醜的樣子都被顧悅行看到了,也沒有什麽害羞講究了。


  於是就悶悶地承認,“嗯”了一聲,同時還沒控製住,打了個哈欠。


  顧悅行這回沒忍住笑了起來,揚聲叫了一聲小二,讓送來一碗牛乳茶來。他知道現在這家客棧隻要絡央和謝明望在一日,陌白衣的廚子就會在下頭待命一日。反正木呦呦現在是絡央的人,橫豎也不算是虧了外人。


  不多會,店小二果然帶了一杯牛乳茶來,聞著香味,還加了冰糖,甜絲絲的味道是小姑娘喜歡的,木呦呦捧著牛乳茶,一口一口地喝。顧悅行倒是想,這個陌白衣,帶著的東西真是多。


  如此的周到,怎麽人間界還說他無情呢?

  令人捉摸不透。


  ***

  謝明望也捉摸不透。


  他和桌上那個骷髏大眼瞪小眼等了一流,到他吃完了冷淘之後,店小二又敲門送來了香噴噴的牛乳茶,他接了過去,還抽空問了頭骨一句:“兄弟,來一杯?”


  頭骨當然不會理他。


  謝明望就自顧自的當著頭骨的麵喝了起來。


  一邊喝一邊繼續琢磨:“這到底是誰啊……”


  是個男人,不到中年,牙齒生的很齊整,頭骨的骨相也十分漂亮,若是活著的時候,骨肉分部下去,該是個美男子。


  可是這一通的說法,對標人間界的弟子,簡直等於是廢話一通。人間界中,到處都是年輕的,骨相漂亮的美男子。一抓一大把,而入世的弟子那麽多,總不能一個一個的抓過來對人頭,看到底哪一個死在了連月城這邊。甚至有可能,他都不是死在連月城的,而是死了之後,落在隔相江中,被江水一路衝來,又被誰,填了那骷髏牆。


  可是這種巧合未免也太多牽強了。


  就連孟百川都猜出來,這連月城的覆滅,骷髏牆的出現,甚至包括黑色的灰這些東西,處處都帶著人間界的手筆。明擺著就有周至柔的參與,捅刀的是別人,可是周至柔,是那個磨刀的。她把下一任神官和遠在別處的謝明望引來,擺出個骷髏牆,用磷火照著,指向明確的頭骨又是人間界的弟子,很是有話要說。


  不過周至柔,到底和多少人說了話呢?


  這周至柔,怎麽那麽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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