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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磷火天幕”

  謝明望跳起來的時候忘了絡央,跳起來的勢頭進行一半,又給栽了回去。頭險些撞到石壁,被絡央一把扯回來,兩人跟上“流光”。


  謝明望說:“這個流光蛹,很有意思,一般的蜻蜓是不會像蠶那樣吐絲織網的,但是它會,它破蛹成蜻蜓之後,就會開始尋找光明,尋到之後喜悅無比,之後就準備走向死亡,尋到光明就是它這一生的極樂,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快樂可以和這個相比,所以也就從容死亡。就開始吐絲,把自己變成一個蠶蛹,然後……問題就來了。想要它的後代同樣對於光明產生渴望,那就要做一點事情。比如說,在它把自己裹成一個蠶蛹的時候,就開始在外麵讓它見到比之前所見的光芒更加強烈的明亮。”


  “也就是說,如果之前那個流光見到的是火焰的光芒,那你就會在人家作繭自縛之後給這個流光看看太陽?”


  謝明望點頭,同時誇她:“小師侄女真是聰明!”


  絡央不接他的話,隻是一邊注意腳下緊緊跟著流光一邊說道:“那這個流光可是要眼看著是要見到太陽的光芒的?這世上,要有什麽比太陽的光芒更加耀眼的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


  絡央又繼續:“想必師叔養育出來這個流光,是為了求生,醫者時常會困頓山林險穀或者如此山洞。培養一個流光來尋到生機確實是不錯的。可是小師叔,之前的流光,見到的應該都是什麽油燈,火堆,亦或者是路人的提燈吧?”


  謝明望點頭:“不錯,因為若是困頓山林的時候有星月,我也不必用到流光,星月自會指點出路。”


  絡央如此想了一下,覺得謝明望這個人太缺德了,這如果拿人打比方的話,就好比一個人好不容易賺到了一百兩銀子,結果在人家準備含笑九泉的時候忽然跳出來一個人,舉著手裏一百零一兩銀子說:“你看你看,這裏有比一百兩更多的錢!”


  結果那人正想要從棺材板爬出來,就被釘死在棺材裏了。棺材板壓的死死的。


  十足十的死不瞑目。


  這一回流光尋找出路,應該可以真正的含笑九泉了吧?

  “流光”的路線並不好走,而且連月城地下的空洞也並不隻是平滑的坑洞,有的地方是裂縫,有的還是深淵,感覺中,就像個埋在平地之下的馬蜂窩。


  而流光隻顧著去向著光明,並不在意後麵跟著的兩個跟屁蟲是不是能夠跟上,有的鑽這縫隙進去,謝明望和絡央還要用“鐵石心腸”把石縫破開一個口子。這個時候也就等不及慢悠悠的補牆了。


  結果,走到了另外一處石頭縫隙的地方,流光開始一改剛剛的淡定從容,開始在空中亂飛,黑暗中看去,就好像一個螢火蟲在飛舞。


  謝明望一臉困惑:“這就到了嗎?”


  謝明望解釋:“這是流光舞,它隻要跳這個舞,就表示自己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光明。”


  眼前縫隙中,確實隱隱約約透出光來,可是.……這個光芒度,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日光啊……

  盡管覺得不像,可是謝明望和絡央還是決定以防萬一,先閉上了眼睛。謝明望將眼前流光鑽過去的縫隙破開,隔著眼皮,確實感覺到了眼前從黑變成了一點點的紅色。


  紅色,人的血是紅色的。


  少女時候的絡央經常在午後跑去樹下午睡,睡久了不知不覺日頭移了方位,一個轉身,眼皮就紅了。以至於絡央以為,太陽是紅色的。


  後來師父曾寥寥告訴她,紅色的顏色實際上是眼皮中血的顏色。閉上眼睛的時候,眼睛依然可以看到東西,那就是陽光讓她看到的血的顏色。


  她經常會閉著眼睛看太陽,對於太陽讓她看到血液顏色這個事情印象很深。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相信,這縫隙之後的,不會是太陽光。


  果然,她耳邊響起了謝明望的驚呼。


  “我的老天鵝!”


  謝明望抱怨連連:“怎麽這麽沒出息!!!磷火也能放在眼裏!!!!”


  磷火?


  絡央睜開眼睛,已經找不到流光在哪裏了。她麵前全是磷火,綠瑩瑩的,星星點點,在麵前偌大的黑色背景下,宛如天幕下的繁星。


  如果見到眼前這個場景的是普通人,或許還會發出一聲感慨,覺得這景象又震撼又美麗。但是偏偏置身於此的是絡央和謝明望兩個醫官。


  那就可以說是毫無美感可言了。


  絡央扭頭,看到謝明望的臉都綠了,不知道是磷火襯托的還是本身臉色就不好看了。


  謝明望知道絡央在看他,謝明望說:“這裏……有這麽多磷火,到底死了多少人?”


  絡央也說話:“但是這些人應該不是這次屠城的百姓。屠城的事情發生事件不過數月,發生的時候尚且春寒,而且這邊白天極熱,晚上卻奇冷,所以地質堅硬,即便是屍體,也不會這麽快腐化。”


  但是眼前這片宛如星河海涵的磷火,粗略推算一番,這其中屍骨也差不多要上百人。上百具屍體埋在這裏,然後化成白骨,生磷火,而上頭,是一座城池。


  想想簡直不寒而栗。


  更加不寒而栗的還在後頭。


  謝明望說:“還有一點,這裏之前,可是暗河。連月城居民的取水都用的此處水源。”


  幸虧絡央沒有在這裏吃過飯,否則當真要嘔出來。


  絡央忍者輕微的不適,問了謝明望一句話:“師叔,你.……吃過此處的東西嗎?”


  謝明望知道她什麽意思,滿不在乎道:“吃過又如何?你我來的時候,此處暗河早就幹涸了。我滴酒不沾,所以正好避過了。”


  得,孟百川完美撞上。


  想起孟百川,絡央道:“我朋友還在外麵,怕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不是以為我死了呢。”


  謝明望發綠的臉總算是有了點笑意:“人間界的醫官哪裏那麽容易死的.……嗨,不會的。”


  謝明望說這句話的時候,絡央正扭頭注視他,即便是謝明望一臉發綠,絡央也注意到了他表情的變化以及他明顯的吞下了下半句。


  若是以往,或者換了別人,絡央就裝作不知道了事了。


  但是眼前既然是同門,那就沒有這個道理。


  “師叔,你藏了一些話。”


  謝明望嘴硬:“沒有。”


  絡央也咬死不放:“有,剛剛有話過了你的腦子。”


  謝明望苦笑,很輕而易舉就招了,快的好像他是故意引的絡央注意一般:“最近人間界不太平,我的意思是說,出世的人間界不太平。”


  絡央奇怪:“怎麽講?”


  謝明望說:“人間界又出了一位新神官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絡央:“.……”


  謝明望看她那樣,以為是不知道的反應,於是解釋:“上一任神官是周至柔,和你是同輩,你應該叫周至柔叫師姐吧?”


  看絡央果然點頭。


  於是繼續說:“周至柔是你的師姐,不過看起來你好像也沒有見過你周師姐,你那麽小的.……周至柔和那位陌白衣是同宗,屬於一襲。陌白衣你是知道,你該叫他一聲大師兄,雖然他被逐出師門,但是這種逐出師門的理由,聽著就很扯。”


  這回絡央不說話了。


  陌白衣是人間界“一襲”的大弟子,和神官周至柔是師兄妹關係,原本陌白衣才是神官候選人。結果不管沒了神官的身份,還被曾寥寥逐出了師門。而理由簡直令人無語:因為陌白衣天生無情。


  陌白衣天資聰慧,對於醫術的天賦極高,而且為人公允,又生了一副好相貌。簡直是天生的神官。結果因為他不解情愛,不懂人心,於是他就丟失了人間界弟子的身份。


  不過陌白衣本就出身富貴,屬於宋國的大貴之家,被趕出了人間界也沒有損失什麽,走的瀟灑之極。而且看謝明望的態度,人間界的外在弟子同情陌白衣,覺得曾寥寥不講道理的居多。


  不解情愛這事,如果是規範人間界弟子也就算了。但是神官,不是本來就要斷情絕愛麽?周至柔成為神官後入世之前,就被曾寥寥絕了情愛,立誓不嫁,此生奉獻蒼生大義。


  那陌白衣天生就絕情,這不是瞌睡丟來個枕頭,不是美滋滋?

  結果這算是怎麽回事。有人天生天賦異稟不要,非要人家後天達成。這斷情絕愛的東西,又不是什麽絕世武功。一顆藥的事。


  謝明望後來聽說陌白衣被逐出師門,又聽說了理由,連同遇到的同門一起無語了挺久。


  無語歸無語,後來謝明望居然收到了陌白衣的消息。


  陌白衣送來的,是人間界的神官發來的求救。


  “周師姐?”


  謝明望搖頭:“不是,當時周至柔還不是神官。”


  絡央吃驚:“上上一任?”


  謝明望點頭,繼而問她:“你知道上上一任的神官名諱嗎?”


  絡央一愣,繼而緩緩搖頭。她心中還有些悲涼,是啊,她之所以知道周至柔的名字,還是因為周至柔死因懸疑,她要去查明真相,這才知道了周至柔的名字,但是對於上一任的神官,她連是男是女,是高是瘦,名字是兩個字還是三字,她都一無所知。


  絡央心想:“或許等我死後,也就隻有下一任神官知道我的名字叫絡央了。也就隻剩下絡央兩個字了。然後等到了下一任,就會連我是醜都忘記了。”


  謝明望見絡央此刻神情失落,以為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就寬慰她:“師侄女不必內疚,往上數兩任,我也不記得。神官就是這樣,生來是神官,死後.……死後就是個名字了。”


  絡央抬起頭,問謝明望:“上上一任神官叫什麽名字?”


  謝明望認真道:“許君言。是我的師兄。生的.……芝蘭玉樹溫文爾雅,他也喜歡穿白衣,頭上束玉簪,出身布衣,但是為人清冷如謫仙。我們常常說,他若是入世,做個普通的人間界醫官,或許會更好,但是他當年幼年時候受人恩惠得以活命,於是他也想為此拯救天下,所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絡央問道:“那後來呢?”


  謝明望現在大概三十多歲,出穀的時間應該是十多年前,而周至柔,是在三年前成為的神官。神官替換交接很快,不許空白。也就是說,那位許君言師叔應該是三年前沒的。


  謝明望歎氣:“不知道,神官沒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是你師父宣布周至柔成為新一任神官,大家才恍然,許君言沒了。到底是卸任還是……也不清楚。後來我收到了早就被逐出師門的陌白衣的書信,才知道周至柔也沒了。這也太快了。”


  絡央雖然不太理解謝明望言語中的“太快了”是什麽意思,因為在她看來,上任才三年就出事的隻有周至柔,而那位許君言,差不多當了十多年的神官,陌白衣被逐出師門都要快十個年頭了,在這之前,許君言就已經是神官,而之後,許君言依然是。


  到底哪裏快?

  絡央想要問個究竟。剛剛張口,第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完整,就被吞沒在一個驚天的響動中。


  這種震動,就好像是上方地麵有個龐然大物踏過,整個螢火天幕震了兩下,漂浮在天空的螢火大半都成了流星在空中劃過來劃過去。


  這還不算完,謝明望忽然扯著絡央後退,避開了頭頂上正在開裂的動靜。


  那動靜動了一半,不動了,頭上的天幕開了一個口子,像裂開的小孩的嘴。


  謝明望剛說一句:“難道我們要命絕於此?”


  絡央則順著這句話心說一句:“下一任神官馬上就要知道我的名字了。”


  此時,那小孩的嘴巴裏飄出來一句蕩氣回腸的聲音:“絡姑娘!!!!絡姑娘你在嗎!!!!神官絡央姑娘!!!!在不在裏麵!!!剛剛是不是你!!!”


  是顧悅行?!估計顧悅行是聽到了那一聲謝明望的尖叫,誤以為是自己,這才趕了過來。雖然現在想不通他如何找到這裏,但是能夠找到,也就表示這一片和地麵相隔並不遠。


  “神官絡央?”


  謝明望脖子扭動的速度之快,令絡央簡直怕他扭斷脖子。


  麵對謝明望瞪大的眼睛,絡央回了他一個溫柔貌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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