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陽光
儲藏室。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在地上搬動著水桶，身材低矮瘦小，身上的衣服打著補丁，細弱的胳膊拖動比自己還重的水桶，看上去非常吃力。
小姑娘把水桶搬到貨架底下，顧不上擦拭頭上的汗跡，便將布子投入其中，撈出擰幹之後，便開始擦抹麵前的貨架，哪怕是犄角旮旯也不放過。
這種工作她顯然每天都做，看上去無比熟練，從搬用水桶到擦拭，就這樣勤勤懇懇，過了一段時間便累的滿頭大汗，但她卻沒有表現出難過，反而嘴裏還嘟囔著一些小調。
“我們是害蟲，我們的害蟲，我們是打不死的害蟲！”
“害蟲不怕痛，害蟲不怕傷，隻要給我們一口吃的，我們就能永遠活下去！”
小調是跟二當家學的，蘇橋覺得好聽便學了過來，在娛樂貧瘠的據點中，哪怕是這種歌曲，也有不錯的傳唱度。
“鈴鈴鈴……”
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麵響起了一陣鈴鐺聲，蘇橋從貨架裏麵鑽了出來，臉上浮現了出了一絲笑意。
開飯時間到了！
聽王叔說今天有肉吃，但想要獲得瘦肉，必須排在前麵，要不然後麵的人，隻能吃那些油膩的肥肉了。
蘇橋將水桶放到一旁，拿起飯盒就走出了儲藏室。
剛一出來，卻見外麵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男有女，不同於以往人們那些渾渾噩噩的神情，這些人現在的臉上，則洋溢著不少笑容。
在赤月未曾組建之前，女人很難在據點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大多數有些姿色，為了生活不得不成為娼妓。
沒人願意讓自己如同泥巴一樣，肆意被人蹂躪，但生活所迫，為了養活自己、養活家人，她們隻有這種選擇。
但現在好了，據點開始重新翻建，需要很多人手，男人需要外出獵捕和建造，所以一些較為清閑的工作，由女人們來代替。
招募對象有以下幾點要求：生活能夠自理、四十歲以下，能夠進行正常溝通。
工作的待遇是每日發放果凍，額外還會管上一頓午餐，在肉食充沛的情況下，像是她們這樣的勞工，甚至還能偶爾見見葷腥。
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隻是一天，赤月的招募門欄便被踏爛。
蘇橋顧不上思考太多，朝著食堂便跑了過去，如果有瘦肉再好不過，可即便隻剩下肥肉，搗碎之後和果凍拌在一起，也是難得的美味。
妹妹很喜歡這樣吃，蘇橋同樣很喜歡！
…………………………
等到大多數走進餐廳之後，劉姿芬才從房間中邁了出來，她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紀，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
事實上，比起之前的日子，她現在已經算是一個正常模樣，最起碼，算是一個真正的人。
她是一名娼妓。
同樣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丈夫在一次幫派械鬥中，被捅死在了荒野之中，而作為遺孀，她隻獲得三塊果凍作為賠償。
據點發放的食物遠遠不夠孩子們的攝取量，為了生活，她販賣起了自己的身體，以往的日子中，她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每日在陰暗的房間中任由別人擺布。
她想過死，但想到嗷嗷待哺的兩個孩子，她隻能咬著牙堅持，她無數次告訴自己，再忍一忍，等到孩子長大便能解脫。
就在女人以為，終其一生自己都會伴隨這種痛苦的時候，赤月的一則招募信息，出現在了她的耳旁。
她想了整整一夜，然後第二天才鼓起勇氣來到了赤月門口。
她想過被羞辱以及被驅逐的畫麵，但僥幸心理讓她還是來到了這裏。
那一天很多人在排隊，陸陸續續走進一間名為麵試的屋子，一些人笑著出來，一些人則失落的走出大門，就在這種忐忑的心情下，最終輪到了劉姿芬自己。
她有些驚慌的走了進去，卻見裏麵站著不少膀大腰圓的男人，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昔日的恩客。
那些男人玩味的看著自己，絲毫不掩眼中的嘲諷，劉姿芬雙手緊握，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要逃離這間讓自己無比壓抑的房間。
而不同於這些站著的凶悍男人，唯一坐在椅子上的卻是一個看上去十六七的少女，對方雖然戴著帽子，卻也難掩那秀麗的容貌。
“年齡。”少女目光清澈，看向自己問道。
“26。”劉姿芬如實回答。
“身體有沒有缺陷？”
“沒有……”
“家裏幾口人？”
“三口。”
“以前有什麽工作經驗嗎？”
問到這句話的時候，劉姿芬臉色當即變得煞白，沒等她說話，一旁便傳來一陣嗤笑聲。
“二當家，您有見識，自然知道迎春街，我們這位劉姐姐可是裏麵響當當的人物，工作經驗？哈哈，我倒可以替她說說。”
劉姿芬最怕的還是來了，她恐懼地畏縮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將自己吞噬掉，迎麵便是無盡的黑暗。
“我是……我是娼……”
還沒等劉姿芬說完，卻見那個被叫做二當家的少女，忽然對著之前嘲諷自己的男人開口說道：“很好笑嗎？”
少女年齡並不大，但形成的威懾力，卻當即讓對方閉住了嘴巴，看到薑一那麵無表情的容貌，對方有些忐忑和畏懼，囁聲囁語說道：“二當家，我錯了，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抽自己巴掌，多會兒我喊停你再停，我耳朵不怎麽好，記住，聲盡量大點。”
一個少女讓一個彪悍凶悍的男人自己抽巴掌，劉姿芬覺得自己在做夢一般，可沒等她反應過來，卻見那男人真的揚起手掌，掄圓朝著自己的臉上抽了過去。
“啪！”
隻是一下，對方的臉龐便已經鼓起，但他卻沒有停止，就這麽一下接著一下繼續扇著，眼中還有濃濃的畏懼。
不等劉姿芬反應，那少女忽然將頭轉向自己這邊，輕聲說道：“你被錄取了。”
劉姿芬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從房間裏走出來的，直到來到外麵喧鬧的街道，她才真正如夢初醒。
陽光灑在身上，她抬起頭，看著晴空萬裏的天際，第一次覺得直視陽光，原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刺眼。
這時候，劉姿芬緊了緊手中飯盒，慢慢朝著餐廳走了過去。
她臉色雖然蒼白，但眼中卻不再木訥與無助，而是已經泛出了一絲對於未來的希冀。
她聽說今天有肉吃。
孩子們，最愛吃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