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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活見鬼

  我的家鄉在東北,祖上是山東濟南人。清末黃河改道,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才逃荒到東北和內蒙交界的這個山溝子裏來。


  因為地處山溝,這個村子又叫做溝子村。四麵都是大山,雖說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老話,但是在這個窮鄉僻壤,漫山遍野連一根能燒火的柴火都很難找到。


  我的父親平日裏要走很遠的山路去砍柴打獵,母親則在家務農,兩口子雖說日子緊巴巴的,但是也算是幸福。


  一切的一切要從父親從山上摔斷腿開始。當父親被村裏人從山腳下抬回來的時候,他的一條腿已經徹底廢了。身懷六甲的母親一個人支撐起了全家的重擔。


  瘸了一條腿的父親就在屋子裏躺著,母親下地幹活,中午回來給父親整一口飯吃。可是有一天當她一進家門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嚇的癱坐在了地上。


  隻見父親直挺挺的躺在門口,已經死去多時了,腸子流得滿地都是,喉管也被咬斷了,滿地的鮮血已經被冷風吹成了血冰。


  父親是被狼給掏了,母親悲痛欲絕,哭天喊地。我家的事情馬上驚動了整個村子。自此以後,全村不光是晚上,大白天家家戶戶都是房門緊鎖,小孩子更是不敢放出來玩耍。


  東北的老百姓淳樸善良,我家出事後,街逢鄰居大娘大嬸經常過來給可憐的母親送穿送吃。在村裏的叔叔大爺們的幫忙下,總算是把我父親給安葬了。


  父親走後,母親變的神情恍惚,原本開朗的她變的沉默不語,她也不下地幹活了。每天手裏拎著一把柴刀,在屋子裏的炕上坐著。無論白天黑夜,隻要是她醒著的時候,家裏的門就不鎖而是虛掩著的。


  在遼西這個地方,山裏的狼很多。特別是在快入冬的時候,晚上進村襲擊牲畜,甚至撓家裏的門事情也時有發生。但是大白天進村傷人,還是頭一遭。


  母親每天就這樣沒白沒黑的在家裏守著,夜晚的北風呼呼的吹著,油燈的火苗不時微微顫動,虛掩的房門隨著氣流不停的發出嗞呀,嗞呀的聲音。母親的手中緊緊的握著父親留下的那把柴刀,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破舊的房門。


  一隻毛茸茸的爪子輕輕的撓著那微關微合的破門,由於沒有上鎖,門很快被那隻黑毛的狼給頂開了。一看見狼進了屋,瘦小的母親早已做好了準備,猛的舉起柴刀,向狼的腰部狠狠的劈了下去。隨著一聲淒厲的哀嚎,血濺當場,那隻狼掙紮兩下就死了。而母親此時已經大汗淋漓渾身顫抖。


  第二天,村裏的鄉親們聽聞此事後無不駭然。他們怎麽也不能相信母親那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婦能夠手刃惡狼。


  “大妹子,你咋這麽不要命呢,晚上睡覺咋不插門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和肚子的孩子可咋整啊。”鄰居張嬸抱著母親後怕的說道。


  母親並不答話,而是目光死死的盯著地上那灘狼血。


  當天晚上,母親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回來了。父親拉住母親的手說道:“媳婦兒,你打死惡狼,已經替我報了仇,我心願已了,但是你打死的那隻狼並不是吃我的那隻,吃我的那隻狼隻有一隻眼,它的鼻子和尾巴都是白的。”

  遠處山穀裏一陣刺耳的狼嚎劃破寂靜的夜晚,母親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出了一身的冷汗。窗外的月亮在屋內灑下一片銀灰,晃動的樹影,仿佛狼的利爪在地上抓撓。


  為夫報仇的火焰又重新在母親的心頭燃起,母親依舊每天在房門前的炕頭守著,等待著父親說的那隻狼的到來。然而過了一個多月,再沒有一隻狼來撓家裏的門。


  此時此刻的母親,已經懷孕八個多月,肚子已經很大了,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守狼報仇的計劃也就隻能先放一放。張嬸經常來家裏陪母親,慢慢的,一切又仿佛恢複了平靜,溝子村還是以前的那個溝子村。


  一天大中午,張嬸給母親送過來幾個粘豆包和一鍋苞米茬子粥,陪著母親吃了飯,聊了一會兒天就回去了。母親身體笨重,加上吃完飯後犯困,就懶的去插門,一個人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就要睡去。


  突然,門上的門環突然響起了敲打的聲音。母親以為是張嬸又回來了,就沒有太在意。放在以前,母親一定打一聲招呼,最起碼問一句誰啊,但是她最近心情極度壓抑,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門被推開了,隻見一個人披著一件極髒的大衣走了進來。當母親仔細的看了一眼這個人的時候,嚇得魂兒差點出來。隻見一個體型巨大的狼,兩腳直立的,學著人的樣子披了一件軍大衣,就站在屋子中央。


  冷汗早已經濕透了棉襖裏的前後心,巨大的恐懼完全讓母親僵住了,四肢不聽使喚,一動不動的在炕上躺著。隻有眼睛微微露出一道縫隙,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這隻站立的狼見到母親一動不動,以為母親睡著了,又打量了下母親高高隆起的肚子,嘴角露出了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


  狼緩緩的甩掉了身上的衣服,四爪著地,露出了畜生的原型。


  當母親在恐懼的幾乎癱瘓的時候,她看到這隻狼隻有一隻獨眼,裏射出幽幽的綠光,狼的鼻子是粉白色的,它晃動的尾巴也是一縷縷的白毛。巨大的仇恨如同被一根火柴點燃的汽油一樣,瞬間貫穿母親的全身血脈,一股股複仇的怒火讓母親全身都緊崩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麵對母親這個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那隻巨大的獨眼狼,並不著急撲向母親,它一躍上了炕,衝著母親高高挺起的肚子用鼻子使勁的聞,那條長著一縷縷白毛的尾巴,不停掃著母親的臉。它的目的是要把母親弄醒,看到母親極度恐懼的樣子後,再襲擊。


  此時此刻的母親,複仇的怒火已經把對狼的恐懼燒得一幹二淨,她強忍住臉部的瘙癢。右手緩緩的移動,握住了那把她磨了又磨的柴刀。


  就在那隻狼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母親先發製人,一刀捅進了那隻巨狼的腹腔,身受重傷的巨狼哀嚎著,扭頭就衝母親的咽喉咬來了過來,母親本能的用左胳膊一擋,狼嘴結結實實的咬在了左臂上。狼牙是那麽的鋒利,母親左胳膊的棉襖立刻被咬得開了花,獠牙深深的陷進母親的肉裏。狼的兩個前爪拚了命的撕抓著母親的臉和肩膀,後麵的兩個狼腿亂蹬,母親厚厚的棉衣棉褲瞬間被撕破,鮮血股股的湧了出來。

  母親強忍住惡狼撕咬的劇痛,將插入狼腹的柴刀翻來覆去的用力擰著,口中大喊:“畜生,我跟你拚了!,”狼的腸子流了母親一身,狼血和人血已經把母親的棉襖濕透了,終於惡狼撕咬的動作慢了下來,嘴裏吐出一股股的血沫,一動不動了。


  狼的哀嚎和母親歇斯底裏的叫聲,驚動了周圍的村民,瞬間幾個壯漢手裏拿著鋤頭衝了進來。但是他們看到的,是已經死去的巨狼和麵目全非的母親,母親的大腿和肩膀已經被抓的血肉模糊,臉上破碎的皮肉下更是已經露出了白骨。


  全村的人都趕來了,所有人都掉了眼淚。大家連忙的給母親包紮止血,又讓幾個腿腳快的去找郎中。就在大家忙前忙後的時候,緊緊握住母親手的張嬸大叫:“她要生了!”


  經過一番生死搏鬥的母親,動了胎氣,馬上村裏的接生婆吳媽過來說:“你們男人都出去!我來給她接生。”


  為了防止再出意外,村長安排全村10多個精壯的漢子手持鋤頭,守在我家門口。屋內傳出一陣又一陣母親痛苦的呻吟聲。


  到了快傍晚的時候,隻聽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母親生下了我。


  “是個男孩,妹子,你看,是個男孩!”吳媽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激動的對母親說。


  母親努力的抬起了頭,汗水、血水和淩亂的頭發在額頭上交織在一起,微微的露出了一絲微笑,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慈愛。


  “他嬸兒,我不行了,這個孩子就拜托你了,”母親虛弱的說道,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一直守在旁邊的張嬸,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妹子,妹子,你不要瞎說,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張嬸這個時候已經泣不成聲,雙手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渾身顫抖著,周圍所有幫忙的婦女都流下了眼淚。


  “他嬸兒,拜托你了。”


  母親又一次用虛弱的聲音向張嬸請求道。


  “恩。”


  張嬸帶著哭腔答應道,這個時候她已經哭的說不出話來了。


  母親緩緩的扭過頭,幹涸的嘴唇一張一合,微弱的氣息一進一出。


  “孩兒他爹,我替你報仇了,”母親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完這句話,頭一扭就再也不動了。


  失血過多的母親,最終還是離開了人世,屋內所有的婦女都痛哭了起來。


  母親和父親一起被安葬到了後山。


  張嬸和張叔收養了我,把我當成唯一的兒子看待,我上麵還有一個比我大一歲的姐姐。


  張叔給我起了個名字叫馬康平,意思是想讓我一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嬸和叔每年都要帶我去給爹娘上墳,燒完紙錢,還要念叨幾句,意思就是告訴他們放心,孩子很好,然後就讓我跪下給爹娘磕頭。


  每次張嬸把我摟在懷裏,跟我說起我家的事時,總是不停的抹著眼淚,而年少無知的我,對一切卻是那樣的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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