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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欲》需要後期的部份不多,大部份後期的時間都放了在剪輯和配樂上,這時就顯出曲靖的能力了一一他不是光埋頭拍戲的藝術家,隻要能對電影有改善的,他都會費功夫去鑽研,音樂界的人脈亦不少,而若是能透過他的電影蹭到什麽音樂獎,對原創音樂人來說也是一個雙贏的好機會。
可惜他在這方麵,不太喜歡起用新人,直接飛到法國請來得過金球獎最佳原聲配樂大獎的音樂大師AlexandreDesplat製作《守欲》的原聲大碟。
這些細節辦好之後,等成片一出,導演和製作人看完都覺得沒問題了,送去過審,批下來,電影的上映就隻是時間問題了,都不在演員的關心範圍內。
蕭宸萎靡的精神狀態,一直維持到電影上映前,電影的相關宣傳活動隻有曲靖帶著江嫵和於彤出席,前者人雖然不到場,但每次記者追問的內容必然有他,可見他的影響力和知名度依舊是整個團隊中最高的。
“請問蕭宸為了拍《守欲》暴瘦脫形不能見人是不是真的?你們劇組是不是刻薄演員?”
“謝謝你對他健康狀況的關心,可以肯定的是,我們一直都有提供營養夥食,演員瘦身可能是為了更貼近角色形象,希望媒體不要隨意猜測……”
“對,你看我還胖了三斤呢。”
見曲靖被記者群攻刁難,江嫵開囗調侃解圍,黑洞洞的鏡頭頓時轉移目標,落到她身上:“江嫵你這麽說,是表示外界傳的感情危機導致暴瘦隻是謠傳嗎?”
這話問得巧,江嫵從來沒有對外承認二人在交往,每家媒體為了搏一個大新聞,都拚了老勁的各種設語言陷阱,把這對有實無名的情侶曝光出來,就希望在連珠炮一樣的發問下能讓她露出破綻,江嫵隻笑笑:“我們一向是好朋友,戲裏戲外他都給了我很多指點,我們很少吵架,就算有,曲導也會阻止……這拍戲的時間都不夠用了還用來吵架紅臉,這不找罵麽?”
曲靖接話帶節奏:“你怎麽說過呢?我有這麽凶嗎?”
“導演你凶了自己都沒發現啊!唉,你們不知道,曲導對我們的要求特別高,一個演員的表情不到位都要重拍好幾遍,拍到後來,我們一聽到他聲音就怕。”
為了宣傳電影,回答記者問題自然要繞著電影打轉,可惜記者都想趁機挖大新聞,於是每場媒體訪問都是個繞花園的遊戲,幸而三人都機靈得很,到最後記者們隻能得到一些不痛不癢的周邊報導。大部份都是曲靖在片場嚴格要求演員吐糟的花邊新聞一一對電影來說,都算正麵宣傳。
待《守欲》上映,一切才是真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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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欲》上映一周,蕭宸依然沒出來見人。
KT實在拿他沒辦法了,他隻回了短訊,說想一個人呆一會兒,KT考慮再三,終究還是對藝人的擔憂壓過了一切,撥電話給江嫵,麻煩她打電話去關心一下蕭宸。
千言萬語不及打一炮實在,江嫵思慮再三,抄起Ipad就開車去他家了一一自從她發現自己小區外有狗仔蹲守之後,她亦練就了一手好車技,把狗仔們繞得團團轉,確保甩開之後,才開往蕭宸在近郊的別墅。
他住的地方隱私性強,不透光窗簾一拉,什麽長短鏡都別想拍到裏頭人的活動,惟一缺點就是不能拉開窗簾享受陽光一一除非穿戴整齊收拾幹淨做好用這模樣上雜誌的準備。二人來往得密,江嫵便有他家的鑰匙,可說隨意出入。
今天亦不例外,她到他樓下的時候,才發了個消息過去:‘我到你家門前了,可以進去嗎?’
片刻,對話窗裏才彈出來一個短短小小的‘嗯’字。
以前他們鬧著玩的時候,蕭宸惡意賣萌,下載了一個少女Q版字體,這時用著,更是顯得小小軟軟的像個受氣包,江嫵失笑,飛快地開了大門把車駛進去,泊好,關上門一氣嗬成。
江嫵進門,客廳裏一盞燈都沒開,靜悄悄的。
她翻遍每一間房間,都沒有蕭宸的身影,遊戲房裏的電腦摸上去是涼的,難得他有一段休假卻沒有沉迷遊戲,隨著每次打開房門的落空,她心裏就越覺不妙一一其實她知道,男人是種在不愉快時更需要安靜獨處來處理情緒的生物,可是蕭宸不同,在她落難時,他不顧一切都要跳下水救她,在他遇到難題的時候,她又怎麽能夠冷眼旁觀?
終於,她在二樓走廊最深處的雜物房,找到了縮在角落小沙發上,像隻刺猥球的影帝。
江嫵走過去,蹲下來。
他曲起了雙腿,下巴枕在膝上,大概有好幾天沒剃過胡子了,下巴看著一層淡青,她伸手去摸,觸手便摸到新長出來的胡子,刺刺的,他不躲不閃,半垂著眼簾看她,眸光幽深得像一泓深潭。
她輕輕撫摸他的臉部輪廓,在漆黑的雜物房裏,這個動作顯得像調│情,可二人都沒有要有進一步動作的意思,她摸了好一會,他才微微斜下頭,把臉窩進她手心,輕輕地蹭動著。
“好久沒見了,想我嗎?”
江嫵問,蕭宸瞅著她半天沒說話,愛喝酒的人雙眼總是濕漉漉的,像是在說話,不明就裏的人,就總以為他對自己有意。
他點點頭。
她忍不住笑,笑著吻他的臉頰。
男人有很多種,年輕時,喜歡霸道總裁,等年紀大一點,會發現,平時強悍運籌帷幄的一個人,在你手心展露中脆弱一麵,也是男人的可愛之處。
“《守欲》上映了,反響挺不錯的,看來我這回有望拿影後了,”江嫵閑閑提起:“我帶了Ipad,要不給你念一下影評人是怎麽說的?”
“好。”
她從斜包裏掏出平板電腦,輕輕一點,熒幕享亮起,首頁上的其中一個文件夾,收集了所有她認為有意義的《守欲》評價,這是任何一任男伴都沒有的待遇,可見一個男人再可愛,最愛最重視的還是自己。
“《守欲》結尾,梁莉莉舉報了袁極,但在危險來臨時,又為他擋槍,這種情節安排是不是很刻意很矯情?有人認為這是全電影的敗筆,”瞅著原本懶洋洋地瑟縮成一團的蕭宸睜大眼睛,急得要把平板搶過來開小號辯個明白的樣子,江嫵忍下笑意,把他按回沙發上:“可我不這麽認為。”
“電影角色,雖然常常為了戲劇性而強調他們的性格特質,例如壞女配的惡毒拜金,女主角迷糊機智什麽都可以但本質必須善良,我們把一些美好的寄望投射在角色身上,希望他們愛恨分明,壞就壞到底,不然便是精神分裂,看不明白。”
“就像現在,我們看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做,是不是女人非得為心愛的男人擋子彈才叫情感正確?”
江嫵念著影評,聲音清清柔柔的,她不抽煙,年輕的嗓音清甜卻帶著莫名撩人笑意,讓人想起午夜女主播:“梁莉莉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她雖淪落風塵,但心懷家國大義,願意大義滅親,就像我們知道傷囗要消毒,但消毒酒精噴下去的一刻,還是會本能地發抖忍疼……人生充滿了矛盾,她既不能因為一個決定而成為聖人,也不會因為‘背叛’而變得不愛袁極。”
瞥見蕭宸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江嫵才笑著打趣他:“還是有人理解我的,你放心了吧?”
“放心什麽?”他聲音悶悶的。
“你都快抑鬱了,還叫不擔心?”
“我沒有抑鬱,心理醫生也說還沒到那地步,隻是情緒上有點困擾而已,”蕭宸反駁:“我……我是有點離不開這個角色,但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我沒脆弱到那個地步。”
現代社會,難過、憂鬱或是寂寞,都好像變成了小清新專用詞匯,天天上班與你在微信群裏搶紅包的王小姐如果突然來一句我好脆弱,那大部份人第一反應,除了好奇發生什麽事之外,大都是‘真特麽矯情哈哈哈哈笑死了’。
承認脆弱很難,要他人打從心底理解體諒你的脆弱,更難。
所以人越成熟,越不會把難題宣之於囗,漸漸會發現,該承受的苦難一點不會少,說出來除了徒惹人笑話之外並無卵用,當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小時候眼中能解決一切的父母都已然老去,甚至需要你來解決他們衣食住行的問題。
人生苦短,然苦難長伴我身。
江嫵伸出雙手,輕輕擁住他:“沒關係啊,脆弱就脆弱了,這不有我嗎?”
“我怕我變成辣雞,你就走了。”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了,我要離開一個男人,無論他是米國總統,還是街邊要飯的帥哥,是強是弱,是吮指原味雞還是辣雞,都不是重要原因,”
江嫵挑眉,她總是篤定得像一根定海神針:“我這麽努力工作,就是為了我想要的生活,我自己能夠提供,選擇男伴的標準最好隻剩下我愛不愛,我喜不喜歡,現在我很中意你,你脆弱,就我保護你,有什麽問題嗎?”
蕭宸被她的形容逗笑了。
“其實我真的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態。”
入戲難,出戲亦不容易。
KT這回被他嚇壞了,以往即使是拍有心理創傷的角色都沒這麽嚴重,可見一個好對手和好導演,能把他引入戲到一個可怕的程度。
江嫵嗤笑:“我知道,我隻是來占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