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1

  人有自我保護機製。`

  在極度恐怖中，腎上腺素的分泌會達到極限，這種刺激會直接啟動大腦的應激反應，有科學研究證明，當人看到捕食者的咽喉，就會觸發這種機製。


  而江嫵此時麵對的極度恐怖，則是這道門後發生著的甜蜜戲碼。


  “塵軒，別這樣……江嫵快回來了……”


  “我說想吃的是軒禦齋的糖醋排骨，你姐姐從這裏到軒禦齋，至少要一個半小時，”男人低笑一下，吻了吻懷中人的臉頰：“辭鳳，夠不夠我們辦‘正事’？”


  江嫵佇立在房門外，聽著自己的好朋友發出甜美熟悉的笑聲。


  她以為自己會推開門，大哭大鬧，指責這對背叛自己的男女，至少也該問個明白，什麽時候勾搭上的，為什麽要這樣對她，有沒有廉恥，要不要臉。


  可是她沒有。


  “塵軒，你這樣……”


  話語淹沒在深吻中，隔一會才再度聽到季辭鳳的聲音：“江嫵好可憐啊。”


  “可憐的是我吧？我喜歡的一直隻是你，可惜季老爺子絕對不會答應把你嫁給我的，我為了什麽跟她結婚，你難道不知道？”


  耳鬢廝磨間，響起一陣心照不宣的甜美笑聲。


  江嫵手腳動彈不得，愣愣地凝視門上精致的歐式雕紋，血液彷佛一點點變冷，聲音不大，似耳語，鑽進她腦中時，又清晰得教她幾欲發狂。


  指尖觸碰到金屬門把那一刻，她忽然飛快地縮回手，轉身就走，放輕了腳步，大門是特別訂造的，鎖頭沉沉地扣進了門框，沉溺在歡愉中的二人，始終沒有發現有人回來過。


  門甫關上，江嫵茫然環顧四周，步履蹣跚地走進後樓梯，跌跌撞撞的，手一鬆，紙袋裏的糖醋排骨與酸辣湯便倒了一地。


  湯湯水水混合在一起，甜酸辣香氣充盈著後樓梯，江嫵冷不防吸了一大囗，扶著牆角劇烈嘔吐。淚水洶湧而出，在她明豔的五官匯成淚痕，啪嗒啪嗒地落到光滑地板上，狼狽又可憐。


  待膽汁都快吐幹淨的時候，她不但沒有因此冷靜下來，腦子彷佛成了一團燒開了的漿糊，糾纏成團，燃燒著她的理智。


  這時候，江嫵想起許多事情。


  季辭鳳是她的大學室友，兩人都是花一樣的姑娘，她相貌甚至勝她一籌，然而她在這段關係中一直處於卑微的位置，就連季辭鳳的名字，她都覺得別致而羨慕，自覺單一個嫵字乏味無趣。


  自卑是一種複雜的情感，江嫵怯懦善良的性格令她羨慕而不敢嫉妒，家世差距讓季辭鳳的眼界以及吃穿都比她優越許多。這種情緒久久陪伴著這對‘閨蜜’離開大學，走出社會，甚至各自步入婚姻……久到，她習慣卑微，習慣當綠葉。


  江嫵樂觀地覺得，辭鳳比她好是理所當然的。


  她隻要有尹塵軒就好了，有這個把她當寶貝疼的男人，就夠了。


  為了他，她壓抑靦腆本性，在娛樂圈往上爬，用盡一切方法替他打通關節，每次快消代言，每份爛片片酬，都落到了他的創業基金裏，消費著自己的不剩多少的格調與名氣。


  她卑賤到泥地裏也無所謂，隻願化作養份，讓這個有才華的男人能夠驕傲下去。


  父親也是這麽說的，供她念書有什麽用？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幫弟弟有個體麵的大學生活，她長得再漂亮，書念得再好，也是姑娘，伺候好家裏男人就行了。


  困難的環境會鍛煉人的軔性，窮人孩子總是早當家，但再堅強，再吃慣苦的人，也有極限，而江嫵的極限，就是尹塵軒。


  積壓多年的情緒支流匯成長河，終於衝破了理智堤壩。


  江嫵木著臉，走向天台。


  K城近幾年發展飛快，從天台垂直看下來的風景繁華無比，街燈照亮了寂寞的馬路，像打翻了一盆鑽石，閃閃生輝。


  在其中一條馬路上，一輛寶馬M6飛馳而過。


  紅色跑車上，坐著一個與江嫵性格截然不同，穿著豔紅晚禮服的女人。


  女人紅唇欲滴，皮子雪白，身段曼妙。


  她的藍牙耳機也是紅色的，綴著水鑽，風騷在每個細節。


  聽了前男友一路的控訴，她歎囗氣：“席少，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和前度複合的習慣。”


  ‘那我們就不要分手啊！我們門當戶對，我可以立刻跟你求婚，你想去哪裏辦婚禮，哪裏度蜜月，想要多大的鑽戒我都可以滿足你，隻要你和姓李的不要再聯係，回來我身邊！不再花心，對我專一……’


  說到最後，男人的聲音幾乎是哀求的。


  而她笑得更遊刃有餘。


  “席少，你剛剛提到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出現在我字典上的詞語。”


  他忍不住罵了幾句髒話。


  女人想了想，自覺已然脫離‘靈車飄逸墳頭蹦迪’這種低級趣味，決定對前男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之前刷微博，看過一句話，一個人身邊沒人，就會寂寞，心裏沒人，就空虛。”


  ‘所以？你想說什麽？’


  “你們一個讓我不寂寞，一個讓我不空虛，這不是剛剛好嗎？”


  一陣長長的沉默回應著她的恬不知恥。


  他深呼吸，咬牙切齒：‘秦卿，像你這樣的賤人，遲早會有報應的！’


  跑車輕悄滑進高級住宅區，夜風呼嘯，吹得她長發飛揚，而她唇畔的笑越發肆意張揚，笑聲脆生生的劃破寧靜黑夜。


  “我等著呀。”


  下一秒，萬念俱灰，從天台躍下的江嫵，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這輛跑車。


  2

  【P12引導者已找到00367號實驗體，進行意識抽離一一】


  【30%一一80%一一100%】


  【‘識海’已成功建立！實驗體意識、記憶與性情均保留完整，可作重點關注項目！】


  【實驗體秦卿，你好。】


  秦卿恢複意識的刹那，腦海中就浮現出這把平穩的男聲。


  她睜開眼，眼前是簡單舒適的書房，她坐在米白色沙發上，一切擺設都很居家，教人生出莫名安心感。


  定睛一看，沙發她小時候父親置辦的，她最愛卷縮在上頭睡懶覺，旁邊放置的卻是外婆家的紅木茶幾，上麵還放有一個她喜好其質感細滑的紫砂茶壺。然而這兩樣，早就隨著時間消失在她的生活裏很久，很久了。


  【這裏是你的‘識海’，一切照著你記憶深處最能安撫你情緒放置，方便你在穩定的心理狀態下接收大量訊息，你最好冷靜麵對。】


  聲音一頓，秦卿揉揉大陽穴的空檔，一陣針刺般冷意就穿透她的腦海，挾帶著海量訊息，轟嗚而至。


  【我來自2046年的P星球，帝國對藍星人的性情習性很感興趣，是以撥款截取藍星的某個時間段，挑擇合適人選進行實驗，感情經曆豐富的你被挑選成為00367號實驗體，你將會進入20XX年，人類江嫵身體裏，改寫她的人生。】


  “感情經曆豐富，這是我聽過對我最婉轉的評價了。”


  一般來說，形容她的都是‘水性楊花’、‘拔吊無情’、‘朝三暮四’……之類的詞，秦卿身為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秦家千金，雖然沒人敢當麵說她，但背地裏早就傳遍了。


  她對此不置可否。


  同樣是玩，她玩的都是同道中人，你玩我，我玩你，這樣才玩得開心盡興。


  春風一渡，概不負責。


  【她與你性格截然不同，極具研究價值。】


  “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嗎？”


  【針對一個星球生物行為的特征，找出特定組織環境下的組織行為共性，可以為對整個星球的了解提供有益啟示。類似藍星人的社會行為觀察，在普通人看來很無聊，但學術上的意義卻非常深遠。】


  它反問：【因為沒有意義就去否定學術研究，這種心態和認為日常生活上用不到微積分就支持高考取消數學的人有什麽分別？根據我對你記憶的了解，你很看不起這類人。】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秦卿抬抬眼皮，眼波流轉間，端是風情萬種：“我不就問問？放心吧，像我這麽有藝術修養的人，科幻電影小說我看得多了，這種情形我最好立刻接受現實而不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它人性化地笑了幾聲，開始自我介紹。


  它自稱引導者，管理著秦卿這個實驗個體係統的運作，可以稱它為P12，係統會根據實驗體的誌向提供一定程度的幫助。


  如果實驗體愛好從│政，引導者就會提供神奇的政場數據；熱愛藝術，就提供類似光腦助實驗體‘創作’出優秀作品，諸如此類，對社會作出重大影響，從而收集反饋數據。


  【江嫵出生於重男輕女的傳統家庭，感情經曆也非常豐富，被人以此獲得多次利益，好友背叛，丈夫出軌，最後精神崩潰選擇自殺……而你，秦卿小姐，你一直是感情上的勝利者，多位男性對你念念不忘，或者甘心等待你選擇他們。】


  秦卿一邊聽著，一邊嚐試用紫砂茶壺往杯中倒，還真從壺嘴流出了香氣四溢的茶水，她淺抿一囗。


  【在意識抽離的過程中，係統判定你的誌向是一一】


  【欺騙感情！】


  ……


  “……咳！！”


  一囗茶水嗆得秦卿差點從沙發上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