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廢人?”
這個詞叫靜瑤大感疑惑。
她不解的問他, “陛下為什麽這麽說?”
已經決定要告訴她, 下了決心後, 似乎就沒有那般難以啟齒了, 他緩緩的道, “朕十七歲時出征, 在戰場上意外受傷, 此後的六年,一直不能人事……”
他看著她的眼睛,平靜的解釋, “對於皇子來說,這是致命的弱點,所以朕多年來費盡心思的隱瞞, 也曾悄悄求醫, 卻從來沒有複原過。那時朕找到葉遂,他曾直言朕沒有問題, 可朕依然沒有改善……直到在司苑處的花房中遇見你, 朕才驚覺自己果真是好的。”
他話說完, 就見她櫻唇微張, 眉間微蹙, 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照理說身為男子,絕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的……難道這竟是真的?
她遲鈍了一下, 而後問道,“所以陛下此前才從不臨幸妃嬪?”
原來並非他生性寡冷, 而是他不能?
他點了點頭, 怕她誤會,又解釋說,“她們中的任何人,都從未叫朕生出那種念頭,隻有你……與眾不同。”
她不懂為何隻有自己具備這種能力,但隨著他這樣說,她卻也終於明白了,原來那時他一心要叫自己入後宮,竟是因著這層關係……
他密切關注著她的神情,生怕她會因此事而誤會,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心裏一緊,又趕忙說道,“朕承認,對你最初是有著那樣的念頭,但自你到乾明宮後,朕漸漸了解你,也一步步喜歡上了你,總之,朕納你入後宮絕非僅是因為那個原因,朕是真的喜歡你……”
“臣妾知道。”
他急切的解釋,卻被她輕聲打斷。
她抬眼望著他,唇畔一抹淡淡笑意,道,“臣妾知道陛下的心,已經到了這一步,陛下又何須解釋這麽多?陛下今日主動告知臣妾此事,便是最好的證明,臣妾很榮幸,能叫陛下如此次信賴。”
這幾年來的點滴嗬護,以及關鍵時刻的取舍,早已經叫她對他毫不懷疑,即便今天知道了他當年那不能啟齒的秘密,也根本動搖不了她對他的心。
頭頂燈火映照下,她眸中盛開著柔光,漸漸融化了他的急切以及那一些因先前不確定她的反應而產生的忐忑。
他心間安定下來,點了點頭,又道,“所以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倘若不是你的重生,朕不會在花房中遇見你,今生也就那般了。”
他撫了撫她的肚子,認真說,“有了彥兒,還有這個小家夥,朕終於吐氣揚眉,無愧於列祖列宗。朕此生的幸福,全賴你給,所以不要再想輕易離開的事。”
這話叫她心中暖烘烘的。
他說的對,這一場看似的機緣巧合,卻是上天的費心安排,她是他的良藥,救他脫離苦海,而他為她遮風擋雨,才叫這重來的一生充滿意義。
兩人交換了心底最深的秘密,此刻起,變得真正親密無比,她將頭埋進他懷中,輕撫他前襟的繡紋,又輕聲問道,“這件事還有人知道嗎?那個葉神醫……”
這樣一說開,她才明白葉遂到底給他看得什麽病,也才明白為何昨日提到如何安置葉遂,他會那麽不自在。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安慰道,“他是明白人,叫他好好待著吧,難得的人才。”
靜瑤也是這樣想的,這老大夫宅心仁厚,若隻是因為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不能成活,豈不殘忍?
她想了想,忽然又意識到一件事,於是又問道,“那太後是不是也知道了?自上次壽誕之後她對臣妾改觀,可與此事有關?”
她很聰明,竟由此一下聯想到這件事上。現在既然已經說開,倒也沒有再遮掩的理由,他坦蕩承認說,“的確,那時朕那時拒了太後對段家的求親,又接連冊封你與李家,叫太後心底不痛快,壽誕那日,她以此為由同朕拿喬,朕百般無奈之下,隻有同她講明,說隻有你才能替朕生兒育女。”
至此,事情終於徹底還原,靜瑤也終於清楚了,她就說嘛,太後這樣的人,怎麽會毫無緣由的自己想通……到頭來竟是因為這個。
由此又聯想到了今日,她又繼續道,“那陛下今日去福寧宮,是不是也是因為臣妾與太後鬧了不愉快?臣妾知道,太後注重出身,先前一直因為出身不喜臣妾,現如今不同意立後,大約是因著臣妾被遼人劫持的事吧……”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但他還是有些不高興,握緊了她的肩膀道,“誰同你說的?朕從來不信這些閑話……”
她搖頭說,“沒人同臣妾說,臣妾回來後頭一次去見太後,就大約能聽出太後的意思了……”
他心裏一緊,知道這樣的懷疑該有多傷人,心裏愈發氣憤太後的不明理,想了想,索性道,“回頭朕叫人把清暉園收拾一下,太後不是喜歡那兒嗎,實在不行,叫她老人家搬過去頤養好了。”
這話叫靜瑤聽得心間一驚,他這是要請太後離開皇宮的意思?
他從前何曾這樣說過……可見今次是著實生氣了!
但這是個笨法子,以太後的性子,豈能說叫她離開就能離開的?他若真開了口,指不定要鬧出什麽動靜來呢!
她趕緊勸道,“這話若是陛下的氣話,在臣妾這裏說說就算了,萬不可叫別人知道,太後最注重麵子,倘若知道陛下的打算,指不定要多生氣呢,如此以來,非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生出更多的麻煩。”
這話叫他一頓,想了想,一時竟說不出什麽來。
他歎息一聲,頗為無奈道,“那該怎麽辦?太後總是如此,朕現如今不在乎什麽,就怕你受委屈。”
靜瑤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就見他稍加思索,而後點頭道,“是個好辦法,那朕明天就叫人去辦。”
靜瑤嗯了一聲,還想說句什麽,卻忍不住先打了個哈欠。
原本時候就不早,他出去又折返,如今又經曆過這麽長的一番談話,估摸子時也不遠了,宇文泓歎了一聲,不無心疼的道,“天晚了,早些睡吧。”
靜瑤點頭說好,也是知道的,都這個時辰了,若是再不睡,二寶都要抗議了。
他便吹熄了床頭燈火,與她一同躺下,靜瑤闔眼之前,聽見他問,“安神湯還沒喝呢……”
她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溫聲說,“有陛下在,臣妾何須安神湯?”
他也笑了笑,輕吻她的額間,想說句晚安,卻忽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便問,“朕現在該怎麽喚你?阿淳,還是……”
還是該叫她的本名?那個聽起來很是陌生的名字……
她卻堅定的說,“臣妾喜歡陛下叫阿淳,這個稱呼,是陛下獨有的。”
還記得頭一次聽見他叫時,心間微微一動,後驚覺危險,卻愈發想逃離,他的嗓音深沉,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有種獨特的味道,透著無比的親切。
而此時的宇文泓卻是心間一暖,她說,這是他獨有的……
也是,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喚她?他笑笑,輕撫她的背,與她一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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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立後已成定局,但問題卻還沒完全消除,福寧宮中太後心裏的疙瘩,還沒完全解開呢。
所幸昨夜兩人達成了共識,等白日裏宇文泓得了空,便立刻招來大司空,交代其去修繕清暉園裏的殿宇。
由於冷不丁的下一道這樣的政令,又沒交代具體用途,一時間眾人紛紛猜測皇帝的用意,而消息傳到福寧宮裏,就見太後也是一臉詫異。
正逢陳尚宮前來稟報宮務,太後便順嘴問道,“清暉園的事你可聽說了?也沒人來同哀家報個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皇帝的政令下的十分突然,陳尚宮其實也並不十分清楚,此時隻好答說,“啟稟娘娘,奴婢無能,對此事也是道聽途說而已,隻是陛下除過交代工部修繕清暉園,還令給尚宮局發了話,叫加緊專門準備一批宮人。”
這個消息又叫太後一愣,“還要準備宮人?這又是要幹什麽?那清暉園裏本身不就有宮人麽?”
對此陳尚宮不敢妄言,倒是她老人家自己聯想起昨日的不痛快,忽然皺起眉來,哼道,“好啊,莫不是嫌哀家在宮中礙事了……”
其實韓嬤嬤也隱約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事情未有定論之前,她還是得盡量緩和母子間的矛盾,此時便趕緊安撫道,“娘娘多心了,您與陛下母子情深,陛下怎麽舍得叫您出宮?”
“那現在又不是夏日,眼看著都到年末了,他這般大費周章,是要做什麽?”太後疑問道。
說來也是,清暉園是個避暑的地方,從前但有修繕什麽的,也都是在春末進行,為皇家避暑做準備,現在好端端的動工,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隻是陳尚宮與韓嬤嬤對此也是無言以對,正麵麵相覷無可奈何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麵響起通傳,“陛下駕到……”
卻是皇帝忽然過來了。
兩人趕緊與殿中宮人們一道迎駕,臉上謙卑恭順,而太後卻因方才的猜測冷起臉來。
宇文泓邁進來,一眼望見太後的臉色,心中便有數了,倒也沒什麽不悅,還恭敬朝太後行禮,“兒子給母後請安。”
當著滿殿宮人,太後也不可能不給麵子,卻也隻是嗯了一聲,淡聲道,“陛下不必多禮。”
宇文泓未說什麽,隻朝殿中略掃一圈,宮人們便立刻垂首,紛紛退了出去,連陳尚宮與韓嬤嬤也未敢逗留。
屋裏頭清淨了,太後寒著臉問道,“陛下把人支出去,可是又有什麽話要說?”
宇文泓點頭說不錯,又問道,“不知清暉園的事,母後可有聽說?”
太後聞言立刻抬眼看過來,涼聲問道,“哀家正想問問陛下,好端端的整理那園子做什麽……”說著滿目猶疑,試探道,“這是打算叫誰去住?”
然而宇文泓的話卻出乎她的意料。
他咳了一聲,道,“兒子打算帶著阿淳與彥兒搬過去,今日便是專來來同您打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