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從福寧宮回來, 早有禦醫等候在院中, 預備著為靜瑤請平安脈, 等請完脈, 靜瑤又同彥兒玩了玩, 過後稍歇一會兒, 就到了午膳時間。
尚膳監送來了午膳, 宮人們在擺盤子,倚波則到她麵前稟報說,“奴婢已經將娘娘的意思告知懷恩候府了, 老夫人掛心娘娘,想請您的旨意,問午後進宮可好?”
也知道李母這是急著想見自己, 靜瑤點頭道, “可以,請母親不要著急。”
倚波忙點頭, 也不敢耽擱, 忙又出去給李府的人傳話。
靜瑤在宮中用了午膳, 午後一時沒有睡意, 索性就在殿中等待李母。
李家初來京城時, 宅子離皇宮較遠,後來封了爵, 皇帝又另賜了內城的宅院,如此就離得近了, 加之李母思女心切, 路上也走得快,很快就到了宮門外。
自打昨夜得知女兒平安回宮,李母高懸多日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但是依然免不了急切的心情,想趕快親眼看看女兒。
以李母的身份,論說進了宮門就該步行了,可靜瑤細心,專門派了馬車去接,是以李母很快就到了棠梨宮。
等見麵行過禮,靜瑤就把閑雜人等都摒退,她知道,有外人在場,李母總是放不開。
果然,等人一離開,李母就真情畢露,也顧不得什麽禮數規矩,紅著眼眶拉過她的手道,“娘娘今次可真是嚇壞我了,這些日子在外頭可有遭罪……難為你還懷著身子,可真是造孽啊……”
這可是一位母親對孩子最真的關切,從李母那一臉的憔悴也能看出來這些天的焦慮,靜瑤忍不住鼻塞起來,答說,“我都好,左右如今已經平安了,隻是難為母親為我牽掛。”
李母拿帕子拭了拭淚,歎道,“我牽掛有什麽的,娘娘能平安就好了,那時候初聽到消息,可真是嚇壞了,恨不得拿自己這條老命來換娘娘啊……所幸陛下英明,總算將娘娘平安救回,若哪日有幸得見天顏,我一定好好給陛下磕頭謝恩。”
提起宇文泓,靜瑤心裏暖意融融,終於又露出笑來,歎道,“能遇見陛下,果真是我的福氣,倘若換作別人,未必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救我。”
李母點了點頭,左右房中也無人,便對女兒說,“陛下為了娘娘,連夜趕回京城,聽說還下令在北遼屠城……這份真心與氣魄,真是世上再難尋的。”
隻是這樣說著,仍有些憂慮,又問道,“娘娘回來後可去向太後請過安了?”
靜瑤剛剛點頭說了個是,就見李母又進一步關切道,“那,不知太後可有為難?”
看來就連宮外的母親都知道太後難伺候了,靜瑤笑笑道,“並沒有,母親放心吧,太後她老人家隻是問了問我在宮外可有受苦,並沒有別的。”
李母點了點頭,對著她的肚子說,“此次多虧皇嗣爭氣啊,否則……”
剩下的話沒說完,靜瑤卻也知道是什麽,多虧二寶爭氣,沒出意外,否則但有萬一,她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些事情,她在被劫持的那些日子裏也曾想過,但險些又一次經曆生死,這些算什麽!
她堅定同李母說,“母親放心,不管別人怎麽說,隻要皇上相信我就足夠了,不必去管其他人。”
經曆過這一回,李母也總算相信皇帝的魄力,隻要他認準的事情,還由得了別人說個不字?
李母放下心來,總算又露出笑,歎道,“常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娘娘既然回了宮,就安心將養,眼看著小殿下馬上也要周歲了,等過了年,腹中的小皇嗣降生,到時候是數不盡的好日子,和美著呢!”
靜瑤點了點頭,抬眼瞥見梅瓶裏的花,也感歎說,“母親且安心為尚林準備婚事吧,一轉眼就到了。”
這話說的是,起先她被劫,李母直覺天都要塌了,可偏偏兒子的婚事又是一天天的臨近,可真是煎熬,索性眼下先前的陰霾終於一掃而過,女兒平安回了宮 ,她也終於可以無牽無掛的的籌備喜事了。
今日進宮一趟,見女兒除過清減了些其餘都好,小外孫也是活潑康健,李母也是心滿意足,知道女兒需好好休息,也不敢多逗留,坐過一會兒,便安心出宮去了。
母親走後,困倦襲了上來,靜瑤帶著彥兒睡了一會兒午覺,等到傍晚,宇文泓回來,一家三口又能共享天倫了。
天氣越來越冷,宇文泓從外麵帶進來一身的寒意,房中自是暖意融融,靜瑤親手替他解了披風,又接過春萍手中的熱茶為他遞上,柔聲道,“陛下忙累一天,辛苦了。”
宇文泓卻為一天沒見她而抱歉,跟她解釋說,“昨日一整天都在外麵,禦書房裏積攢了些事,今日免不得就晚了一些,不過幸好,還來得及陪你們一起用膳。”
靜瑤笑笑,與他共坐桌邊。
昨夜回來時天已經不早,彥兒早就吃過晚飯了,今日時間倒正好,三人可以一起吃。小家夥長了好幾顆牙,如今不光能吃粥,也能吃些稍軟的飯菜了。靜瑤拿了小銀碗,親自喂小家夥。
小彥兒高興得很,坐在屬於自己的小木椅裏,吃一口飯,小腿還高興的蕩來蕩去,殿中人見了都忍不住笑意,宇文泓也是高興,甚至主動問道,“怎麽沒有備酒?”
自己眼下又不能飲酒,他也沒有獨酌的習慣,現在忽然要酒,叫靜瑤覺得好奇,忍不住問道,“陛下今天是有什麽喜事?”
他嗯了一聲,順口道,“一家團聚,難道不算喜事?”
……好吧,這話的確沒什麽錯處,她隻好點頭讚同。
見她頗有些失望,他笑了笑,這才道,“西北大捷,將士們將匈戎徹底趕回了老巢;北遼也已經遞了降書,這仗打了大半年,臨近年關,天下終於能安穩了。”
這可真是大喜事,靜瑤忙向他道賀,“天下太平安穩,陛下英明神武。看來今日果然需要好好慶賀。”說著向宵雨吩咐,“快去給陛下溫酒。”
宵雨應聲前去,不多會兒,就端著一壺花雕過來了。
靜瑤親自提起酒壺,為他斟入杯中,一時間芬芳馥鬱的酒香撲麵而來。她笑著向他端起酒杯,說,“臣妾現下不能飲酒,隻能以茶相陪,願我大梁國泰民安,陛下萬歲千秋。”
“說得好!”宇文泓接過酒杯,仰頭痛快飲下。
一旁的彥兒目不轉睛的盯著父皇看,一雙眸子亮晶晶。
宇文泓察覺了,放下酒杯,同兒子說,“彥兒好好吃飯,等你長大了,就可以陪父皇喝酒了。”
見父皇同自己說話,彥兒很是開心,咧嘴一笑,露出幾顆小牙。
久違的團圓飯,又有好消息,一家三口吃的很是開心。飯後玩過一會兒,彥兒依然跟隨乳母去睡了,給父母二人留出清淨來說話。
時間還早,兩人便在暖榻上坐著,這時節恰有南嶽進貢的甜橘,靜瑤仔細剝了一個,遞給他後主動稟報道,“臣妾擔心宮外娘家母親惦念,今日在宮中見了一麵。”
宇文泓接過橘子吃了一口,點頭道,“嗯,也好,這下懷恩候府可安心籌備喜事了。”
她也是這麽想的,忽然又聽他在一旁感歎,“說來也快,眼看還有二十餘天了吧……說來,段二他們已經啟程了。”
靜瑤有些意外,聞言問他,“陛下是說,段二王子親自來送三公主出嫁了?”
宇文泓嗯了一聲,“不止他自己,聽說還帶了家眷一並來,到時候少不得要熱鬧一番。”
段濡塵的愛妻去年為他誕下一子,比彥兒大半年,加之他前麵還有個女兒,聽說也是活潑可愛,若是都帶了來,的確會很熱鬧呢!
靜瑤不由得笑著說,“等段家的小公主與小王子到京,彥兒就有夥伴了,可以一塊玩呢!”
宇文泓也笑了笑,笑過後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不無得意的說,“段二有兩個,朕如今也有兩個,沒有差他太多。”
這話叫靜瑤先是一愣,而後忍不住一笑……什麽啊,敢情他跟段濡塵還在子嗣上暗自較勁呢……
現如今大事都已經解決了,即將到來的喜事與新生命,都讓人心情大好,靜瑤見他幾口就把橘子吃完,便又為他剝了一個,宇文泓分了她一半,說,“很甜,來,你也吃。”
靜瑤卻不好意思的推拒了,解釋說,“白日裏尚膳監才送來的時候,臣妾一連吃了好幾個呢,隻是禦醫說這果子雖好,但因為太甜,孕婦不宜吃太多,所以臣妾還是得管住嘴,陛下自己吃吧。”
聽她這樣說,宇文泓唔了一聲,便自己吃了起來,
但方才話中提到了禦醫,倒叫靜瑤想起一事,忙同他提道,“此次臣妾能順利回宮,那位葉神醫功勞不小,真是難為他冒著危險為臣妾報信,不知陛下打算怎麽褒獎?”
話音未落,卻忽然見宇文泓發出一陣猛咳,似乎是被嗆到了,靜瑤嚇了一跳,忙上手為他拍背,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而後隻見他臉頰微紅,有些不太自在。
靜瑤隻以為他是咳的,倒也沒多想,隻是笑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吃個橘子還能被嗆著?您放心,那兒還有好多呢,臣妾跟彥兒都不跟您搶。”
可宇文泓哪裏是因為橘子,叫他嗆到的,是她話裏忽然提到的葉遂才對……
昨日著急找阿淳,他哪裏管得了這麽多,今天又一頭紮在政務裏,他倒也沒想起這茬,直到方才聽她說,他這才想起來……得,還有這麽一件事等著自己呢!
憑良心說,若沒有葉遂的報信,他不可能這麽快鎖定地方,將阿淳救出,那位老大夫的確立了大功,論說該賞。
隻是葉遂不是別人,他是這世上除過母後以外,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從前他隱瞞著身份也還好,反正京城這麽大,他喬裝成富家子弟,誰能知道他到底是誰?但非常不妙的是,現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了……
怎麽辦?
照他以前的做法,他一定會殺人滅口。但現在可不行,他從前探訪的名醫裏,唯有葉遂是真的醫術精湛又有仁心,一針見血的指出他根本沒事,叫他不必亂投醫,隻是他自己當時不相信而已。
再者,葉遂為阿淳報信,實為忠義之舉,若是因此而喪命,豈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所以葉遂當然不能殺,還該大肆褒獎,也正好以此來給天下百姓正麵的鼓勵。
隻是,又該怎麽守住自己的秘密呢?
宇文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