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宇文銘果然是有備而來!


  謹身殿中滿是凶神惡煞的侍衛, 此時手持兵器蓄勢待發, 這般情景, 叫原本已安心下來的靜瑤也忍不住大驚, 宇文銘居然猖狂至此, 當著文武群臣就要冒犯皇帝!


  所幸皇帝比他更早一步安排, 眼見如此情形, 忽然又有眾多侍衛從天而降,將皇帝及眾臣護在身後,與對方隔絕開來, 靜瑤驚訝的瞧那些人的裝扮,繡春刀與象牙牌,正是宇文泓先前安排的羽林衛。


  但宇文泓的布置並非僅有羽林衛而已, 隨著殿前司指揮的一聲“護駕!”殿外立時又傳來腳步聲, 眾人看去,見殿門外黑壓壓一片人, 皆是身穿鎧甲手持兵器的殿前侍衛們, 這無疑是皇帝的人手。


  但從雙方人手來看, 勝負已見分曉, 然而眼見此種情形, 宇文銘卻隻是眸間一凝,似乎未有多少慌亂。


  宇文泓自然看出來了, 冷聲笑道:“可還在等你京郊的那八萬大軍?不怕告訴你,他們今日已經來不了了!”


  話音落下, 隻見宇文銘麵上終於現出了些許動搖, 但仍未有就此罷手的意思,他有些懷疑,宇文泓或許隻是在詐他罷了。他已經離那個位子僅有一步之遙,他不會就此放棄!

  所以他也冷笑道:“休要在此惑亂人心,暴君,現在乖乖讓位,我會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他還在做著美夢,宇文泓索性不再理會他,左右這一番惡戰已經免不了了!

  此時樞密使躬身向皇帝奏請道:“請陛下與娘娘暫時回乾明宮稍候,此等叛臣,交於臣等便可!”


  宇文泓應下,便帶著靜瑤離開,宇文銘的人雖然不少,但他們麵前有重重羽林衛阻擋,無論如何,也殺不到他們跟前。


  從宇文銘進入他的計謀開始,今日的勝負早已是定局,他毫不擔心,隻是體諒阿淳辛苦,他要趕緊帶她去安靜的地方歇息才是。


  等會兒必定血雨腥風,嚇到她跟孩子可就不好了。


  耳邊兵器相搏聲已起,此時的謹身殿是男人的戰場,靜瑤這般深閨女子,心中著實有些懼怕,乖乖跟著宇文泓撤回乾明宮裏去了。


  ~~

  以往的乾明宮隻給人莊重森嚴的感覺,而今日,卻給了靜瑤大大的安全感。


  回到暖閣,宇文泓叫她做到榻上歇息,而後趕緊關問,“方才可有被嚇到?”


  靜瑤初時很想點頭,但見他眼神切切,又道:“有陛下在,臣妾便不怕了,陛下莫要擔心。”


  宇文泓握握她的手,又輕撫她的小腹,溫聲道,“方才叫你一直掉淚,雖知道你是假意,朕心裏也不好受,其實方才朕好不後悔,該叫福鼎去的。”


  此前的計劃裏,確實是安排福鼎出麵,引宇文銘入局,但靜瑤後來想了想,覺得自己出麵似乎會更為穩妥些,畢竟宇文銘此前蓄意將自己捏造成妖女的形象,沒準會以此做文章,而自己身懷龍嗣,是很好的矛盾點,會更容易叫他盡快露出真正麵目。


  宇文泓還是有些擔憂,但靜瑤比福鼎更適合的理由他也明白,是以直到最後再三確認人手已經安排妥當,這才準許她身赴謹身殿。


  而眼下的結果果然印證了這一點,宇文銘這個禍患,今日終於走到終點了。


  想到離開時的場景,靜瑤還是有些擔憂,忍不住又問宇文泓,“陛下,謹身殿那邊,應該沒事吧?”


  宇文泓淡淡笑笑,“會有什麽事?用不了多久就會解決。”


  他很有把握,靜瑤便把憂慮暫時放下,過了一會兒,又想起一事,便又同宇文泓說,“臣妾原本還有些擔心,怕太後會突然過去,到時候不好收場……”


  宇文泓倒是握了握她的肩,“你多慮了,也是朕沒來得及知會你,太後那邊朕方才遞了消息,所以她老人家才留在福寧宮裏。”


  靜瑤倒有些驚訝,“您知會太後了?”


  宇文泓無奈道:“以太後的性情,朕若是不說,恐怕她一定會如你的預料那般,闖進謹身殿也說不定。”


  他這一步倒是走得不錯,試想一下,如果太後依然被蒙在鼓中,得知她今日去謹身殿,一定會追過去質問她,到時候她萬一被煽動,那還得了?


  ~~

  簡單說過幾句話,宇文銘手頭還有事,便發話叫她自己先歇著。靜瑤雖然並無睡意,但方才情緒波動的確不小,也是擔憂會累到腹中孩子,便乖乖去躺著了。


  原本想等外麵的消息,但因這幾日沒怎麽睡好,雖還是上午,困意卻一點點浮了上來,她便閉上眼睡了一下,等到再度醒來,似乎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她還記掛著大事,便從床上起來,春萍忙過來服侍她,她便問道:“可知謹身殿那裏情況如何?”


  春萍一直守在她身邊,隻好搖頭說不知,索性她收拾妥當後,開門見到了福壽,福壽消息靈通些,告訴了她大致的情況,道是拱衛將軍及殿前指揮使等人已將宮中叛軍盡數圍剿,宮中已經安全了。


  靜瑤點頭,“宮中安全倒是好事,隻是罪魁禍首可伏法了?”


  福壽躬身道:“這軍報一會兒一個,奴才聽得也不真切……方才倒是聽說叛軍突圍了一個缺口,借機護送惠王逃出宮外了。”


  靜瑤一怔,“逃出去了?”難道又要叫他逃脫?


  福壽見她凝眉,忙安撫道:“娘娘不必擔心,大軍還在前方追捕呢,惠王此人做盡惡事,天理不容。”


  靜瑤心間暗歎了口氣,她身在後宮,又不能上陣殺敵,此時隻是幹著急罷了,罷了,料想皇帝也不會叫宇文銘逃脫的,姑且等著吧。


  隻是她已經在乾明宮待了多日,不是自己的地盤,總歸有些不舒服,加之打那日出來後還沒見過倚波,不知她是不是為自己擔心的厲害,便同福壽交代說,“既然宮中已是安全,那本宮想先回趟棠梨宮,等陛下出來,你替我去稟報一聲吧!”


  福壽趕忙躬身道是,“這幾日辛苦娘娘了,奴才這就去為您備轎。”


  靜瑤點頭,轎輦很快備好,不多會兒功夫,就回了棠梨宮。


  那日離開時,她原隻是去給宇文泓送扳指,哪知竟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一別數日,倚波終於見到了她,頓時紅了眼眶,連聲道:“娘娘終於回來了,此番可把奴婢嚇壞了……”


  其他人都紛紛附和,她親身經曆早上謹身殿的場麵,心裏也是諸多感慨,隻是道:“現在都過去了,宮中已經安穩,本宮也完好的回來了,不必擔心。”


  宮人們都垂首道是,她進到殿中,留下倚波來說話,倚波關上門,忙問道:“這次真的把我嚇壞了,自你去了乾明宮就沒了消息,你不知道,他們都說陛下……”


  倚波不敢把剩下的話說出來,靜瑤知道那是什麽,笑道:“我也是身不由己,事發突然又關係重大,實在無法告知你,害得你白白擔心,實在抱歉。”


  倚波搖搖頭,“你無事便好,我沒什麽。”


  方才後宮戒嚴,宮人們都被圈在各宮不準隨意走動,倚波並不知外麵的情景,此時趕緊問道:“不知現在外頭怎麽樣了?惠王可伏法了?”


  靜瑤回答說,“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說宮中叛軍已經被殲滅,隻是惠王被人護送著逃出,但拱衛將軍已領精兵去追,應該很快會有結果的。”


  倚波聞言點頭說,“殘兵敗寇不得人心,聽聞拱衛將軍很是厲害,料想惠王這次肯定能被鏟除。”


  靜瑤淡淡笑了笑,倚波話說得不錯,但宇文銘一天不死,總是叫人難以徹底安心,便又囑咐道:“宮中現在還未解禁,傳話下去,叫宮人們安生些,少走動為妙。”


  倚波又趕緊遵是,說著關問她道:“你在乾明宮這幾日都好嗎?那裏大門緊鎖,你可都吃飽了?”


  這叫靜瑤忍不住一笑,答她說,“我同陛下待在一起,豈會把自己餓著?乾明宮裏頭自有辦法,不必擔心。”


  倚波哦了一聲,把她看了又看,還是說,“可我怎麽瞧著你清減了不少?臉又小了一圈……”


  “是嗎?”靜瑤摸了摸自己的臉,想了想,同她解釋道:“大約前兩天心裏擔憂,沒什麽胃口……”


  倚波歎了口氣,“這回可真是難為你了,旁人家的孕婦都養的富態,你瞧瞧你自己,怎麽跟從前一樣呢?還是得多吃些,你身體好,小皇子也長得壯實啊!”


  提起這個靜瑤也有些愧疚,撫摸著肚子歎道:“自打有孕,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也是難為我的寶兒,跟著我不得安生,不過今次隻要叛軍一除,天下安穩,我也能寬心了……”說著抬眼看著倚波,表決心道,“從現在起,我盡量多吃多喝,給我的寶兒好好補補。”


  “說得正是!”倚波連連點頭,“你等著,我這就叫小廚房給你準備好吃的去,好不容易回來了,今晚要多吃一碗飯才成!”


  靜瑤嗯了一聲,眼看著倚波腳步輕快的出去,又將宵雨春萍喚進來,叫給自己準備沐浴更衣。乾明宮除了皇帝便是宦官,她還要陪皇帝演戲,實在沒有棠梨宮這般自在,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她可得好好歇一歇。


  晚間的時候,宇文泓沒有過來,他一連多日沒有上朝,禦書房裏實在積攢了太多奏章,看來得幾個通宵才能批完。


  靜瑤也知道他辛苦,有心想給他送些補湯,但礙於宮中現下戒嚴,晚間不好走動,隻好作罷,自己乖乖在宮裏歇息。


  罷了,現在不給他添亂,就是最大的體貼了。


  夜漸漸深了,可靜瑤躺在床上,並無睡意。


  閉上眼,腦子裏就全是早間謹身殿的事,宇文銘及其黨羽的步步威逼,鄭王越王的冷眼旁觀,還有安王與武寧郡王等人的竭力維護,以及宇文泓出現後,兩方人手的對壘……


  畢竟自小便身在深閨,從未經曆過朝堂的洶湧,今日的事情,實在給她心間帶來很大的衝擊,加之她還有些放心不下,不知何時才能將叛黨徹底剿滅。


  好在並未等多久,約莫子時的時候,殿外忽然傳來動靜,春萍在帳外輕聲喚她,“娘娘,您可睡了?”


  靜瑤愣了楞,趕緊答道:“還沒有,怎麽了?”


  春萍道:“乾明宮的春旺公公過來了,說陛下叫來給您遞消息。”


  靜瑤心間一頓,遞消息,莫不是叛黨的消息?


  她忙道,“什麽消息?叫他進來說罷。”


  “是。”


  春萍出去,把春旺帶進殿中,隔著內殿的門,春旺趕忙道:“啟稟貴儀娘娘,方才樞密使上報,叛黨已盡數剿滅,陛下特命奴才前來告知您,請您放心安睡。”


  剿滅了?靜瑤一聽,頓時大大放了心,欣喜之餘忙同春旺道:“知道了,替本宮向陛下道聲謝吧。”


  春旺躬身應了聲是,“奴才明白,天晚了,請娘娘早些安睡吧。”


  說著就要退出殿外,卻被靜瑤一攔,“等等……”


  靜瑤想了想,問道:“叛黨盡數被剿,那,惠王呢?”


  春旺答道:“劇樞密使奏稱,惠王眼見已無勝算,已於亂中自己了結。”


  宇文銘自我了結了……


  雖是有些出乎意料,卻也合情合理,他已經到了情途末路,不走這條路,也始終難逃一死。


  一個與前世有著太多糾纏的人就這樣死了,靜瑤心中有一瞬間空白,她曾死於他的手中,看透了他的無情與虛偽;她曾愛過他,也恨透了他。


  如今,他終於從世上消失了……


  靜瑤沉默一下,而後歎道:“這場禍亂都是因為此人,這樣的結局,也算便宜他了……”


  說完她卻又想到乾明宮的宇文泓,聲音都不受控製的溫柔起來,問春旺說,“陛下還沒歇息嗎?”


  春旺如實答說,“回娘娘的話,奴才過來的時候,陛下還在禦書房忙著,大總管在旁勸著早些歇息,陛下總說再等一會兒,這不,不知不覺又看了半天的折子。”


  春旺的語聲裏也透著無奈,靜瑤歎道:“陛下心懷社稷,是天下之福,也是辛苦大總管了,等會兒你回去,也替我傳個話,就說來日方長,還請陛下早些歇息,保重龍體。”


  春旺趕忙道了聲是,“娘娘的話比奴才們的管用,陛下聽了一定喜歡,那奴才這就回去,幫娘娘把話帶到。”


  靜瑤道了聲好,春旺便垂首退出了殿外 ,一路回到乾明宮去了。


  大事已定,相比前些天憋在乾明宮裏的日今晚總歸能睡個安穩覺了,靜瑤重新躺了下來,春萍也為她重將燈火調暗,她閉上眼,睡意漸漸侵襲過來,終於睡了過去。


  ~~

  先前醞釀多日,曆經一日一夜的對決,終於落下帷幕,惠王叛黨盡數被殲滅,昨日在謹身殿中那些投向他的叛臣也沒落得好下場,除過昨日在混亂中當場斃命的,其餘盡數被押進了大獄,等候三司會審後發落。


  京城接連三日禁嚴,羽林衛與禁衛軍在京中巡邏,嚴查叛黨欲孽;宮中也一樣,侍衛處及內廷監嚴防徹查,將宮廷徹底肅清,好保證主子們的安全。


  而三日之後,京城解禁,終於又恢複了往常白日裏車水馬龍的繁忙,及晚間流光溢彩的繁華盛景。


  京城依舊還是那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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