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因為知道有孕的婦人往往更容易心軟, 所以宇文泓此前並沒打算告訴靜瑤自己的打算。他不能叫宇文銘與蕭毓芸生下孩子, 否則, 必定成為後患。
但靜瑤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聽了他的話, 也能理解, 隻是沉默一下後, 下意識的將手覆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心內一時複雜難言。
宇文泓嚐試著開導她,“並非朕想這樣做, 要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朕若不夠狠心,就隻會叫自己陷入被動。試想一下, 北遼乃是虎狼之輩, 屢屢燒殺搶奪我邊境平民,大梁江山若是交給宇文銘, 就等同開啟大門迎接這個蠻族, 到時候天下百姓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何談什麽安居樂業?”
他將手覆在她的手上, 一同感受那隆起的曲線, 又歎道:“朕不僅是天下的皇帝,還是你的夫君, 孩子的父親,如果朕不能自保, 又何談保護你們?”
這句話忽然叫靜瑤忍不住眼眶溫熱, 他說的是,他是天下的君王,也是她與孩子的依靠,她早已與他拴在一起了,此時不去考慮他的輸贏,管旁的做什麽?
她輕輕傾身,靠進他的懷中,將自己身體的重量托付於他,輕聲說,“是臣妾短淺了,不管怎麽樣,臣妾永遠支持陛下。”
宇文泓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這是他的女人,全身心都屬於自己,她凡事都為自己著想,一有什麽消息,馬上要來告知他。
他又溫聲說,“朕知道你是為朕著想,但不要太過著急,畢竟有了身子,還是要注意休息,有什麽急事,可叫旁人來傳話便是。”
靜瑤點了點頭,心間悄悄一動,試著說,“臣妾今日也是想念陛下了……這幾日陛下早出晚歸,臣妾已經好久沒同您一道用晚膳了……”
其實有時候,確實還挺想他的,隻是若要正兒八經的告白,總覺得羞於出口,隻能這樣不經意間一提。看似隨意,說的確為實實在在的真心話。
宇文泓垂眸看去,她嫵媚的麵龐盡收眼底,心間一時溫情泛濫,他在她耳邊道:“留下來,陪朕一起歇晌吧。”
靜瑤卻是一怔,留下來……
他滿眼的都是某種危險的信號,她可不是猜不出倘若留下來,會遭遇什麽,隻怕歇著歇著,就要歇到晚上去了……
她忙從他懷中抽離,匆忙道:“時候不早,陛下該歇著了,臣妾告退。”
懷中驟然落空,這怎麽成,宇文泓立刻上前緊追,又將她拉進懷裏,靜瑤還想掙脫,他急忙道,“不要亂動,小心孩子。”
這果然捏到了她的軟肋,當即乖順下來,眼見他湊上來就要親,她忙伸手擋住那薄唇,急道:“陛下,現在是白天……”
他頗感無奈,“白天還不許親親麽?”見她凝起眉,隻好保證道,“朕就親一下,不幹別的。”
可憐他堂堂皇帝,靜瑤隻好妥協道,“陛下說話算話。”
他挑眉,“當然。”說著趕緊低下頭,將人好一通啃。
直到險些不能自持,他才意猶未盡的將人放開,靜瑤此時已是麵若桃花,怕他反悔,趕緊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這下可真是非走不可了,她理理裙角,同他施禮,“臣妾告退。”說著便急往那門口去。
這模樣像頭著急逃生的小鹿,惹得人百般愛憐,宇文泓抬腳追上去,在她即將開門之時,伏在她耳邊道:“今晚朕一定提早過去,決不食言。”
那聲音暗啞響在耳邊,卻叫她全身忍不住一陣酥麻,唔,就像是再給她提前預警一般,靜瑤覺得,今晚必定不會簡單。
她紅著臉應了一聲,隨後趕緊開門,逃離了這個危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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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膳前,宇文泓果然如約來了棠梨宮。
不僅中午的時候他親口承諾,方才日暮時候,他還又特意□□旺跑了一趟,是以棠梨宮眾人清楚知道皇帝要來用膳,精心準備了半天,絲毫不敢怠慢。
今夜尚膳監送來的都是兩人愛吃的菜式,因為有孕,靜瑤已經許久未曾飲酒了,但考慮到他,還是叫宵雨冰了一壺沙果酒。
沙果酒甜酸適口,冰過之後,尤其好喝,宇文泓心情大好,一杯接一杯,簡直停不了嘴。但再甜也是酒,她怕他喝多了又難受,隻好叫倚波給他布菜,又勸道:“陛下莫要貪杯,多吃些菜吧。”
宇文泓挑眉笑笑,“這點果漿豈能將朕難倒?不必擔心。”邊說邊喝,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
兩人用罷晚膳,眼看時間還早,靜瑤提議去外頭走走,宇文泓也應允,與她一同去了外麵,哪知才沒走幾步,隻聽天邊傳來隆隆雷聲,似乎是要下雨了。
夏日急雨常至,宇文泓怕她淋雨著涼,趕緊帶著人往回走,隻是還沒等走到棠梨宮,豆大的雨點便接二連三的砸了下來。
福鼎見狀忙叫人去拿傘,宇文泓嫌麻煩,眼看棠梨宮近在眼前,低頭同靜瑤說,“就這點路了,咱們快走幾步馬上就能到了。”
靜瑤嗯了一聲表示讚同,隻是有些猶豫,現如今她的狀況,恐怕不容走得太快啊……
然沒容她將意見說出口,忽然見他彎下腰來,將手將她撈在懷中,抬腿往棠梨宮疾步而去。
靜瑤沒料到他會如此,驚訝之餘趕緊勸他,“陛下快把臣妾放下罷,使不得……”
雖然心間暖暖的,但這可不是在棠梨宮院子裏,萬一叫誰看見,不知會不會又生口舌。
他腳步很快,等她說完,路已經走了一半,他快速看她一眼,隻道:“什麽使不得,又不是第一次抱,抱緊朕的脖子,你這衣裳有些滑……”
靜瑤趕緊乖乖攬緊他的脖子,並不知自己是中了計,他則心間得意,懷抱美人,快步回了棠梨宮。
直到進到寢殿,他才將她放下來,此時窗外雨聲漸漸稠密,她微紅著臉同他道謝,“陛下辛苦了。”
他卻說,“怎麽有了孩子還是這點分量?看來平日沒有好好吃飯,再這樣下去,朕要責罰你宮裏的人。”
這可叫一旁的倚波嚇得不輕,趕緊跪下求饒,“求陛下恕罪,奴婢從今往後一定好好勸娘娘吃飯……”
聞言宇文泓還沒說什麽,靜瑤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同她道:“陛下是在打趣我呢,沒聽出來啊……”
倚波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隻好道:“是,那奴婢去叫人備水。”見靜瑤點頭,趕緊退出房去。
不一會兒,水便準備好了,靜瑤主動上前,要為宇文泓寬衣,他則牽住她的手,咳了一聲誠意邀道,“你也來,我們一起……”
靜瑤一怔,忽然想起中午在乾明宮暖閣裏頭的情景,隱約預感到了危險。
他見她麵頰上漸漸漫起紅粉,心間暗自得意,伸手為要為她寬衣。
靜瑤羞得,抓住他的手掌央求道:“陛下……”
他摸摸她的小腹,“放心,朕有數……”
說著也不再廢話,如同剝春筍一樣,幾下就將她剝的淨玉無暇。緊接著他再度將人攔腰抱起,快步去了浴房。
唔,那沙果酒雖不醉人,但此時助興,卻是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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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值房裏緩了半天之後,春生終於能下地了。
下午的時候春雨過來看他,跟他道了歉,說早前的話不作數,叫他好了仍回茶房裏去,還說他脾氣急一時說了氣話,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總之,態度之誠懇,前所未有。
春生自然知道這是李貴儀的功勞。否則這乾明宮裏,誰把他當回事?春雨這等禦前太監,責罵他就責罵了,哪裏需要來道歉。
雖都是春字輩的,但他的身份與春雷春雨差了老遠,他雖年紀不大,但在宮中度過了人生一半的歲月,也多少懂得求生的法則,自己無依無靠年紀又小,唯有默默苦熬。
他想得很通,所以等到稍稍恢複精神,仍要去茶房上值。
茶房裏一年四季燃著茶爐,天冷的時候,在這裏呆著暖和倒也不錯,但到了酷暑時節,這就不是什麽好差事了,常常叫茶爐子熏得汗流浹背,可他日日守在這裏,從無怨言。
其實如靜瑤在乾明宮當差時的那般待遇絕無僅有,這些尋常小太監們睡的可是大通鋪,春生跪了一個上午,雖然已經緩了半天,但還是虛弱的,他步履蹣跚的出了值房,還沒等走多遠,麵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叫他心中猛然一驚。
多少年都相安無事,平素在宮中形同路人,讓他幾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然而此人此時出現,一下打破了他的平靜,大約也意味著,自己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那人沒有言語,隻是淡淡看他一眼,春生自然知道該怎麽做,雖不情願,也隻有乖乖隨他去到無人的地方。
立定後,那人拿出一個紙包,同他道:“時機已到,這兩天會有人替你安排,你記得見機行事,此時機會難得,莫要錯過。”
春生知道那是什麽,心間猶豫一下並不想接,但麵前人目光森森,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沒有餘地,還是乖乖伸手接過。
那人看出春生的猶豫 ,不由得冷聲道:“怎麽,在乾明宮裏呆了幾年,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聲音裏滿含陰鷙,叫人不寒而栗,春生忙搖頭,“沒,我沒有。”
那人冷笑一聲,又道:“不要忘恩負義,忘了當初是誰救了你們。若不想替王爺辦事的話,想想你姐姐。”
春生心裏被猛攥一下,忙低頭說,“奴才不敢。”
那人也知道他向來膽小,見他麵色蒼白,便知道他是怕了,恰巧遠遠地看見有巡防的侍衛經過,便不再多說,隻是又叮囑他一句,“記住我的話,倘失此次良機,你該知道後果。”
語畢便趕緊離開了。
剩下如同被架在了油鍋上的春生,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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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裏天亮的早,不過卯時,外頭已經一片清明了。
今兒有朝儀,眼看時辰差不多了,福鼎隔著門,躬身朝內殿裏頭提醒,“陛下,該上朝了。”
宇文泓其實也剛好醒過來 ,向外麵應了一聲,“知道了,更衣吧。”便要起床。
靜瑤方才睡得香甜,聞言睜了睜眼,半是迷蒙的說,“臣妾服侍陛下更衣。”
他低頭吻她的額間,“你再多躺一會兒,昨晚辛苦……”
靜瑤臉紅撲撲的可愛,大膽的俏皮回嘴,“陛下也辛苦……”
他咳了一聲,“還好,朕自覺還好。”
言語間內殿門被推開,福鼎領著人捧著衣裳洗漱用具等一一列好,他便起身出了床帳,留下她仍臥在甜膩的餘溫之中。
其實她也確實累了,眼看著月份越大,孩子在快速生長,她負荷的也多,左右眼下時間還早,既然他說要她休息,她便也不再推脫,閉上眼,不知不覺又睡了一覺,他什麽時候起駕,她都記不太清楚了。
等到再次醒來,外麵日頭已經升得很好,園子裏的鳥鳴傳到殿中,叫人覺得愜意。
她打算起床,遂向外喚人,春萍宵雨早已候在外麵,聽見動靜立刻進來,兩人一起替她掛起床帳,而後春萍扶她下地去洗漱,宵雨依然留下來收整床褥。
洗臉水裏放了忍冬花製成的澡豆,潔麵過後叫人神清氣爽,回味幽香,靜瑤覺得爽利不少。春萍扶著她坐到鏡前,拆了發髻正準備梳妝,忽聽見那邊宵雨咦了一聲。
靜瑤與春萍都覺得奇怪,忙從鏡裏瞧她,隻見宵雨碰了個東西幾步來到靜瑤跟前,稟報道,“主子,這好像是陛下的。”
靜瑤聞言忙轉頭去看,見宵雨手上是一枚象骨扳指,果不其然正是宇文泓的。大約是他昨晚睡前摘下來隨手擱在了枕邊,起床的時候卻忘了。
此物為皇帝挽弓必備的東西。他常常練武,也不知今日會不會用到,她想了想說,“正是陛下的。罷了,等會兒用完早膳去趟乾明宮,給陛下送過去吧。”
宵雨便應是,將這象骨扳指交給了她,她接過來捏在手中,等候春萍梳頭的時候,隨意套在了手上把玩。
這扳指既是宇文泓的,自然貼合他的手指,而她的手指畢竟纖細,帶上後足足大了一圈,她自己撥弄兩下,想起他寬厚的手掌,不自覺露出笑意。
因為聽她說要去見皇帝,春萍梳頭時也花了些心思,等收拾妥當用完早膳,她便去了乾明宮。
靜瑤挑的時間正好,這個時辰,宇文泓下了朝儀正在用早膳。此時來見他,好歹誤不了什麽朝中大事。
一見靜瑤到來,福壽趕緊道宮門外親自迎接,接著同皇帝稟報一聲後,便領著人進到了暖閣裏。
“臣妾參見陛下。”她照規矩行禮,飯桌前的宇文泓抬眼見到她,頓時麵含笑意,問道:“怎麽這會兒過來了?”說著示意她起身。
皇帝在飯桌後坐著,福鼎離得近,見狀趕緊上前扶她,見屋裏並沒什麽閑雜人等,靜瑤笑答道,“陛下今早來的匆忙,可落下什麽東西了?”
宇文泓愣了愣,“朕……有嗎?”
看宇文泓的神情,似乎根本沒想起來,靜瑤便不打算跟他賣關子了,拿出那枚象骨扳指來,托在手心遞給他,“陛下看。”
宇文泓拿了起來,微笑道,“朕昨日從武場回來忘了摘,今早又落到你那裏了,近來這記性怎麽愈發不好了。”
靜瑤趕緊關懷道,“陛下日理萬機,也當注意休息才是……”
正說著話,忽然瞧見門外有人來奉膳後茶,靜瑤無意瞥了一眼,發現竟是春生。
這倒叫她意外,她微笑問道:“春生?你怎麽來了?莫非大總管提拔你了?”
然春生一見她,卻似乎愣了一下臉色一下蒼白起來,結巴道,“娘娘……”
李貴儀怎麽在此?
他,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時刻麵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