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有杜忠出馬, 便不用擔心會查不出什麽了。


  靜瑤放下心來, 神情卻不敢鬆懈, 依舊一副驚怕的模樣。宇文泓的臉色也是不好, 但見她如此, 還是忍下心中煩躁來安慰她, “不怕, 禦醫既然這樣說,那孩子必是安全的,等會兒好好把藥喝了, 再休息一下,其他的事交給朕就好。”


  靜瑤心間暗歎,他心是好的, 可如何隻交給他就好?

  他是皇帝, 畢竟心係天下,手頭要務太多, 總會有疏忽的地方, 比如今次, 倘若不是她想到此次的疑點, 這事豈不就輕易過去了?她隻得道, “陛下也別著急,杜忠他辦事得力, 不會叫您失望的。”


  宇文泓聞言卻歎息一聲,手輕覆在她小腹之上, 說, “朕原以為身為皇帝,保護你綽綽有餘,卻沒料到給你引來幾次三番的暗箭,這次居然還威脅到了孩子……”


  他方才雖安慰她,但此時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緊鎖著眉頭,頗有自責之意,看得靜瑤有些不忍。


  但沒辦法,為了以後在他身邊的路能安全一些,她必須這樣做。她可算是深深領教過何謂麵慈心狠。淑妃與張恩珠差不多,這種蛇蠍心腸的人,不及時除去,絕對後患無窮。


  因為此次將他蒙在鼓中,害他平白擔心,心中終是有些愧疚,她也將手覆了上去,伸進他的掌中,他曾常年手握刀劍,掌心微有些粗糙,她輕輕摩挲那些薄繭,說,“有陛下如此掛心,孩子一定會乖巧,希望他將來好好長大,不辜負爹娘。”


  他輕捏掌中柔夷,雖得了她的安慰,心中愁緒卻仍是無法放下,又同她道:“此次叫你受罪,還是由朕的疏忽造成,倘若朕昨夜及時將那沾染了香味的中衣換掉,你今日便不會受驚了……”


  靜瑤卻搖搖頭,“所幸王院判說臣妾與孩子都還好,陛下就不必如此自責了,再說,倘若那香味果真有異常,那您豈不是也受了害……”她說著語聲一停,趕緊來關懷他,“臣妾方才隻顧著自己,一直忘了問您,陛下現在覺得如何?身體可有影響?”


  宇文泓搖搖頭,剛想說沒有,就見門外頭傳來了動靜,內廷監總管杜忠前來回話了。


  宇文泓叫靜瑤好好休息,自己去到外殿見杜忠,隻見杜忠手上拿了個不大的瓷瓶,躬身同自己回話說,“啟稟陛下,奴才在昭純宮外的蓮池內發現了此物,裏麵正是薔薇膏,從浸水的程度來看,應是才扔下去沒有多久。”


  宇文泓聽完,隻撇過一眼,忙叫人去找來王正乙,吩咐道:“你來看看,這裏麵是何物?”


  王正乙立刻應是,將杜忠手中瓷瓶接過,當著宇文泓的麵仔細查驗。那瓷瓶雖然泡了水,但所幸密封得還不錯,裏頭得膏體仍還有很強的餘香。而經過與宇文泓那件中衣上殘留的氣味對比,很快,王正乙便得出了結論,向宇文泓稟報說,“陛下,老臣可以確定這瓷瓶中的膏體為合歡散無疑。”


  內殿中的靜瑤聽見動靜,心裏一定,而頭一回聽說此種東西的宇文泓卻是眉間一凝,問道:“這是何物?”


  王正乙垂頭道:“這是一種催,情藥物,且有種特別之處,倘遇上酒,還會起到致幻的作用,正常的人接觸,無非是催發情欲,但若是叫孕中婦人聞見,恐會引起小產,此種跡象,與貴儀娘娘所說的症狀恰恰符合,隻是不知……陛下可有異常?”


  宇文泓吐出心中的鬱氣,點頭說,“沒錯,朕昨夜的確是出現幻覺了。”


  難怪他會將別人認成阿淳,原來不怪他飲酒,罪魁禍首在此!

  此時還用說什麽嗎?昨夜這女人來到乾明宮,身上便藏了此種東西,使他認錯,與她糾纏的時候,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後來他去到棠梨宮,一時疏忽又叫阿淳聞見,才從而導致今日的險情……


  事情至此已經很清楚了,宇文泓止不住的在心裏自嘲。


  這就是他的家!真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都有,上回那個下毒害阿淳,今次這個居然直接給自己下了藥……


  他心內使勁歎口氣,然而自嘲過後卻是止不住的怒氣,給自己下藥,這個女人實在是膽大妄為!


  他喚了聲杜忠,杜忠立刻上前兩步聽候差遣,可人到了跟前,他卻又猶豫了一下,原想叫杜忠把那個女人提到這裏,但忽然想到阿淳還在休養,吵到她可就不好了,於是臨時改了主意,隻道,“備輦,去見見這個女人。”


  杜忠與福鼎在麵前齊齊應了聲是,宇文泓便打算抬腳,哪知他話音剛落,卻見外頭來了人,卻是陳尚宮。


  宇文泓皺眉問,“陳尚宮此時來做什麽?”


  昨夜的事太後也有份,若非她指派淑妃,何至於有今日這檔子事?因此現在一看見與太後有關係的人,他就頭疼。


  而陳尚宮此番正是奉太後命前來,聞言忙向他行大禮,稟報道:“太後方才聽聞李貴儀身子不適,心中甚是掛念,特派奴婢前來慰問。”說著見堂中並沒有靜瑤,趕緊問道:“不知貴儀娘娘現在如何了?好端端的,怎會動了胎氣?”


  宇文泓冷冷的,隻簡單說,“阿淳正在休息,就不要過去打擾了。至於為什麽動胎氣,朕正在追根溯源,你若是感興趣,不妨一起去看看?”


  陳尚宮一頓,這就是要自己同去的意思?看來果真來的正好,她隻好應聲道:“奴婢聽候皇上差遣。”


  宇文泓沒有什麽廢話,嗯了一聲,便帶著人去了淑妃所在的昭純宮。


  外殿安靜了,皇帝帶著一行人離開,靜瑤卻難以完全放下心來,雖然現在矛頭已經指向了昭純宮,但淑妃必定不會輕易認罪,她可不能眼看這個女人又逃脫。


  她忙把倚波叫過來,說,“你也去昭純宮一趟,見機行事,無論如何,不要叫她狡辯成功。”


  倚波點頭說好,“你安心躺著,等我的消息。”說罷趕忙出門追禦駕去了。


  ~~

  昭純宮。


  原本從福寧宮回來後,淑妃以為事情已經了了,哪知沒過多久,竟見內廷監來搜宮,說要找東西,她內心不由得一慌,莫非合歡散的事情已經敗露了?

  但好在她先行一步,叫落英將罪證處理掉,麵上一直佯裝鎮定,誰知竟見宇文泓帶了諸多人手前來。


  “陛下駕到。”


  福鼎一聲高唱,叫人心驚膽戰,很快那高大身影邁進殿中,臉上的怒氣不亞於那日在重華宮。


  淑妃眼見宇文泓這幅樣子,不由得頭皮發麻,但現在是關鍵時候,她必須得撐住,不能亂了心神,反正不管怎樣,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找不到證據,隻要自己抵死不認,宇文泓是沒有辦法的。


  她一臉病容的行禮,假裝並不知情,故作虛弱道,“臣妾參見陛下,陛下怎麽忽然駕臨,還帶了這麽多人?”


  想到這女人的所作所為,宇文泓都懶得看她一眼,隻冷聲道:“關於昨夜之事,你可還有什麽話說?”


  淑妃心中一慌,然而他不明說,她自然不能主動提及,隻得假意不懂,道:“臣妾知罪,昨夜知道陛下將臣妾認錯之時就該主動澄清,不該叫陛下產生誤會……”


  她故意繞過那合歡散的事,說著根本無關的話,卻叫宇文泓心裏更加鄙夷。


  他連話都懶得同她說,隻抬抬手,示意福鼎問她,福鼎心領神會,上前幾步,打斷淑妃說,“娘娘且慢說這個。您大概還不知道吧,今早棠梨宮的李貴儀身子不適,經禦醫診斷後發現是受了合歡散的影響,而這合歡散,竟然被摻在了薔薇膏中,不小心沾到了昨夜陛下身上所穿的那件中衣上……”


  話說到此,眼見她眉間微微一凝,福鼎頓了頓,又問道,“所以陛下方才是在問,娘娘對此可有何解釋嗎?”


  怪道內廷監忽然來搜宮,果真是那合歡散出了事,隻是淑妃現在才明白,明明自己幾乎全身而退,現在卻為何還是失敗,原來還是那個女人……


  她心裏暗自咬咬牙,麵上卻裝作驚訝道:“李貴儀不舒服了?那她沒事吧?她身懷皇嗣,可千萬要小心些才是……”說著瞥見宇文泓愈加緊鎖得眉頭,她趕忙又道:“可是福公公所提的什麽散,本宮並不知情。”


  “是嗎?”聞言宇文泓終於忍不住出了聲,那眸中的寒芒瞥過她後,又朝杜忠看了一眼,杜忠於是幾步上前,又問淑妃道:“奴才方才在昭純宮旁的荷塘中發現了摻有合歡散的薔薇膏,又不知娘娘作何解釋?”


  聞言隻見淑妃一驚,荷塘?


  今早叫落英去處理的時候她沒問過,並不知落英將東西扔到哪兒去了,眼下杜忠這樣說,莫非東西真的被找到了?


  她有心想去看落英,卻生怕被人察覺,隻得暫且按耐住不動,腦間拚命思考,該用什麽說辭……


  杜仲說完,便將那瓷瓶取了出來,淑妃的一顆心登時狂跳不止,眼看著幾乎要跳出胸膛,然而卻在看清杜忠手中瓷瓶的樣式後忽然一頓。


  那個瓶子,根本不是她先前丟棄的那隻……


  這分明是有人刻意栽贓,要套自己的話啊!淑妃霎時明白過來,心裏安定了些,忙道:“公公在說什麽?本宮當真聽不懂!這東西既是在昭純宮外,又與本宮何幹?難道你們在路上隨便撿來個什麽東西,也都能栽到本宮頭上?這未免有些太過牽強吧!”


  她果然是不認的,人群之中的倚波察覺時機成熟,忙站出來,跪在宇文泓麵前道:“請陛下明鑒,容奴婢為我們主子發聲。”


  宇文泓認出了那是誰,便頜首道:“允。”


  倚波同他謝了恩,而後便道:“淑妃娘娘愛用薔薇膏,這一點後宮皆知,司珍處每年都會進一批上等薔薇,專為娘娘研製薔薇膏。而昨夜隻有娘娘在乾明宮服侍陛下,陛下中衣上的薔薇香難道會憑空而來?”


  關於昨夜在寢殿裏發生了什麽,隻有宇文泓與淑妃最清楚,倚波這樣一問,宇文泓心間一凝,又將那寒芒一樣的目光掃了過來,叫淑妃不由得一頓,簡直遍體生寒。


  是,昨夜機會難得,她為了事成,將合歡散摻在薔薇膏中,又特意在身上塗抹,宇文泓將她認錯糾纏之時,必定會沾染無疑,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此事對與宇文泓來說是羞恥,他不願拿到大庭廣眾下說,但彼此是心知肚明的,淑妃逃不了。


  淑妃還沒來及辯解,就見倚波又道:“淑妃娘娘若說陛下中衣上的味道並非源自於你也可,但您自己穿過的衣裳總不會說謊吧……”說著看又向宇文泓,“奴婢鬥膽請陛下派人去浣衣局查查,找出淑妃娘娘昨夜穿過的衣裳,相信應不會有錯的。”她早將那衣裳送回了浣衣局,且悄悄交代過那裏的熟人,一定不可洗,且為了落實罪證,還特意又在上麵塗了薔薇膏,淑妃是逃不了的!


  聞言隻見淑妃眉間一凝,宇文泓卻當即允道:“可行,杜忠。”


  杜忠馬上回話,“奴才這就去。”說著退出了昭純宮,往浣衣局而去。


  直到此時,淑妃才忽然回過味來,照往常來說,她早上換下的衣裳,哪裏會等到現在還沒洗?這丫頭居然膽敢叫人去浣衣局找自己的衣裳,莫非今日這一切都是棠梨宮設計好的?


  她頓覺不好,開始拚命想退路,然很快就見杜忠返了回來,手裏果然捧著自己昨夜穿過的那件煙羅裙。


  這下還要狡辯嗎?

  宇文泓冷哼道:“朕倒想看一看,你還要說些什麽,可要朕把禦醫叫來,鑒定你的衣裳上是否有那種下三濫的東西?”


  淑妃麵色頃刻慘白起來,她現在該怎麽說,才能逃脫自己的嫌疑?或許她可以說,自己並不知情,並不知道究竟是誰往香膏裏頭摻了合歡散,可是宇文泓能信嗎?他現在滿臉的厭惡鄙夷,恐怕已經不信自己的辯解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就等著看淑妃認罪,然而忽然之間,卻聽見一個女子呼喊,“請陛下明鑒,不關娘娘的事,娘娘是冤枉的,請陛下明鑒!”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從人群中出來一個女子,隨話音撲通一下便跪在宇文泓麵前,不是別人,正是淑妃的貼身宮女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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