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就在段三公主雇著馬車興衝衝趕來之時, 盛和居門外, 有一對母子, 才正下馬車。
春闈昨日剛結束, 李尚林稍歇息了一晚, 今日便帶著母親出來散散心。他在貢院的考場裏待了十來天, 且先不說自己辛苦, 母親也在客棧裏獨自住了十來天,他怕母親一個人憋悶,所以一得空, 便帶母親出來走走,也順道看一看現如今正在修整中的新宅。
前些日子宮裏傳了消息,姐姐李妙淳被封為貴儀, 皇上也相應的給李家賞賜了宅院田地等私產, 意在將他們留在京城,落地生根。左右老家已沒了什麽近親, 留在京城離姐姐還近些, 母子倆都沒什麽意見, 隻是新賜的宅邸尚需修繕, 並不能立刻居住, 是以這些時日,他們仍住在客棧中。
因新宅也在東城, 離盛和居本就不遠,待查看過後, 李尚林便正好帶母親來嚐一嚐這盛名在外的京城第一食肆。
盛和居自是門庭若市, 幸好時間已算稍晚,錯過了中午的高峰,店中仍有空位,李家母子進了門,立時有小二上前招呼。
小二將母子兩人帶至二樓一處安靜的地方,笑問道:“客官要點些什麽菜?”
李尚林也回之禮貌一笑,問道:“我們是頭一次來,不知店中什麽菜式最為有名?”
店小二嘴皮子溜,聞言忙報起了菜名,什麽龍井竹蓀,紅梅珠香,宮保野兔,佛手金卷 ,一時間各種菜式聽得人眼花繚亂,李母笑道:“既是老店,自然招牌多,咱們就兩個人,你看著點吧,不要浪費便好。”
李尚林便道了聲是,斟酌著點了幾道合母親口味的,店小二見他教養良好,一身書卷氣,不由得好奇問道:“敢問這位官人可是今年應考的舉人老爺?”
李尚林微笑謙瑾道:“不敢當,在下正是今次應考的考生。”
店小二眼睛一亮,忙殷勤道:“那您可少不得要點一道糖醋鯉魚,這是咱們店中名菜,精選黃河鯉魚烹製而成,且每日數量有限。最要緊的,凡是吃過這道菜的舉人老爺,無不杏榜題名,保管您此後魚躍龍門步步高升!”
店小二越說越起勁,李尚林卻是淡淡一笑,“這些不是該考前吃的嗎?如今考都考完了,吃了還有用?”
店小二忙道:“自然有用,隻要還沒放榜都靈的!”
難得這店小二一氣兒說了這麽多,李母在旁忍不住嗬嗬笑道:“既然這麽好,那可得嚐一嚐,好歹沾沾喜氣。”
店小二點頭道:“就是就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要知道這黃河鯉難得,咱們店裏都是限量供應的,我方才去看了,廚房正好還有最後一份,要是錯過,就隻能明日請早了。”
既然母親也發了話,李尚林於是道:“那就煩勞添一份吧!”
店小二忙哎了一聲,去廚房下菜單了。
而此時,段菁菁的馬車才剛剛趕到。
段菁菁領著靈兒從車上下來,大搖大擺進到堂中,立時又有跑堂的迎了上來,靈兒二話不說先拿出一個銀裸子,點名要了雅間,跑堂的見她們出手闊綽,不敢怠慢,忙領著人上了二樓。
接下來自然是要點菜了,跑堂的如先前那個店小二一樣,極熟練的報上了菜名,經過段三公主首肯,訂了幾道鎮店之寶,跑堂的趕緊應下,跑去後廚下菜了。
靈兒環顧一圈周圍,有些猶豫,問道,“公主,我看這店中布置很是一般啊,果真是京城第一食肆嗎?”
段菁菁不以為意,“我二哥既然這樣說,八成不會錯的,他走南闖北見的多了,能入他的法眼,必定不簡單,嚐嚐再說。”
隻是話音剛落,又見那跑堂的折返了回來,帶著歉意笑道:“不好意思這位客官,您來的不巧,那道糖醋黃河鯉魚剛好售罄,您看,換成鬆鼠魚可好?”
段菁菁咳了咳,故意粗聲粗氣的說,“鬆鼠魚?本公子才在江南吃過正宗的,何苦進了京還要吃?現在才這個時辰你們就賣完了,晚上怎麽辦?休要欺負我是外地來的!”
這跑堂的忙搖手,“小的怎敢欺負您?這道菜真的是賣光了,您有所不知,這黃河鯉實在難得,本店每日就隻進六十條而已,想吃的客人都是中午來,根本留不到晚上的。是小的不對,頭前一位客人才剛下了單,小的不知,這才又推薦給您了,小的給您請罪,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的一般見識了吧。”
每日隻賣六十條,且晚上還吃不到?一聽這麽說,段菁菁卻偏偏更加來了興趣,忙道:“你既這麽說,本宮……呃,本公子還偏要嚐一嚐,”說著叫靈兒拿出一個銀錠放到桌上,道:“本公子加價,今日一定要吃到,你去想辦法吧!”
跑堂的登時被這個銀錠給晃了眼,這價加的,一百道糖醋魚也能買下來了,果然是位闊綽主兒,忙將銀錠揣在懷裏,點頭哈腰的連連道好,出門想辦法去了。
銀子是拿到了,可事情怎麽解決呢?跑堂的想了想,隻好來到李家母子麵前遊說,道是他們下單晚了一步,黃河鯉魚被別人先定走了。
他隻當李家母子看上去好說話,哪知李尚林卻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雅間的方向,問道:“那道菜可是被包廂中的客人定了?”
跑堂的想都沒想,點頭道是。
卻見李尚林斂起笑意,道:“請恕我直言,那包廂裏的客人在我們點菜後才到,總不會先比我們下單,所以這先後順序,恐怕店家是弄錯了,你的這些話,該去向包廂裏的客人說才是。”
跑堂的一愣,倒沒料到他這麽不好糊弄,
但那懷中的銀錠實在誘人,叫人難以割舍,跑堂的換了張笑臉,又道:“客官說得有理,可您有所不知,那兩位客人遠道而來,就衝著這道菜,您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這樣吧,我們額外送您一道奶汁螺片,這也是咱們鎮店之寶。”
聞言李母似是有所鬆動,李尚林卻堅定說不,“貴店名聲在外,想來這百年美名不是靠見人下菜單的法子得來的吧?”天下各行各業都講究先來後到的道理,若論起遠近,我們進一趟京也要花費月餘,配不配享用這黃河鯉魚呢?”
沒想到這年輕人看著麵善,卻是個不好說話的。跑堂直覺棘手,思來想去,還是店裏的名聲要緊,隻好又回到包廂,把銀錠給退了回去。
此時滿心期盼糖醋魚的段菁菁眼見這種情況,頓覺氣不打一處來,這天底下居然有人敢跟她三公主作對?立刻一拍桌子起了身,往那桌“不好說話”的客人走了過去。
糖醋魚工序多,還在後廚烹製著,其他的菜色已經陸續上了桌,李尚林正要叫母親動筷,就見一位麵色白淨的小生一陣旋風似的到了桌前。
他詫異抬臉問道:“這位公子有什麽事嗎?”
段菁菁原本怒氣衝衝,卻在看清那年輕人的麵容後不由得怔楞一下,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竟有些忘了說什麽……
好在靈兒已經追了過來,替她發話道:“這位公子,能否將那道糖醋魚讓給我們,我們公……公子最愛吃糖醋魚了,若是吃不到,今晚恐怕,難以入睡,希望……您能成全。”
什麽?難以入睡?吃不到魚就睡不著覺……
靈兒也是頭一次做這等橫事,良心還有些不安,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瞬間叫段三公主的氣勢又矮了一截,而這說辭也實在古怪,分明描繪了一個古怪的吃貨,實在沒什麽震懾力。
李尚林方才匆忙一瞥,並未看清那進到包廂中的兩人的長相,後來聽那跑堂的一說,還以為會是什麽蠻橫的主兒,哪知近了才瞧見,這兩名男子實在是……有些文弱,巴掌大的小臉,白淨中還透著粉,簡直像個姑娘。
再加上這樣一番說辭,他縱然方才義正言辭,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眼見這般情景,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母終於開口了,溫和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這位小公子這麽愛吃,那咱們就讓出來吧,反正點的菜多,總歸也吃不完,以後還有機會再來的。”
李尚林是個孝順孩子,見母親這樣說,便也點頭道:“好吧,那就將這道菜讓給公子吧。”
若叫人饞的睡不著,實在是罪過!
段三公主的小臉早已漲的通紅,隻得勉強撐住,效仿男子抬手道了聲謝,迅速扭頭回了包廂。靈兒也跟著道了聲謝,趕緊跟了上去。
關上門,段菁菁懊悔的直跺腳,“誰叫你這麽說的,我雖然是喜歡吃魚,但什麽時候饞到睡不著覺來著!你這麽說,叫我的臉麵往哪兒擱?”
靈兒反應過來,連連跟她賠不是,“公主息怒,我一時緊張就說成那樣了,不是有意的。再說,您到了跟前,怎麽反倒不說話了……”
段菁菁一愣,她也不知道方才自己為何說不出話,隻記得那時眼中全是那張叫人過目不忘的臉,根本什麽也想不起來……
糖醋黃河鯉魚終於做好,被送進了包廂,靈兒趕緊夾了一塊,挑出當中的魚刺,送至公主麵前。
段菁菁充滿期待的放進嘴裏,唔,鮮香酥脆,酸甜適口,果然很好吃!
其他的菜式也都很是不錯,也都別具匠心,這京城第一食肆果然名不虛傳,總算沒白跑出來!段菁菁自我撫慰了一番,然而鬼使神差的,卻不受控製的向包廂外悄悄投去目光。
透過門縫,她瞧見外麵的那對母子吃的也很快樂,尤其那個年輕人,嘴邊帶著淡淡的笑,主動為自己的母親夾菜。
那場景似乎很吸引人,竟叫她不知不覺的看了好久,直到靈兒提醒她吃菜,她才回過神來,一瞬間,臉蛋又紅了起來。
~~
吃完午飯,母子二人便要離開了,李尚林問道,“母親想回客棧歇息嗎?”
李母想了想說,“難得出來一趟,帶為娘去買幾件首飾,順道再為你置辦幾身新衣吧,上回你姐姐信中不是說,等你考完,咱們就可相見了嗎,現如今她當上了貴儀娘娘,咱們若是進宮,千萬不能給她丟臉。”
母親說的有道理,李尚林便應下來,出了盛和居,叫車夫將馬車去往熱鬧的北鼓巷。
眼瞧著外頭那母子倆離開了,包廂裏滿桌的美食似乎漸漸沒了味道,段菁菁將筷子一擱,道:“吃飽了。”
靈兒上前請示,“公主,那我們就回驛館吧。”
段菁菁一臉莫名,“本公主才剛剛準備好呢,這麽早回去做什麽?”
靈兒一楞,“那您還要去哪兒?”
段菁菁早就打算好了,“我二哥不是說,繡巷賣胭脂嗎,正好去瞧瞧,等買完胭脂再去瓦子坐坐,早就聽說京城流行傀儡戲,今兒你走運,本公主帶你開開眼界。”
什麽,堂堂公主竟要去逛勾欄,靈兒頓覺不好,忙要勸阻,段菁菁卻自己往外走了,還撂下一句,“別忘了付賬啊!”
靈兒無奈,隻好掏出一個銀錠放在桌上,快步追了出去。
繡巷街開的多是胭脂鋪綢布莊,也有成衣鋪,專賣絲線之類的女工材料鋪子,總而言之,街上來往的多是婦人。
大理國偏居一隅,終歸不似京城這般繁華,雖然王宮並不缺這些,但親自采買總要有趣的多,段菁菁主仆兩個在此見到了不少新鮮玩意,遊逛得的不亦樂乎。等把一條街走完,日頭竟已西移了。
靈兒走得腳都酸了,段三公主卻玩興正濃,大手一揮,繼續吩咐道:“此時正好,看傀儡戲去!”
馬車於是又趕往金明池南的獅子街。
京城最近熱鬧,夜晚較白日更是有增無減,等車趕往獅子街附近,已是華燈初上的傍晚,大理國的三公主終於見識了一番什麽叫做摩肩擦踵。
路上人多,馬車不得不慢了下來,耳聽外麵熱鬧,段菁菁好奇的往外看去,隻見臨街的店鋪燈火明亮,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甚至間雜許多異族人。
靈兒也伸頭出來看,一邊感歎,“真是熱鬧啊,比咱們那裏多出許多人呢!”說完又有些擔憂,問道,“會不會不安全啊?”
頭前駕車的車夫聽見了,嗬嗬笑著回答她,“二位客官放心吧,前陣子咱們京兆府的大老爺下令肅清民風,一下子捉了許多地痞惡霸,現如今城中很是安全,可放心遊逛!”
靈兒這才放下心來。
又走了一陣,靈兒忽然拉了拉段菁菁的衣袖,指著窗外的某一處問道:“公主您看,那個女子好像有點眼熟呢!”
段菁菁早就看見了,嘴裏答道:“蕭毓芸。”
靈兒點頭,“對對,就是那位北遼長公主,原來她也進京了,也出來遊玩呢!”
同樣是公主,既然自己能趁機來玩,蕭毓芸當然也可以,段菁菁有些好奇,“方才同她一起出來的那個男子是誰?瞧著不像遼人,像是漢人呢。”
靈兒想了想,“聽聞北遼比咱們大理國民風還要開化,女子地位與男子無異,這位公主能與男子一同出遊,也不算什麽。”
段菁菁扯了扯嘴角,她對蕭毓芸沒什麽好印象,上回在父王壽宴上碰麵,蕭毓芸居然公開嘲諷她們大理國是彈丸小地,極度沒有教養。所以如今再看到她,段三公主還是免不了嫌惡,沒有過多盯著她看,轉頭繼續去瞧別處了。
~~
棠梨宮。
眼看著已經暮色四合,一直也沒等到乾明宮裏有人來傳話說皇帝要來用晚膳,倚波便先叫尚膳監給靜瑤擺了晚膳。
靜瑤在桌邊坐下,無意一瞥,卻瞧見倚波臉上有些悶悶的,不由得好奇起來,問道:“誰惹你了?”
倚波搖搖頭,欲言又止的模樣。
靜瑤便□□萍宵雨退了下去,又問了她一遍,“掛念魏大夫了?”
倚波頓時紅了臉,辯解道:“什麽魏大夫……我是替你擔心,陛下往常都來用晚膳的,今兒怎麽不來了?也沒打發個傳話的過來。”
靜瑤倒沒太當回事,“皇上平素很忙的,從前常常晚膳後還要批折子。今日指不定有什麽難纏的政事,一時過不來罷了,不用擔心。”
正這麽說著,就見宮人來報說乾明宮有人求見,她準了,須臾,外頭的人進到殿中,正是乾明宮常來傳話的春旺,然而除過他自己,今次身後還領了一串端著托盤的宮人。
春旺跟她行過禮,道:“啟稟貴儀娘娘,陛下今夜有事,暫不過來用膳,另賞賜五道禦膳給您。”
說著示意身後宮人們上前,於是眨眼間,靜瑤的桌上就又多了幾道菜。
人過不來,心意卻到了,倚波總算替她放了心,靜瑤謝了恩,隨後問道:“陛下可是還在忙,這會兒用過膳了嗎?”
春旺笑答道:“娘娘放心,陛下這會兒正在用呢,這些菜就是陛下嚐著不錯,特意叫另做給您的,”說著怕她誤會,又忙解釋道:“今日大理國二王子進宮,正與陛下敘舊呢,您不知道,這位段二王子是陛下的好友,每回見麵都得暢飲幾天。”
因為那盆天雨流芳,靜瑤倒是常常聽聞這位段二王子的大名,此時一聽,心裏也明白了。
春旺辦完了差事,怕耽誤她用膳,忙告退了出去,靜瑤便放心的自己吃起晚飯來。
吃過晚飯,倚波還是不敢放鬆,又跟她念叨,“陛下不過來用晚膳,那還會過來就寢嗎?”
靜瑤道:“我從前在乾明宮時也聽過,那位段王子是陛下的至交,想來幾年才見一次麵,必定有許多話要說,今晚未必還會過來,不過來也好,咱們都歇一歇,我看每次陛下來,你都緊張的厲害。”
倚波有些不好意思,“我從前一直在司苑處裏待著,從沒伺候過主子,所以有些上不了台麵,叫你笑話了吧?我若是有什麽不足的地方,你隻管狠狠訓斥就是了,別顧忌我,沒得再連累了你。”
靜瑤笑著安慰她道:“別淨妄自菲薄了,你有你的長處啊,有你在,我可放心多了。對了,上回你不是說會做梨花香膏嗎?現在可趕上好機會了,等再過幾天,院子裏的梨樹開了花,你就費些心多幫我做幾罐吧,珍珠粉陛下先前都賞過,庫房裏有許多。”
梨花香膏是用梨花與珍珠粉做主料,再輔以其他香料藥材等等調製而成的護膚佳品,倚波從前在司苑處,跟老師傅親自學會的。聽靜瑤這樣說,她立刻應了下來,“這沒問題,等梨花開了我一定給你做。”
難得今日不必伺候皇帝,姐妹倆說了許多貼心話,而乾明宮裏,眼看著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的接風酒,還在進行。
宇文泓舉杯歎道:“你這一趟走的時間可長,人家吐蕃使臣都比你早到了十天,你可知道?”
提起這個,段濡塵連連搖頭,“我三妹想跟來開眼界,父王與母後也允她出門,我便將她一並帶了來,哪知這個小祖宗一路走走停停,遇見好玩處恨不得住個半年,我現在能趕來,已是不錯了!”
身邊沒有閑雜人等,宇文泓準段濡塵不用敬語,此時又談起家常,叫他覺得很是輕鬆,他笑道:“你們手足情深,實在令人羨慕,我的母後隻生了我一個,幼年時免不了寂寞。”
段濡塵扯嘴角笑笑,“你母後雖然隻有你一個孩子,但你同父手足依然有不少。”
他搖頭,“母族不同,也是各懷心思,難以真正齊心。”
段濡塵點頭說,“所以我一直不能理解你們漢人,妻妾成群,子嗣也許會多,但明爭暗鬥,又有什麽意思?我們向來稟行一夫一妻,後宅女人少了,是非自然會少,家宅也會平安不少。”
大理國第一代國君與王後伉儷情深,自建國起便頒下聖旨,國中從上至下皆奉行一夫一妻的婚姻製度,如此傳承百年後,國民早已形成共識,憑良心說,民風確實不錯,愛情佳話比比皆是。
宇文泓覺得段二所言或許有道理,但對漢人來說,現在的婚姻製度也是千百年傳承下來的,與倫常禮教捆綁在一起,一時很難說清利弊。
比如倘若他的父皇隻娶一位妻子,那他的母後根本不會入後宮,他也根本不會有出生的機會。
一個根本不會存在於世上的他,又怎麽能站在讚同的立場上附和段二的言論呢,隻能暫且一笑了之吧。
段濡塵卻繼續道:“對了,我已經有一女,現如今內人正在孕育下一個孩子,原想帶她一同進京,又怕她受不了長途顛簸,便隻好留下了。你呢?後宮如此充實,卻一直未聽聞你立後與太子,一別三年,現如今有幾個子嗣了?”
段濡塵雖為好友,卻也不知他從前的隱疾,所以直截了當的這樣問了出來。
然而這個問題,卻叫宇文泓有些難堪,他該如何答呢?如果直截了當的說沒有,後宮卻有那麽多女人,會不會叫段二誤會他不行?
雖然他從前的確也以為自己“不行”,但近來的事實證明,那都是他對自己的誤解而已,他其實好得很……隻是沒有找對人,以至於白白浪費了三年大好時光。
他咳了一聲,道:“朕從前忙於政事,無暇分神於後宮,不過近來還好,估計很快會有好消息,不見得比你差。”
咳咳,他進來很是勤勉,料想阿淳應該很快會給他好消息了吧。
段二挑了挑眉,這是要與他一較高下的意思?不過念在他是大梁皇帝,就姑且讓讓他吧,沒再刻意與他相較,仰頭喝了杯酒,打算要起身告辭。
宇文泓忙要留他,“今晚可宿在宮中,朕有的是房間給你。”
段二搖搖手,“我那個三妹還在驛館呢,我有種預感,她這陣子大約沒幹好事,我得回去看看。”
既然他這樣說,宇文泓便不再強留,任他出去了,左右他們已經進了京,這陣子有的是說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