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糧事件
一家人在外忙活一陣,就將稻穀收了回來,頂著半邊饅頭似的臉,李香雨格外受人關注,若是放在普通小姑娘身上,現在多半羞得沒法子出門了,不過李香雨淡定的模樣,並未受任何影響。
本來李香雨以為是在曬場直接分糧給李老頭兒他們,這才堅持要跟來,不過到了這邊才發現李老頭兒兩口子沒來,估計是要在家分糧哩。想想若是在大家麵前,蕭氏怎麽敢明目張膽的耍小動作?李香雨暗罵自己關心則亂,這點都沒想到,況且還要分其他種類譬如玉米、花生那些給他們呢。
“小雨,你的臉好點沒有?”
一個看起來比李香雨稍微年長幾歲、梳著利落的馬尾、一張盤子臉的少女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看著站在一旁的李香雨關心的問。
在她旁邊一個黑黑瘦瘦、看起來跟李香雨一般大小的小男孩兒也在那衝李香雨點著頭一臉關心。
李香雨認真看了看少女,認出來對方是馬四爺家的馬小蘭,旁邊站著那個是她的弟弟馬小海。
馬曉蘭比李宏傑還大幾歲,本來剛初三畢業該上高中了,不過她讀書很努力成績還是上不去,幹脆她父母就讓她回來幹活算了,等一段時間就要跟著她堂姐去沿海洲廣市進工廠去了。
馬曉海則是李香雨現在的同班同學。因為是一個村的,一群孩子平時關係都很好,馬曉蘭更是一群孩子中大姐姐般的存在,連李宏傑他們也是受過馬曉蘭照顧的。
因為李香雨家人都不要她去曬場幫忙幹活,李香雨隻好到不遠處的草地上等著,草地邊剛好是馬六爺家的曬場地界。
“啊?小蘭姐,我沒事兒了,就是有點頭暈,臉也燒呼呼的痛。啊呀,小蘭姐,你不知道,彭爺爺給我開的要好苦呀,舌頭都麻了。”
李香雨皺著一張小臉,說得可憐兮兮的,讓其他聽見看見的人都覺得這娃可憐得很喲。
“這麽嚴重?那你還出來?回家躺著吧,對了,臉發燒了的話彭爺爺有看外敷的藥嗎?”馬曉蘭聽說這麽嚴重,趕忙勸她快回家休息去。
“是呀,明天我幫你請假吧。”馬曉海也在一旁努力表達著自己的關心。
“啊,我一個人在家裏好害怕嘛,你們知道的,我們家走幾步路就是爺爺他們家……如果晚上每隔兩小時擦一次藥,明早上應該就能消腫了,去學校還是沒關係的。”李香雨低著頭背著手腳下踢踢踏踏的踩著青草。
“唉,你那爺爺也真是的。”
馬曉蘭也不好多說什麽長輩的壞話,隻是不忍心看李香雨以後還傻乎乎的挨欺負,還是忍不住叮囑一聲:“好啦,你以後也別傻乎乎的往你爺爺他們麵前湊,看見不對勁立馬跑得遠遠的,知道麽?”
“就是,像我,每次我爸爸要揍我了,都跑得飛快。嘿嘿。”馬曉海在一邊一臉自豪的那自己做例子教育李香雨。
看著兩姐弟真心誠意的關心自己,再加上馬曉海如今插腰仰頭的小模樣,李香雨忍不住哧的一聲笑出聲來,拉扯得臉頰生痛,也不在乎。
“好,那我以後都向小海學習。”看來自己小時候真的沒發現,原來自己的小玩伴們還是很好很細心貼貼的麽。
“哎對了,小雨,隔壁村的小狗隊昨天約咱們隊繼續上次的拚殺,要在明天放學後一決生死哩。你是咱們的主力,可一定要參加啊。”
說起本村的大灰狼隊跟小狗隊明天要拚個你死我活,馬曉海也不怕姐姐敲腦門兒了,一臉熱切的看著李香雨。
剛感慨完的李香雨心中一頓,臉上的笑都僵了,不過現在她這饅頭臉,眼神不好的還真不容易看出來。
馬曉海說的這個,在小李香雨的記憶裏可謂是清晰得不得了,所謂的小狗隊,其實人家叫小虎隊,出於對敵人的蔑稱,本村的小孩兒都叫人家小狗隊。
所謂的一決生死,也不是打架鬥毆什麽的,其實就是彈珠比賽,十局定輸贏,平局就下次接著比,上周就是平局了,所以兩隊迫不及待的要決一勝負。
想到現在的自己頂著個饅頭臉撅著小屁屁蹲在地上彈彈珠的畫麵,擦,請讓我去死一死先。
李香雨盡量控製著自己有些抽搐的臉部肌肉,扯出個幹笑:“嗬嗬,嗬,那個啊,那個,你不是看我受傷了麽?我這頭還不時的暈一暈啥的,影響了大家的戰果就不好了。明天就交給大家了,恩,一定要爭取勝利哈。啊,我媽好像在叫我,那我先過去咯。”
眼看馬曉海還不死心的要勸,李香雨立馬施展神遁,一路心裏留著寬麵條走了,主力你妹呀,李香雨堅決不承認自己小時候幹過這等瓜兮兮的事兒。
不久之後,收好了稻穀,李香雨一家人回到家,就將最近才收的各類玉米花生之類的糧食大概性的搬了一半出來,就放在李老頭兒家門前幾步遠的小平地上,等會兒一起稱了分給李老頭兒家。
“爸,今年的花生在下針結果的時候雨水不足,所以收成不多,一共也就一百來斤,分五十斤給你們。”李顯明一邊讓李宏傑用麻袋裝上,掛上大秤杆上的鐵鉤上,順手將扁擔穿插在提繩裏,這樣等會兒兩個人各抬一邊,秤杆處再用個人看重量就可以了。
往年都是李顯明和奶奶蕭氏抬扁擔,李老頭兒看刻痕讀重量,兩處地方都可以讓他們做手腳。
今年顯然不成了,李香雨一側身擋著準備上前抬扁擔的奶奶蕭氏,一邊笑嘻嘻的衝李顯明和李老頭兒說到:“爸爸,奶奶這麽大年紀的了,怎麽能抬這麽重的東西呢?還是讓媽媽來抬吧,不然一不小心讓奶奶閃著腰了,那可就不好了。”
李顯明看了一眼比王秀嫻足足矮了一個頭的蕭氏,也不吭聲,隻沉默的衝王秀嫻點了點頭,自己率先拿起扁擔的一頭。
王秀嫻端著一張笑臉,上前誠懇的對蕭氏說:“媽,你看我們這些,真是還沒香香一個小丫頭想得周到哩,勞累了媽可對不住,嗬嗬,媽,你先在一邊休息,我們一會兒就弄好了。”
李老頭兒在一邊看著,見兒子不吭聲,知道是真惹大兒子生氣了,想想自己這裏還有手段可耍呢,也就衝陰沉著個臉的蕭氏點點頭,示意退下。
“爺爺,這天色有些暗,你又沒老花眼鏡帶,我來幫你掌掌眼吧。上學期我們老師才教過我們怎麽用秤呢。”可惜李香雨自然不會真讓李老頭兒稱心如意,這邊不顧奶奶蕭氏的刀子眼,一溜煙的跑到爺爺李老頭兒身前,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還腫著的半張臉正衝著李老頭兒這邊。此時說完正一臉天真好奇的不時又摸又看著眼前粗粗的秤杆。
李老頭兒拉長著一張臉,隻是沉默,不點頭,卻也不趕人走,這算是默認了,看得蕭氏心急上火,卻不知李老頭兒自有一番思量。
今天動手打了李香雨,卻是在怒火攻心之時才幹下的,當時看到李香雨趴在地上起不來,別人看著自個兒沒表情,其實李老頭兒自己心裏是心肝膽顫的。
他自認為還是有些見識的,當年抗美援朝時,自己去參了軍,雖然在半路上時,就接到前線戰爭結束的消息,這才回了老家種地,可在軍隊裏還是受了些基礎教育,並不像一般老農那樣,以為現在還想舊社會時那樣,家裏長輩打死個小丫頭啥的沒什麽大事,他知道,如果自己真一巴掌把人給打沒了,那可是很嚴重的事。
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李香雨,李老頭兒可不認為她就全好了,誰知道有沒有傷到腦子裏啥重要的地方,這萬一自己倒黴,現在碰了她一個手指頭,出了啥事兒,可就說不清了。
而且這麽小的娃娃,李老頭兒也不覺得真能老師一教就會看這樣的大秤。
李宏傑在一邊看著,沒感覺出啥內情,隻是覺得奶奶不抬扁擔了真好,今年就不用多稱東西給爺爺家了,每年奶奶都一副沒力氣的模樣卻偏要抬扁擔,東西老是不能離地。
分派好工作,李顯明一邊根據往年收成數量以及裝糧食的麻袋數量來估計總共的收入不斷報出要分出來的糧重量,這邊就上秤稱重量。
期間李老頭兒第一次報數的時候以為李香雨不懂,謊報了重量,被李香雨一臉天真模樣的指了出來,麵對大家□□裸的眼神,李老頭兒隻得僵著一張老臉說眼花,看錯了。末了還接收到李香雨一個“可憐的老花眼”這樣的表情,心裏火冒三丈,還沒辦法發出來。
直到太陽下山,天色微微暗沉下來了,這才收拾好,各回各家去了。
吃過晚飯,王秀嫻給堅持要洗澡的李香雨收拾好,又擦了藥,這就趕了兩個小孩兒去床上睡覺去了,自己則翻出破舊的大布包,用針線細細密密的縫了一遍,這才開始往裏麵裝東西。
李顯明明早上八點就要去鎮上坐客車趕去C市火車站,王秀嫻忙著今晚就將一切準備妥當,至於路上要吃的雞蛋,隻有明早上再煮了。
聽說北方天氣冷得早,現在是來不及將毛衣之類的洗一遍再帶走了,王秀嫻隻得細細交代李顯明穿之前拿出來自己曬一曬,自己現在隻來得及將衣服翻出來看一看,有破了的就補補再裝上。
看著昏黃的燈光下,母親低著頭細細的收拾或縫補著東西,不時囑咐坐在一旁的父親幾句,還多是重複的,父親也不說,隻靜靜的抽著煙,不時應個聲兒。
低沉的男女聲混合著劣質的煙味,讓這個小小的屋子充滿的生活的味道,李香雨不多時,就安心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