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想到這裏,任司徒下意識的滿場尋找自己舊同桌的身影,可全場的人都戴了麵具,任司徒完全分辨不出。反倒是盛嘉言,一眼就在一片繁雜之中找到了她,給她帶了點吃的回來。
任司徒一邊吃著,一邊還在環顧四周,盛嘉言也跟她一樣,看了看四周,但最終目光還是回到了任司徒身上:“你所有同學都是盛裝打扮,就你,都不做個發型就來了。”
任司徒笑笑,自己確實穿得太簡單了,入場時把風衣脫了交給服務生之後,自己身上就是一件軟薄的襯衫,一條長及小腿的包身一字裙,外加一雙尖頭高跟鞋。
打扮得再漂亮有什麽用?又沒人會看她……更準確點說,是她想要的那個人不會來看她,入場簽到的時候她迅速地掃了一眼名錄,也確實沒有她想看到又怕看到的那個名字。
任司徒又不爭氣地轉移話題了:“尋尋呢?這麽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隔壁的小廳被臨時安排成了遊樂區,我剛去看了眼,他被個高他一頭的小姑娘攔著要電話號碼,正僵持不下。”
尋尋當年所在的並不是什麽好資質的孤兒院,於是耽誤了一年半才入學,按照年級來說其實已經可以上小學了,任司徒也想過讓他跳級,畢竟尋尋的學習能力一直比同齡甚至大齡的孩子還強,可尋尋為了那個他在幼兒園裏喜歡的對象李睿依,一直不肯答應跳級,也因為尋尋在孤兒院的那段期間有些營養不良,看起來個子小小的,從外表上看起來,和他的同班同學們沒有什麽年齡差,反倒白白淨淨瘦瘦弱弱的像個女孩子,任司徒也就依著他,沒讓他跳級了,如今尋尋在隔壁廳被小姑娘為難,盛嘉言卻袖手旁觀?“你怎麽不去幫他解圍?”
盛嘉言就隻是笑:“尋尋雖然不肯鬆口給號碼,但是一看就挺樂在其中的,我不幫他解圍,其實是不打攪他。”
任司徒正想搭腔,卻在這時,場內一直播放著的音樂停了,任司徒的耳邊隨即響起“叮叮”兩聲清脆的聲響。放眼望去,班長已經站在了台上的話筒架後,正舉著鬱金香酒杯,拿甜品勺敲了敲,示意各位:“老規矩,現在到競標時間了。”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頓時表情各異。有的還沒想起來具體是什麽“老規矩”,有的則是頓時領悟,意味深長的笑起來,那部分攜家帶口前來的,就算已經領悟過來了是什麽老規矩,也假意不知,隻頗為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身旁的那口子。
任司徒身旁的盛嘉言,也是一臉疑惑的看向她:“什麽競標時間?”
任司徒也沒解釋,隻說:“你接著看下去就知道了。”
競標很快開始,已經有人叫價了,盛嘉言自然也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這意思?這遊戲我們學生時代也玩過,不過後來被指控是有物化女人的嫌疑,被叫停了。”
物化女人?好像是有點這個意思,任司徒倒沒想那麽多,隻笑著解釋:“純粹當個遊戲玩就好了。”
可等到任司徒自己被盯上了,她就笑不出來了——
“我競標那個戴八字胡麵具的。”
是個男人的聲音。
場內唯一沒有選擇漂亮華麗的威尼斯麵具、而選了個八字胡麵具的女人,就隻有任司徒了。任司徒看了看四周,見大部分人的目光已經鎖定了她,隻好緩緩地站了起來。
再看競標她的那個人,那人戴著麵具,任司徒認不出是誰,隻好小聲湊到盛嘉言耳邊,正要小聲囑咐他待會兒一定要加價把標搶回來,可她還沒說出口,盛嘉言已經心領神會了,在任司徒的手背上安撫似的拍了拍:“放心,我會幫你加價把標截回來的。”
任司徒便放心地走向主持台了。
任司徒走到了台下,叫價那人也站在台下,而當任司徒正準備拾階而上時,聽叫價那人對她說的話,就猜到他是誰了:“大耳朵?還記不記得我?畢業酒會也是我競標的你,可惜被你同桌林佳琪給截了胡。”
任司徒尷尬的笑著:“哦,是你啊!”
“上次咱們同學聚會我有事沒去,今天的聚會,班長你竟然忘了叫我,不過我還是來了。還好我沒錯過。”
台上的班長見他倆在台下聊了起來,催促任司徒上台,任司徒得了機會趕緊上了台。
競標開始,程同學開口便是:“當年是五百,這次我加一個零,五千。”
班長頓時就揶揄開了:“咱們給老程鼓掌!鼓到他把咱們今晚的全部費用都包下為止!”
現場還真是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盛嘉言還沒來得及叫價,已經有此起彼伏的聲音起哄似地加價了:“六千!”
“七千!”
程同學被這些攪屎棍鬧得不得不喊停了:“哎哎哎!你們太不地道了吧,知道我誌在必得,你們這不是故意哄抬物價嗎?”
起哄就要起哄到底,大家夥都不聽勸,轉眼間價格就被抬到了:“兩萬!”
程同學給自己已經發熱的臉扇了扇風,小聲詢問班長:“班長大人您還不如直接告訴我,今晚全部費用加起來多少,我直接喊那個價不就得了?”
班長笑笑:“不多不多。減掉前麵已經競標到的一萬,還差三萬五。”
程同學稍稍掂量了一下,一咬牙:“你們都別再亂喊價了!三萬五我全出了!”
班長終於滿意了,號召諸位:“同學們,咱們來給土豪鼓鼓掌!”
任司徒站在台上,一句話沒說,已經是尷尬的不能再尷尬了,遠遠看見還坐在原處的盛嘉言緩緩的舉起手來準備叫價,任司徒趕緊對著盛嘉言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幫忙了——犯不著讓他拿兩個月工資出來玩。反正跟老同學跳支舞而已,對任司徒來說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
盛嘉言用口型問了她一句:你確定?
任司徒朝盛嘉言點了點頭。這時候的程同學也已經準備走上台來,接任司徒下去了。
“七萬。”
在程同學成功牽起任司徒手的前一秒。有個聲音淡淡地說。
全場安靜了一下。
誰這麽不識趣?這時候還故意抬價?
可似乎,這人並不是在起哄故意抬價,而是真的勢在必得。而且這人還是個女人。程同學的眼力比任司徒好多了,剛才輕易的就認出了任司徒,現在又輕易的認出了叫價七萬的這個人——
“林佳琪?”
真的和當年如出一轍。程同學又被任司徒的舊同桌截了胡。
音樂起,競標成功的這一對對,在舞池中腳步翩然了起來。其他每一組之間都是情愫流轉的,隻有任司徒和林佳琪這一組,共舞成了其次,聊天成了主要。
“大耳朵你個沒良心的,畢業的時候,你還跟我計劃著我們要去哪裏哪裏旅遊的,結果你就不見了。打電話去你家裏也沒人接。那時候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在美國的大哥哥去了?你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任司徒搖了搖頭,對於前塵往事她不便細說,隻道:“他就在現場,待會兒帶你去認識下。”
“我跟我老公一起來的,他要是知道我撇下他去見帥哥,他不得吃醋死?”
林佳琪語氣裏透著甜蜜,任司徒聽著便笑了,可下一秒又忍不住鎖起眉頭問,“你出七萬跟我個女的跳舞,你老公沒準也氣得半死了。班長也是開玩笑的,今天的費用還是大家平攤的,你可別真的一手包辦啊。”
“和當年一樣,我這次也是受人之托,替人競標你的。”
林佳琪突然笑著說。
“你說什麽?”因為有音樂聲的掩蓋,任司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佳琪卻並沒有回答她的疑惑,舞步和音樂都還在繼續,任司徒正要配合著林佳琪的舞步上後退一步,卻驀地撞到了一個人,任司徒正準備收腳,順便回頭說句對不起,卻在這時,林佳琪鬆開了她,而被她撞到的那人,直接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摟了過去。
隻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便已經交換了舞伴,任司徒一頭霧水,抬眸看向自己的新舞伴,瞬間就愣住了。
任司徒僵硬的跟著他的舞步,即使隔著麵具,她又怎麽會真的認不出他來?
任司徒忍不住伸手去摘他的麵具。卻被他準確的捏住了手腕。
華爾茲還在繼續,舞步流轉間,是因為其他共舞的人也開始交換舞伴了,還是因為這些人正魚貫地退出了舞池,她的餘光才會掃到那一重重的人影變幻?任司徒沒有工夫去定睛細看了,她隻能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直到最後,偌大的舞池裏,就是剩她和他了。
他是那樣真實的存在著,他的呼吸,他麵具下的那雙鷹一樣帶著寒光和炙熱的眼睛,他覆在她腰後的那隻手,他引領著她旋轉、駐足、停頓的腳步……
任司徒終於忍無可忍地推開他。
她停了下來,音樂也隨之停了下來。
任司徒上前一把扯掉麵前這男人的麵具。果真是那張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姓時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任司徒已經顧不得舞池外站著的或明真相或一頭霧水的老同學們,幾乎是在對著時鍾尖叫。
在場的其他人全都被服務生們和班長請走了,大廳裏最終變得空曠如墓,時鍾始終沒有回答她,隻朝不遠處那最後一個留在大廳裏的服務生點了點頭,瞬間,吊頂的大燈亮了起來,整個場內四周的厚重的窗簾也應聲劃開。
服務生走了出去,替他們關上了門。已經開始運行的投影儀,開始將一幕幕任司徒或懷念、或不願回想的影像投射在了連天的落地窗上。
時鍾憔悴的聲音,伴隨著那一幕幕的影像,落進任司徒心裏:
*
任司徒,我終於知道,我不在你身邊的這些年,你都經曆了些什麽。
*
這裏,是你待過的病房。
1614號床,現在這個床位是空的。
但它隔壁房,如今也住著個燒傷病人。我和聊了一下午,她告訴我,其實身體上最痛的時候,她已經熬過去了,可是心裏的痛,恐怕永遠也熬不過去。
你也和她一樣吧?成夜成夜的做惡夢,一次又一次的夢到自己回到了火海,看到自己身上的疤,覺得特別醜,覺得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你……
*
這裏,是你念書的大學。
你最常待在哪裏?
是圖書館?我是租這個亞洲學生的卡進來的,你覺得我跟他長得像麽?
還是這片草地?這兒的草很綠,但也很紮人,我隻坐了兩分鍾就受不了了,看來你不會常在這兒曬太陽。
或者是宿舍?這裏我是真的進不去了。不過站在我現在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所有的窗戶,那一扇窗裏,是你曾經住過的?
或者,你會來這間酒吧?你跟孫瑤說過,你最愛這裏的墨西哥調酒師調的醉生夢死,可現在這款酒已經不賣了,調酒師雖然還是墨西哥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一位。他向我推薦了這款Punch`Royal,挺好喝的,下次我們一起出國來這兒喝?
*
……
……
……
他去了那麽多地方,國內的,國外的,任司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源源不斷的流下來,滋潤她那顆早已被迫幹涸的心。
直到最後,影像裏的他開著車,來到了一棟三層民居的花園外。任司徒聽見影像裏的他說:“這裏,是任憲平家。”
任司徒心裏咯噔了一下。
時鍾卻沒有把DV機帶下車,DV機就一直放在擋風玻璃前的操作板上,任司徒能透過鏡頭看見他下車,繼而走到了那棟民居前,按下了門鈴。
影像在這裏就斷了。
等時鍾的聲音再次在影像裏出現時,他把鏡頭對準了中央廣場的一角,刻意沒有讓臉入境:“你是不是一有心事就來這兒喂鴿子?”
任司徒看不下去了,抹一把眼淚,收回視線看向身旁這個臉色平靜、但眸中片片波瀾的男人。耳邊繼續傳進影像裏的、他的聲音:“孫瑤給我看了一張你在這兒喂鴿子的照片,照片裏的你怎麽可以這麽……這麽讓我心疼?”
任司徒看著現實中的他:“你是不是打他了?”
時鍾也回眸看她,笑了笑:“不繼續看了?”
“我問你是不是打他了?”
“任憲平嗎?”時鍾收起了笑,點點頭。
任司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你傻嗎?專程跑紐約去打人?”
他笑了下:“好像是挺傻的。”
任司徒忍不住抬手,想要碰一碰他臉頰上的擦傷,可是又忍住了,怕弄疼他。時鍾在這時捏住了她的手。
他的另一手上拿著鑽戒。
“……”
“那我問你,任司徒,你願意嫁給這個傻子嗎?”
***
他手中的那枚鑽戒悄然的折射著璀璨的光芒,加上她眼裏還有淚水的折射,任司徒垂眸看過去的時候,隻覺得光芒近乎刺眼。
她在哭,他卻在笑:“誰說我是專程跑紐約去打人的?我是去鑲這顆裸鑽,順便去打人的好麽?”
任司徒被他逗得忍不住破涕為笑,此刻的時鍾卻換了一副異常真摯的表情,捏著她的手,動作輕柔卻不容回絕地替她戴上了戒指。
任司徒看著戒指一點一點套上自己的無名指,看到最後,任司徒忍不住嘴一扁,抬眸看他,哭著抱怨道:“大了……”
事後多年任司徒回想起當時的這一幕,隻能感歎自己真的是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丟人丟到家了。獨立抗下一切的那些年,她明明已經修煉到了什麽事都不能真的擊垮她的地步了,可那時那刻,竟然會因為戒指的圍度大了半圈而哭成那樣。哭到時鍾都手足無措起來,連忙跟哄小孩兒似的抱緊她,撫著她的頭發安慰:“本來圍度剛好的,是你這段時間瘦了。等我過段時間把你養胖一點,就正好了。”
的安慰確實起了效果,卻不是他想要的那種令她二度破涕為笑的效果——任司徒忽地從他肩膀上抬起了頭,眼淚確實是沒再流了,卻不是被他那番話所感動,而是一雙淚眼特別鄭重地看向他,語氣裏還夾雜著一絲還未來得及消去的哽咽:“我還得穿婚紗,怎麽能胖?”
時鍾被她說的一噎。
……果然女人的關注點和男人是不一樣的。
再細細欣賞一下她這副多年未現的霸道嬌憨樣,時鍾自然是心中如蜜淌過,他雙手捧起她的臉,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好好好,都依你。”
任司徒吸了吸鼻子,用力點了下頭。表示對這個答案滿意。
他現在終於能夠,無任何阻礙的直直的望進她的眼睛裏,一字一頓,輕柔地問她:“那我現在可以吻我的新娘了嗎?”
現在隻是求婚成功,就可以稱她為他的……新娘了嗎?可是“新娘”這個詞在現在這個氛圍下聽起來竟是那麽的甜蜜,那麽……任司徒默許地閉上了眼睛。
時鍾一笑,朝她一點一點的俯下`身,吻住他思念已久的唇。
相比正廳裏的一派無聲,與正廳一牆之隔的小廳裏,卻是聲音嘈雜。遊樂區裏,孩子們還在玩得不亦樂乎,另一邊,集結成一夥夥小團體的大人們已經開始暢聊開了。
有人抱怨:“班長,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求婚這事都不提前告訴我們!”
班長一臉喜氣:“哎呀這也不能怪我啊,人多嘴雜,我怕你們一不小心提前說漏了嘴,把驚喜都弄沒了,所以就我、副班長、林佳琪知道。”
有人竊喜:“既然這次的費用時鍾全出了,那我之前競標的那一千塊就不用充公了吧?可以還給我了吧?”
有人懊悔:“哎,早知道競標不用出錢,我也競標了。”
更多的人則是內心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你們說,時鍾和大耳朵是什麽時候搞到一起的?怎麽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過年那次的同學聚會上,我也沒看出他倆之間有什麽貓膩啊,怎麽才幾個月的工夫而已,就到求婚這個地步了?”
既然提到上次的同學聚會,就真的有人忍不住努力回想,細細琢磨起來,終於靈光一閃:“哦!我想起來了,同學聚會那次,我看見任司徒和時鍾兩個人,一前一後從一個洗手間裏走出來,我當時還以為自己是因為喝大了,看錯了呢。”
一語激起千層浪,頓時有人豔羨、有人驚訝、有人不信、有人趕緊湊上前去繼續追問“洗手間事件”的細節,而這之中,唯獨程同學一言不發,且一直一臉慍色,班長出於人道主義關懷,“你就別低落了,你想想看,你不用出那三萬五了,也算件值得開心的事不是麽?”
程同學原本握拳坐在角落的,像是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似的,突然就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讀書的時候我就猜到這倆人之間肯定有什麽!”
眾人表示不信:“不會吧?不是同學聚會,是讀書的時候就已經有一腿了?那他倆的保密措施做的也太好了吧。”
程同學卻已倏地坐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自言自語起來:“肯定是這樣沒錯,要不然他也不會把我摁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