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卑微如塵（二）
“這血的顏色，亮的有些過了……”
鮮紅的血跡自脊背上的繃帶底滲出，看著那略微帶點兒火焰的顏色，陳辰的喉嚨滾動了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用食指沾了幾絲血滴，稍稍將汝殤從刀鞘裏抽離出，食指與刀麵貼合的瞬間，暗紅色的紋絡便彌漫開來，半個呼吸後，刀身恢複妖異的紫色，三寸血紋連同陳辰食指上的血跡均消失不見！
暗紅色.……火紅色，陳辰恍然間想起了什麽，眉目中竟有些不敢置信。
“你的母星在哪裏？”
“記，記不清了，我和姐姐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姐姐說，在我們家鄉的天上有兩顆月亮，一輪皎潔，一輪漆黑。”
陳辰：“.……”
手指僵了一瞬，烈焰火雨便於眸間閃過，在陳辰深蘊腦海的記憶中，他是見過那輪漆黑的月的！
“聽著，從現在開始我會讓你憋氣，不讓你停就一直憋著，盡你最大的努力！”
陳辰的語氣略顯急促，他輕輕按在少年的後心處，動用自己最大的感知去感受莫塵心跳的律動。
一分鍾後，莫塵已出現了輕度窒息的狀況，他的手臂肌肉漲緊，死死的捏住床單，陳辰沒說停，他便忍住那極為難熬的休克感繼續堅持。
兩分鍾後，莫塵的意誌已處在崩潰的邊緣，事實上以他不足十級的體質，這肺活量早就超出極限了。
“繼續憋，不準吸氣！”
合金床跟著震顫，少年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著，他的眼眶通紅，眼珠子都好像要瞪出來似的。
也就在這瞬間，陳辰的掌心微縮，因為莫塵的心跳力度陡然提升了很多。
咚，咚，咚——
一聲聲沉重的心跳，恍若甕錘敲響戰鼓，莫塵那青筋畢露的手掌將床單抓裂，合金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陳辰的眼中閃過一道精芒，以他的感知力足矣清晰地感覺出莫塵心髒收縮的力度，眼下的這個力度竟是，竟是之前的四倍有餘！
“可以了！”
呼——已經翻白眼的莫塵嘴角一斜，口水噴出的同時人也暈了過去。
陳辰取來濕布為少年擦拭了身子，然後扯過一張毛毯蓋在少年背上。他拾起汝殤，攥著天訊便往外走，他從那長長的聯係人列表中，選中了一個常年不曾聯係過的對象。
遲疑了一會兒，陳辰的手指開始敲點，待整個句子輸入完後，他又從頭將措辭和細節檢查了幾遍，如此反複確認無誤後才按下了發送鍵。
此等認真的態度，對於陳辰顯然並不常見，即便麵對遠征部的將軍們，他也遠遠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大約一分鍾後，對方那灰色的頭像陡然亮起，那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穿著複古式的白袍長衫，而陳辰給這位老人的備注是——穆師！
“你描述的還是不夠清楚，如果可能的話，送一份血液樣本到帝星。算了，還是讓小毛去取吧，我現在正在閉關，等一個月後我讓我的學生去見你！”
老人回複了一段語言，蒼老的聲色中隱隱透出一絲疲憊。
對於老人口中的閉關陳辰多少是了解的，奧術師口中的閉關其實就是他們在做各類研究的統稱。
呼，呼.……沉睡過去的莫塵呼吸已經變得均勻，坐在椅子上的陳辰不時偏頭望上幾眼，手指有節奏地敲在桌角上。
營帳裏，空氣不是那麽流通，亦如陳辰幽閉的心，和壓抑囚禁了許久的回憶：那輪漆黑的月，最終是碎了——
彼時，提著銀槍的霜天使曾懸停於星空，陳辰就那麽遠遠地望著，親眼目睹那星隕的瞬時！
臨近傍晚的時候，莫塵從昏迷中悠悠轉醒，因為服用了B級恢複試劑的緣故，他身上的傷勢已經恢複了許多……
“呦，醒了呀，眼睛給他喂些水，我去喊陳辰老師。”
“唔——”玻璃質的水杯湊在嘴邊，楚寒伸出右手抵住莫塵的後背，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了聲“張嘴”。
咕嘟……咕嘟，一小杯清水入喉，莫塵那瘦弱的胸膛一陣起伏，好歹是有力氣睜開眼睛了。
“你，你是？”
“楚寒，嗯，陳辰老師的學生，你可以喊我一聲師哥。”
“師……師哥？”
“嘿嘿，陳辰老師下午說過的，考慮收你做他的親傳弟子，不得不說，小家夥你好運氣呀！”
啊？腦子裏還是有些迷糊，莫塵聽到這裏先是愣了會兒，然後才如遭雷劈。
帳簾被人掀開，陳辰、王慎還有黃轅他們一大幫人全都擠了進來，本就不算寬敞的營帳裏頓時顯得有些擁堵。
一雙冷漠的眸子朝這邊望過來，莫塵感覺到那其間的壓迫感，循著目光追去發覺確是陳辰無疑。
“醒了？”
“嗯……”
營帳中裏氣氛沉寂下來，直挺挺地處在陳辰的目光下，莫塵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缺少與之對視的勇氣。
“今後，便作我的弟子吧！你若刻苦修煉，最多三年就能擁有救回你姐姐的實力！”
陳辰拋出這句話後，莫塵那閃躲的目光陡然僵住了，從楚寒嘴裏聽到是一回事，陳辰親自開口又是一回事。但對於莫塵而言，這都是想都不敢想過的事。
“你，不願意嗎？”
等了半晌不見少年回應，陳辰的眉頭略微挑了挑。
“莫塵，莫塵……”
王慎急地出聲提醒，待他拍了下少年的後背，莫塵才從巨大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願-願意！莫塵拜見老師！”
光著腳的莫塵從床上爬下來，他也不明白什麽是拜師禮，總之跪下磕頭是沒錯的。
咚，咚，咚.……一連三個響頭，這次陳辰沒有攔，而是實打實地看著少年磕完。
“可以了，三下就可以了。”
王慎伸手將莫塵扶起，用手掌撫了撫他額頭上灰，看著莫塵成功拜師，他甚至要比莫塵自己還要高興。
“來來，別光顧著拜老師呀，喊兩聲師哥聽聽！”
敢在陳辰麵前這麽犯虎的人，除了黃轅挑不出第二個，連奇恩都不敢！
“師哥好——”莫塵淚眼模糊，他的聲音細微，聽上去有些乏力。
這自然不是因為傷心，純粹是心情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陳辰的弟子！無論從前的你覺得自己如何卑微，但從這一刻開始，你要給我記清楚，今後你的身上再也不準有半分的怯懦。天塌了我會為你抗一半，地陷了我為你平一半，這世上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相反他們會越來越怕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有尊嚴地活！”
陳辰將刀鞘插進地裏，右手握拳單伸出一根拇指懟向自己的胸口，“這裏，隻要還跳動著，生命就不會終止！但凡一息尚存，這世間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你低頭！鮮血不行，命運不行，苦難更不行！現在，給我把眼淚憋回去！”
男兒可以流血，卻不可流淚。這不是死要麵子，而是一種精魄，錚錚鐵骨，寧折不屈！
動不動就哭鼻子，鬧情緒，或者裝柔弱，求可憐的人，那算是男人嗎？缺少陽剛一麵的“她們”純粹是用來惡心人的。
易怒易嗔者算不算男人？算，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男人！因為隻有越沒本事的人，脾氣才越大，舉止才越張揚。
這就好比遇到挑戰和威脅時，倘若是隻家犬，它便隻想著狂吠來嚇退“敵人”；而凶狠的狼卻會收斂起獠牙，眯緊眸子準備把“對手”徹底撕碎！
陳辰希望莫塵成為有血性的“狼”，而不是成為隻會狂吠的“犬”，他姐姐的仇必須由他自己來報，這樣才有可能解開他的心結。
若是陳辰替他出手，哪怕屠盡了星盜和仇家，也隻能釋放他心中的部分怨氣，而無法熄滅他憎恨的火苗。
恰當的時機，陳辰會將一切都告訴給莫塵，再遞給他一柄刀便足夠了……若是莫塵能藉此徹底蛻變，那麽有朝一日，他一定會成為這片星空下的真正的強者！
隻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少年的眸子裏還會不會溢出像現在這樣……明亮閃爍的光……
卑微如塵，亦或燦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