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奴星
“各位乘客你們好，歡迎乘坐K1336次星際客艦，本客艦為間躍式遠航艦，全程途徑十三顆行政星，請各位乘客自行關注行程時間，艦體在每顆行政星僅停留十五分鍾。”
“各位乘客.……”
清脆的電子音在耳畔不斷回蕩，裹在風衣裏的陳辰忍不住皺了皺眉。自離開前線醫院以後，他已經換乘了好幾艘飛船和客艦，來來回回、起起落落地顛簸了近四天，像這樣的提示音，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即便身體不累心理上也疲憊了。
“以前倒不覺得，跨越兩個星區而已，原來這麽費時間.……”
忍不住碎碎念了幾句，陳辰的眸子裏倒印出一尊龐大的銀色身影，如果霜天使還在的話，借助那無與倫比的速度和軍方的蟲洞回廊，最多也就是半天的功夫罷了。
可惜啊，那種自由地穿梭在星空戰場的日子已經結束了，忽地一下子聽不到炮火聲和機甲的引擎轟鳴，陳辰的心裏還真有些空蕩蕩的。
“潛行退役.……”
偏頭望了望漆黑的窗外，除了點點星痕再無別的光亮，星空就是這樣，看似浩瀚實際上卻荒蕪的緊，一點點的黑暗就能讓人深陷其中。
按理說，陳辰雖然退役了，可他的軍籍仍然保留，一個聯邦上校再怎麽落魄也不至於來擠客艦。
更何況，他還有聯邦總長親授的星耀騎士勳章。隻這一枚星耀勳章，就足以使他在任何一顆行政星上站穩腳跟，甚至是素無忌憚！特權，在很多時候，是淩駕於官職的！
縱觀整個聯邦疆域，五億士兵，同一時代裏能獲此殊榮者，絕不超過十五人！即便加上那些已經入了土的，名字埋沒進時間長河裏的，也不過三百人。此等榮耀披肩，就算是聯邦少將遇到了陳辰，也得止步禮遇！
隻可惜，以陳辰那冷淡的性子，他從來就沒關注過這些，更別指望他去了解什麽繁縟的特權條令……當年受封聯邦星耀騎士時，陳柯隻告訴他，聯邦的大部分法律已經不能束縛他了，卻沒和他講清楚具體的條令，所以——他就來擠客艦了……
“咳咳，那個先生打擾下，我的座位在裏邊。”
思緒被打斷，一個略顯怯生生的聲音響在耳邊，帶著女性獨有的柔婉。
若是換成別人怎麽也會偏頭望一眼，可陳辰隻是收了收腿，連眸子都沒眨一下。
“謝……謝.……”
聲音的主人也有些驚詫，這麽些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冷邦邦”的人，這麽“友好”又“不友好”的人。
噠，女孩伸直胳膊，先將一個藍色的手提箱放到座位上，然後側起身子，從陳辰腿和前座的空隙裏擠了過去。
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掠過陳辰的鼻翼，雖然短暫卻直侵心肺，有那麽一瞬間，陳辰的手指顫了下，輕輕扣在膝蓋上。
“滴——滴”
女孩剛坐下不久，腕上的天訊忽然傳來震感。女孩偷偷瞥了一眼陳辰，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才輕吐一口氣按下了接通鍵。
“婉靈，你怎麽可以不告而別，我一早起來就發現你不見了！”
“噓，娟子你小聲點，我剛剛登艦，旁邊還有人休息呢。”
“啊，這麽快啊，我們還想去送送你呢。”
“別，別來，我就是怕舍不得你們，才不告而別，對，對不起——”
“哼，誰要你道歉了，明明說好姐妹四個一起去帝星的，你竟然狠心拋下我們。我，我……嗚嗚，婉靈你回來好嗎？我們舍不得你走！”
“對……對不起，伽南星是我的母星，黎影學院是我的母校，導師寫了三封信，我……我必須，必須回去，對，對不起大家！”
嗞——天訊被強行掛斷，客艦的停靠時間結束了。龐大的艦體在起飛時，所有的電磁設備的信號都會受到很大程度的幹擾，天訊自然會被掛斷。
望著忽然黯淡的屏幕，女孩再也忍不住，眼淚仿佛珠子般從眼角溢出。她的呼吸早已哽咽，卻用雙手捂住嘴，強製自己不哭出聲來。
“又不是生離死別，至於流淚嗎？”
依舊閉著眼的陳辰，身子坐地筆直，若非言有所指，旁人還以為他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我……我和她們一起生活了四年，我們，我們，是最好的姐妹！”
女孩忙用手背揩了揩眼角的淚，微皸的眸子裏漾起絲絲漣漪，倔強而堅持地望著陳辰，可是.……三分鍾過去了，陳辰竟然沒再開口.……
直勾勾地盯著一個人的側臉看了三分多鍾，當女孩回過神後，臉頰忽地滾燙起來。如蔥蘢的手指攥在一起，羞惱地有些無處安放。
“我叫陳辰，剛從軍隊裏退下來，我也來自伽南星。”
“徐婉靈，剛剛畢業於南都大學，你……”
徐婉靈輕咬了下唇瓣，有些奇怪地止住了話頭。陳辰也不在意，屏息微瞑，兩人間再度恢複了之前的沉默。
九個多小時後，星艦在伽南星的太空站停降。乘客們帶著自己的行李，零零散散地往外走，借助一個天梯甬道，他們很快就能降落在地表上。
徐婉靈一出艦艙，就有兩個穿著嚴整服飾的中年人笑著迎上來。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年青，挑著一道迎機專用的紅幅。
陳辰隻掃了一眼，就默默地離開了，自始至終，陳辰就沒去看過徐婉靈的臉。
伽南星，原暗辰戰盟總行政星，如今已淪落為聯邦域內一顆貧瘠的二級行政星。當然，這個貧瘠是相對於聯邦的其它境域而言，在原暗辰範圍內，伽南星仍然是主星。
這顆直徑近一萬千米的星球，孕育了大概五十多億人口，即便加上旅客和星際移民也不足六十億，實可謂地廣人稀。因為盛產煌金礦（一種僅在暗辰域內產出的稀有金屬原礦，能量傳導阻力近乎為零，具有極好的紅熱性和穩定性），加上聯邦上層定下的無限製開采指標，導致整個星球的三分之一地表都在進行原礦開采，從太空上的角度望去，一片片赤黃裸露的圓環，顯得醜陋而可怖。
和其他的行政係統不同，伽南星隻有一座超級大城，人口近三十億，剩下的一半人口則分布到大城周際的九座子城中。聯邦上層對伽南星原有的行政布局並未作出改變，隻是簽訂了一個百年備忘協議，伽南星不得自主研發星際武器，常備軍隊數量也不能超過兩百萬人。
還有最殘酷的一點，伽南星每隔五年要向前線補充兩百萬新兵兵源，這是同級別的行政星募兵指標的五倍！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聯邦所做的一切，實際上就是在變相地壓榨伽南星的資源和潛力，就像過去的奴隸主壓迫奴隸們進行無償勞作一樣，通過剝削壓榨的方式來鎮壓異端。
慢慢地，奴星這個叫法也壓在了所有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