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我們的初見

  門關。


  引擎聲動。


  董文化在蘇瀾走後上車驅車。


  厲珒側頭凝望著車窗外的一景一物,隨著車子從昏暗的底下車行駛出,強烈白光傾瀉而下,刺的厲珒黑瞳不適微縮。


  他抬手擋光。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那個初次遇見蘇瀾的晚上。


  那時的蘇瀾,還不叫蘇瀾。


  而他。


  還隻是一個少年。


  他站在斑馬線上,看著蘇瀾攙扶著史蒂芬,舉步艱難地從一片樹蔭中走出,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的天空正下著瓢潑大雨。


  他全身濕透。


  蘇瀾渾身是血,從頭發絲兒,到褲腳,以及她的雙足所過之處,皆會在地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紅。


  是那條獵狗的血。


  厲珒親眼看到,蘇瀾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連捅了那條獵狗數十刀。


  他很震驚。


  心裏有點奇怪,不明白蘇瀾身上殺戮之氣為什麽會那麽重。


  那時的蘇瀾,明明還隻是一個十歲的孩童,本該天真無邪的年紀,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卻充斥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恨意。


  “這個人,我今天救定了。”她矗立在他身旁,單薄的身子和冷毅的臉,側對著他,說話的語氣是不容商量的強勢。


  他怔楞了一瞬。


  隨之,絲絲縷縷瀲灩之光從眸底綻放而出。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他,從小就過著眾星拱辰的生活,習慣了養尊處優,習慣了他人的卑躬屈膝,習慣了異性愛慕的眼光。


  素來都是他用不容違背的語氣命令他人,敢不給他正眼,將他厲家少爺威嚴踩於腳下,藐視他為塵埃的女人,蘇瀾是第一個。


  像他們這種豪門貴公子,在遇到這種挑戰性極高的女人時,多半都會被激發出強烈的勝負欲。


  尤其是陸浩初。


  陸浩初身為在遠東揚名立萬的陸氏集團總裁之子,一身跋扈囂張之氣,自然要比尋常公子哥的氣焰還要跋扈茂盛。


  “哇,好大的口氣!”陸浩初雙手環胸,嘴角噙著不屑的笑走到小蘇瀾跟前,瞥了眼她身側的小史蒂芬,聲音冷嘲熱諷。


  “別以為你宰殺了那條沒用的畜生,救下了你旁邊這個同樣沒用的畜生,就真當自個兒是所向披靡的大英雄了。”


  陸浩初將嘴湊到蘇瀾耳畔,腔調油膩的說著挑起小蘇瀾下巴:“實話告訴你,爺剛才隻是想看,到底是我家中豢養多年的畜生厲害,還是你和你旁邊沒用的畜生厲害。”


  眸中,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得意。


  仿佛蘇瀾和史蒂芬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任憑插翅也難飛。


  蘇瀾微微側頭,凜冽寒光透過染血的頭發絲兒,森冷地對上陸浩初的雙眸,然後嘴裏呸了一聲,啐出一口唾沫噴在陸浩初臉上。


  “你——”陸浩初何時受過這種屈辱,當下指著蘇瀾就起了殺心,他命令一眾家丁,“打!把這兩畜生給我狠狠地往死裏打!”


  霎時。


  陸家仆人手中的棍棒就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蘇瀾和史蒂芬身上。


  蘇瀾瘦弱的身軀被打來倒在地上毫無招架之力。


  她抱著頭,目光穿過人牆,撞進了厲珒的眼裏,卻沒有求救,隻是森冷的,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好似要將他的模樣刻進腦海,像仇人一般牢牢記住。


  驀地。


  她張嘴狠狠地咬住了一個陸家家丁的小腿。


  “啊——”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蘇瀾小小的身軀有著巨大的能量,硬生生地將那家丁腿上的肉給咬了一塊下來。


  腥紅的血,滋了她一嘴,再配上陰森狠戾地目光,將她襯得宛如地獄修羅,凶狠可怕,眾人似乎都被她強大的氣場震懾住了。


  他們手中的棍棒停頓了下來。


  蘇瀾緩緩起身,迎風而立,一頭混雜著雨水和血的頭發,被狂暴的風吹的獵獵作響。


  手裏。


  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厲珒看到了。


  是她之前用來殺狗的那把刀。


  “啊——”雨幕中,她一路大叫著,卯足了全身的勁奔向陸浩初,一躍而起,雙手抱刀,對準陸少初的胸口破空而下。


  “小心——”千鈞一發之際,厲珒用力拽了陸浩初一把,但還是晚了一步,匕首嗤一聲刺進陸浩初身體。


  “啊啊啊——”他抱著腿一陣長叫,疼得滿頭大汗。


  “少爺!”


  “少爺!”仆人群擁而至。


  “腿!我的腿!”陸浩初疼的落下了淚,他手指蘇瀾,“賤人,快給我殺了那個賤人!”


  厲珒沒有理他,隻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便命令一眾陸家人道:“傷口很深,怕是傷到了筋骨,趕緊送去醫院,當心腿廢了!”


  “那兩個小畜生怎麽辦?”一人看向蘇瀾,這時的史蒂芬已經被人打暈了,而蘇瀾則被一名壯漢一腳踹來在一旁卷縮著。


  厲珒無聲的盯著她單薄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交給我。”


  就這樣。


  他從陸浩初屬下的手中,把她和史蒂芬接收了過來,等陸家的人離去後,他親自送她和史蒂芬離開。


  蘇瀾全程緘默,不同他說話。


  直到快要分別時。


  她才開口。


  “今天的事,我欠你一個人情,但是,我不會謝你,因為在我眼裏,你和那個姓陸的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著,她又用刀割下了一綹頭發,遞予他。


  “不過,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債。所以,這綹頭發你拿著。”


  “將來若是還能遇見,若是你我還能認出彼此,隻要你有需要,隻要我能做到,隻要你拿著這綹頭發來找我,我必將竭盡所能,還你這恩情。”


  那個晚上,對蘇瀾,對史蒂芬,對陸浩初,甚至是他,都是一個充斥著地獄氣息的永生難忘之夜,事後,蘇瀾和史蒂芬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沒人知道他們倆去了哪裏,陸浩初在醫院醒來大發雷霆,還一度揚言要代表陸家和厲家斷絕生意往來,陸浩初姑姑更是在上下打點關係,深怕史蒂芬會突然現身去告她。


  因為將史蒂芬從孤兒院領養回家,經常給沒病的史蒂芬打針吃藥,並讓他穿上各種不倫不類的衣服供她玩樂的富婆,正是陸浩初的姑姑。


  史蒂芬視陸浩初姑姑為洪水猛獸,那晚前去陸家做客,才會乘機逃走,陸浩初得知之後,便親自帶隊,命人牽著獵狗一路追捕。


  厲珒碰巧那天也在陸家做客,被陸浩初拽著前來觀賞,這才有了他和蘇瀾初見的故事。


  緣分。


  有時候真的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十三年前,厲珒不曾想過多年以後還能與蘇瀾相見。


  而且,還是以未婚夫的身份。


  垂眸。


  目光落在肩部。


  彎唇笑了開。


  上麵有一根頭發。


  是蘇瀾的。


  前些日子,他也是得了蘇瀾一根頭發,便交給堂弟厲明傑的院長老丈人拿去化驗。


  結果顯示。


  DNA吻合度高達百分百。


  命運的紅線早在十三年前,就將他和蘇瀾緊緊的綁在了一起。


  *

  今天幾乎一整天,蘇瀾都在各種鬧心的事中度過,等她走出地下車庫,上了街道邊上自己的車時,心裏才稍微的舒坦了一點。


  史蒂芬一扭頭便看到了她氣呼呼的模樣:“怎麽了小姑奶奶,那姓厲的小子又欺負你?”


  “開車。”蘇瀾一把將那厲珒送她杏色晚禮服扔來將頭遮住,顯然不想再提方才在車內被厲珒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糗事。


  看樣子輸的很慘。


  史蒂芬摸了下鼻子,發動引擎,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後,怕蘇瀾會悶著,又開口道:“小姑奶奶,有件事,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總覺得厲珒很麵熟,就像很久以前就在哪裏見過似的。”


  “天底下所有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你一見如故的愛人。”


  蘇瀾就著史蒂芬不愛女人這事調侃,猛地一把將臉上的裙子拉下,眨著一雙美眸好奇地問史蒂芬。


  “女人給你的感覺真就那麽惡心?”


  史蒂芬腦海立即浮起陸浩初姑姑那張邪惡的臉。


  “嗯,惡心。”他淡淡啟唇,非常惡心,惡心至極!


  蘇瀾盯著他的側臉,美眸中閃過一道心疼:“小姐姐,如果在往後的日子,你又遇到了那個老婦女,你打算怎麽報複她?”


  “又遇到麽?”史蒂芬掌控方向盤的手一緊,眸底鮮見地迸射出一抹寒芒:“弄死她!”


  蘇瀾彎唇笑了。


  “好,弄死她,我們一起弄死她!”這筆陳年舊賬遲早要找陸浩初姑姑討回來。


  “瀾瀾,你呢?”


  前方正巧紅綠燈,史蒂芬停下車,回頭直視著蘇瀾的雙眸問:“十三年前,將你擄去陸家,命人將你打扮的奇奇怪怪的怪蜀黍,倘若重逢,你會如何?”


  是的。


  十三年前,蘇瀾救下史蒂芬並不是偶然。


  她們的相遇,也不是巧合,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逃跑計劃。


  當年。


  她在街上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怪蜀黍。


  那個怪蜀黍一見到她,就把她當成了別人,然後不顧她的反對和抗爭,便將她帶去了陸家,她在陸家度過了一段非常黑暗的日子。


  在那段日子裏,每到晚上,都會有一個帶麵具的男人來到她的房間,命她穿上一些華美精致,但又明顯是某個成年女子的衣服供他觀賞。


  蘇瀾眸光一凜,臉上笑容陰森可怖,紅唇似血一般妖冶。


  “史蒂芬,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立刻整死他,我會慢慢的,一層一層的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喝光他的血,讓他同蘇家那個假慕韶華一樣,慢慢的,慢慢的,被我折磨的生、不、如、死!”


  “阿嚏——”


  此刻的慕韶華正在回蘇家的途中,她打了一個噴嚏,眉頭微擰,又沒有感冒,好端端的,怎麽會打噴嚏呢?

  她扭頭往車窗外看去。


  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烏雲密布。


  倏地。


  一陣風來。


  烏雲退去,一縷陽光,破空而出。


  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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