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談戀愛好玩兒嗎?”趙子卿隨口問她。


  “你就想想自己二十歲的時候。”丁可隨口回答。


  趙子卿二十歲的時候並沒有談戀愛。趙家比丁家家教更嚴格,趙子卿第一次談戀愛是二十二歲本科畢業的時候,對方是比他大兩歲的研究生學姐,經驗豐富,主動追求他,他很快淪陷。


  這場戀愛持續三年,純粹平淡,分手也和平。後來他去參加這位學姐的婚禮,內心毫無波瀾。學姐的父母逢年過節也依舊和趙家的長輩保持互相問候的習慣,沒有哪一方會尷尬。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偶像劇或者倫理劇,動輒海誓山盟崩地裂。總有些人有能力不困於愛恨情愁。


  這跟成長環境與個人格局有莫大關係。


  二十五歲分手之後的趙子卿很快接納了愛情的本質,主動把期待值降到最低,因此錯失心動的機會。同時也規避愛情帶來的負麵影響,甚至是愛情本身。


  愛情是什麽?於他而言,暫且是一種和電影一樣的理想。表象是沉在湖底的水晶,實際意義接近空中樓閣。


  趙子卿遏製住一些偏離軌道的情緒,跟二十歲的孩兒談論虛無縹緲的事情太沒必要。


  他最後一句話,維持現有的人設,“真話沒那麽難,更用不著跟誰對不起。你過,你是大人了,戀愛是自由的。”


  “好的。”丁可欣然接受他這句話。


  兩人的關係遠不到能深交這個話題的地步,丁可沒想到他還會有話可。但好像不管他什麽,她都願意聽著。


  他的話都在理,也比其他人得特別。


  “趙子卿,謝謝你跟我這些。”丁可誠心誠意地開口。


  被丁可連名帶姓的叫,趙子卿覺得新鮮。他看著女孩,她真的好年輕。她對成年之後可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充滿好奇,還帶著對特殊成長環境的叛逆。


  二十歲的趙子卿就沒有她這樣充滿保護色的個性和聰明。


  如果是二十歲的趙子卿遇到這樣的丁可,又會如何表達?


  丁可打開車門,沒有任何征兆的感歎一句:“但願你是真的把我當成個大人呀。”


  趙子卿微怔,不覺得自己完全聽明白了她這句話,話趕話,很快就回她一句認為她也聽不懂的:“別揣測我,不一定準確。”


  丁可努努嘴,下車離開。


  這頓飯隻有宋家書一個人有心情好好吃。期間丁可接了肖唯的電話、駱菱的電話、室友的電話和她外公外婆的電話。趙子卿接了一個季琰的電話。


  丁可的話術分成兩種,對肖唯和她外公外婆是一種,對朋友同學是另一種。她接電話的時候趙子卿有意無意地聽著,她跟被她叫學姐的這個人講的最多,語氣也最自在。


  駱菱被迫離組後,從遙遠的西北坐火車回上海。她她需要感悟人生。


  丁可開玩笑,自己也需要。她一隻手拿手機,另一隻手在話的時候將一張紙巾撕成塊,又擺出一個稀奇古怪的圖騰。


  東西沒吃幾口,話了不少。趙子卿夾了一個鵝酥放進她的碟子裏,她把鵝的頭折斷,扔在一邊。


  駱菱提到今的新聞,丁可:“這都是秋的事情了。”


  趙子卿想起新聞裏她穿的薄衫和男孩子的短袖,對應上“秋”這個時間點。他又給她夾了一個蝦餃。


  這回丁可吃了,咀嚼完之後感歎:“其實挺沒意思的。”


  宋家書坐在丁可旁邊,帶著比丁可年長幾歲的大人姿態,品味丁可傳達出來的女生情緒。


  聽到這句,他對趙子卿聳聳肩,低聲了一個詞。


  趙子卿懷疑他在吐槽人家姑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丁可聽清了,她看向宋家書:“你才少年老成。”


  趙子卿沒想到她還能一心二用,哼笑一聲。


  “笑什麽?”丁可掛了電話。


  趙子卿搖頭,給她倒了半杯奶茶。


  吃完飯,宋家書拿趙子卿的卡去結賬。丁可不嫌冷,站在餐廳門口等,趙子卿站在她身旁。


  丁可從口袋裏抽出手,拿出已經冷掉的暖手寶還給趙子卿:“謝謝你這兩對我的照顧。”


  “應該的,用不著這麽客氣。”趙子卿接過東西,上麵有她掌心的餘溫。


  丁可看向街邊緩停過來的一輛車:“我得走了。”


  “路上心。”


  “拜拜。替我跟宋家書講一聲,答應他的事情我會做到的。”丁可話間下了階梯。


  她又把頭藏進厚重的帽子裏,一隻手捏著領口遮住下巴,回頭衝趙子卿揮另一手告別,她嘴角輕輕彎起來,笑容比初見時熟練。


  趙子卿的手藏在口袋裏,隻對丁可點頭示意。他聽肖唯要派人來接她的時候就做好了“交接”的準備。孩兒終歸是要回上海念書的。


  丁可走下台階,沒再回頭。居高臨下的人,仰視一次就夠了。


  “丁可。”居高臨下的人卻在台階的盡頭叫了她一聲。


  丁可再次回過頭來,對上趙子卿的眼睛。有什麽飄落的物體攪弄了她的視線,趙子卿的臉也虛幻了一瞬。


  “下雪了。”趙子卿輕聲對她。


  和突然下雪的氣一樣,丁可紛亂的情緒各自安靜。她屏氣凝神,在兩人之間流動的空氣裏仔細辨認,的確是星星點點的白色雪花片。


  她抬起手,接住幾片,“趙子卿,你許願果真很靈啊。”


  北京終於下雪了,在她告別之前滿足了她的心願。


  宋家書出來的時候,丁可的車正好開走。趙子卿把車鑰匙扔給宋家書,讓他來開。


  “開壞了算誰的?”宋家書念叨了一句。


  趙子卿不想搭理話多的人。


  “領導,你跟丁可到底是什麽關係啊?”宋家書繼續多話。


  趙子卿當他是空氣。


  “唉,她答應我的事情……”


  “她答應你的事情她會做到。”


  打開車門,趙子卿一眼就看見丁可掉落在車座下麵手機殼。她那會兒坐在那裏玩弄,到底最後給取了下來。


  丁可沒有用手機殼的習慣,大概是因為新手機是值得的。畢竟太新了。


  趙子卿拾起這個純色手機殼的時候,又意外收獲一枚的閃閃發亮的東西。這是丁可早上費了半勁才戴進去的其中一隻耳釘。


  是顆真鑽,是肖唯去年送給她的聖誕節禮物。她竟然就這樣弄丟了。


  丁可讓司機師傅把車開到離家最近的超市,她買了一些新鮮的食材和綠植。回到肖唯的家裏,她先去和肖唯的貓玩了一會兒,然後就躺在沙發上補覺。


  這一她都雲裏霧裏,她把手機開到飛行模式,不一會兒就睡著。


  色逐漸暗了下來,貓在安靜的房子裏踱步。丁可做完一個夢後醒來,周遭是她非常熟悉的孤獨感。


  肖唯平時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會感到空虛嗎?


  丁一蓓就很理性。她在熱鬧的地段買了大合適的高層,一黑就被霓虹包裹,不開燈也不覺得暗。

  丁可查了查肖唯的航班信息,打開家裏最亮的幾盞燈,開始在流理台上準備晚餐。她對趙子卿她會煮東西,這是真的。


  丁可的外公是個美食愛好者,丁家人的嘴在他的熏陶下都很刁鑽。丁可會做飯也都是受他的影響。


  肖唯是北方人,丁可按照他的喜好烤了羊排。考慮他出差辛苦,還煲了湯,裏麵丟幾片西洋參。不一會兒,屋子裏彌漫食物的香氣。


  肖唯一進家門便看到多出的幾盆綠植,這是丁可的習慣,每次來都給他帶,隻是好多都被他養死。


  他換了鞋徑直往餐廳裏走,丁可正在擺盤。


  “看在我給您做飯的份上,待會兒數落可不可以以少一兩句。”丁可衝肖唯撒嬌。


  “你真喜歡這個男孩兒?”肖唯第一句就是問這個。他個子太高,略微皺眉就顯得凶。


  “當時是這樣的。”丁可走過來推肖唯去洗手,冷不丁告訴他:“丁一蓓要結婚了。”


  “終於有件事兒我跟你媽能達成共識,我們都不希望你以後找一個圈內人。”肖唯自動忽略丁可的後一句話。


  “所以你同意我談戀愛了?”


  肖唯沒吱聲。


  “不過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談戀愛了。”丁可聳了聳肩。


  “怎麽?”肖唯不自知地笑了一下。


  “為了減少你跟丁一蓓交流的機會。畢竟她馬上要結婚了。”丁可從手機裏翻出季琰的照片遞給肖唯看,“他很不錯,很真誠,會有耐心帶著我玩。”


  “你還是孩子嗎?需要被人帶著玩兒?”肖唯根本沒去看季琰的照片。


  “是呀,我不是孩子了,所以為什麽我還不能談戀愛?”


  “每一個爸爸都不希望自己女兒那麽早談戀愛。”


  “你們不要因為自己還年輕,就總覺得我。”


  “好。”肖唯又表達自己的態度,“可我真沒覺得這個男孩子哪裏好,偶像而已。我還以為你眼光會有多好。”


  “已經分手了。”丁可終止這個話題,她給肖唯盛了碗湯,“你沒覺得回到家裏有人等你,這種感覺很好嗎?你也該交個女朋友了。”


  “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肖唯喝一口湯,“味道不錯。”


  “我都沒做過飯給丁一蓓吃。”


  肖唯拍一下丁可的頭:“我太榮幸了。所以我更加不能去想以後你會給別的男人煮東西吃。”


  隔下午,宋家書收到一份閃送。裏麵是丁可對他的承諾,有肖唯的簽名球衣和寫著寄語的照片。


  肖唯在丁可的請求下,還親自寫下了宋家書的名字。


  宋家書激動不已,他拿著簽名球衣飛奔到趙子卿的辦公室裏:“領導……”


  趙子卿正在接電話,他回頭看了眼莽撞的宋家書和他手裏的球衣,朝他勾勾手指。


  宋家書把簽名球衣遞過去,趙子卿認真看了一會兒。他掛了電話後,問宋家書:“滿足嗎?”


  “太滿足了。”


  “出去吧。”趙子卿冷漠地指了指門。


  宋家書:“……”


  就在這時,有同事送來另一份閃送,是趙子卿的。


  裏麵是三盒吃的東西,一盒壽司、一盒曲奇、一盒巧克力。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動手做的。


  “呐,丁可真是個使!”宋家書由衷感歎。


  除了吃的,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也沒有文字明。趙子卿再次對宋家書指了指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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