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十一月初一, 是兆京的迎年日。按往年的習俗, 迎年日這天京城中有迎年禮, 會有遊神與煙花會, 熱鬧非凡, 不過這迎年禮是民間百姓的節慶, 俞眉遠從前長於深閨, 並沒見過,因而這次魏眠曦願意帶她出來,她十分高興。
隻可惜今年惠文帝才喪, 國哀未過,邊疆戰事又緊,故京中所有喜慶事都不能大辦, 這迎年禮的煙花會就取消了, 遊神也遊得靜悄悄,鑼鼓爆竹聲皆禁, 隻剩小倌的唱曲聲咿咿呀呀, 和著冬夜的風吹來, 倒顯得更加清冷淒婉。
俞眉遠本來興致勃勃地出來, 聽了這曲子反而添了愁緒。
不過三年而已, 大安朝天翻地覆,內憂外患, 他們異魂而歸,終究將這世界的命數徹底顛覆。
“怎麽了?”魏眠曦從後麵走來。
這趟出來, 他仍沒同意俞眉遠走到街巷上, 隻包下了臨河的一家酒樓,讓她在二樓最好的位置上遠遠看著。她雖有些不悅,到底沒說什麽,隻是表情落寞地趴在窗欞上眼巴巴看著外頭遊神的隊伍一路行去,倒叫他心疼。
“三年……變化這麽大嗎?”她懶懶趴著,無精打采,“我記得以前遊神的聲音隔著幾條街和我家的院牆,都能清清楚楚聽到,可熱鬧了。”
魏眠曦揉揉她後腦的發,淡道:“隻是暫時的。”
俞眉遠看了半晌,覺得無趣,便悶悶地轉過身拉下他的手:“魏哥哥,我出去一下。”
“要去哪裏?我陪你。”他捏緊她的手。
她斜睨他一眼:“茶喝太多,你說我要去哪?”
語罷,她抽回手,飛快跑出了包間。
魏眠曦暗道自己太緊張,這酒館四周全是他的人,不論進來還是出去,都不可能。他隻覺得自己近日有些緊張過頭,總擔心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像場夢,一不小心便是鏡花水月。
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等她,酒過三杯,他仍未見她回來。
心裏一緊,他拂袖而出。
俞眉遠並沒去淨房,也沒出酒館,可酒館上上下下都沒有她的人影。
……
酒館臨河而建,河麵已經結冰,魏眠曦臉色鐵青地從二樓望下,俞眉遠正貓著腰蹲在冰麵上。他大意了,以為後麵是河道難以脫逃,便將大部分注意放在前麵,不想她竟能利用河麵結冰逃離。
這幾日果然都是假的。
怒火瞬間湧起,他自二樓長廊飛下。
“阿遠,你要去哪裏?”魏眠曦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
俞眉遠輕呼一聲“疼”,口中急道:“我沒去哪裏。”
“你別白費力氣騙我,我不會讓你再離開,你死了這條心。”魏眠曦抬高手,將她的手腕緊緊箍在掌中。
她踉蹌一步,手裏的東西落地,正要開口解釋,忽然聞得“嗤”的細響。引線被人點燃,冰麵兩側放好的煙火同時綻放。都是小型的火樹銀花,兩側連著十多枚一路盛放,將結了冰的河麵與河畔垂柳上掛下的冰棱照得奪目萬分,連帶她的容顏,也在這煙花間盛開,美到極致。
魏眠曦一怔,看著滿目璀璨失了神。這景象,至死難忘。
“魏眠曦,今天是你生辰,所以我求了鐵護衛幫忙,想逗你樂一樂。”俞眉遠察覺到他手上力氣變小,便從他掌中收回手。她低頭看去,自己手腕上整圈都紅腫,他下手還真不客氣。
鐵護衛便是魏眠曦派來看守她的人,官府不讓大肆放煙火,她才請鐵護衛幫忙,拿了些小煙花,本想今夜給他個驚喜。
“阿遠,我……”魏眠曦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解釋。
他的生辰,早沒人記得,連他自己都忘了。
“我不知道這三年發生了什麽,能讓你如此不信任我,甚至於將我當成你的戰俘,日日派人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不讓我回家,也不讓我出府。”她隻是沒說,並不代表她不知,“魏哥哥,我不想嫁給你,不想做你的妻子,我想回家。”
“阿遠。”魏眠曦的心陡然一沉,像塞進了河畔樹梢掛下的冰棱,他急急拉住她。
煙火璀璨,卻到不了永遠,轉瞬便黯,河麵很快又被夜色浸透,寒風襲來,刮得人通透生冷。
“你放手,我要回家。”她甩手欲離,卻被他用力抱入懷中。
“別走,別離開。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不該如此……本就不該如此……”他道歉。
她並不接受,仰起的臉龐上滾下淚珠,眼眶通紅,鼻尖通紅,臉頰也通紅,看得他心化成水,又酸又澀。
“讓我回家,我要回家!”她不管不顧地地推他。
魏眠曦任她又捶又推,笨拙哄道:“好,依你,都依你。”
俞眉遠猛地停手:“真的?送我回家?”
他卡住,片刻後方回答:“好,送你回家,等我們大婚前一日,我就送你回家,讓你在自己家裏出門就是。”
“……”俞眉遠唇又一抿,委屈道,“小氣,不能早點嗎?”
“不能。”這是他的底限了。
再早,他怕自己真會失去。
……
婚期臨近,年節也臨近,宮裏又賜了許多東西下來,魏眠曦要進宮領恩拜謝,俞眉遠成天在宅子裏嚷著悶,把他折騰得沒辦法,索性帶她一起進宮。
十五歲的俞眉遠,還沒見過大安朝的皇城。她什麽都新鮮,像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小狗,瞪著清透的眼睛看外麵的世界,驚奇的時候會從馬車車廂的小窗探出手去,指著遠處紅牆琉璃瓦問他,沒什麽儀態,很直接。
魏眠曦把她拉進車裏,把她的手貼到自己臉頰上:“安分一點,外頭風冷,手都凍僵了。下了車再好好看。”
“哦哦。”俞眉遠乖乖坐下,一雙眼睛還不住地瞟向窗外。
他想起上一世,她的眼睛便是如此純粹,可他竟未曾好好看過,也不曾給過半點回應。她曾經掏心挖肺地對他好,隻因為他是魏眠曦,別無其他。她像一株藤蔓,輕軟纏來,他奮力掙紮以至放火燒毀了這株藤蔓,最後才發現毀掉的,還有他自己。
“一會在宮裏別亂跑,我已經知會過娘娘了,她會帶你到處逛逛。”他叮囑她。
“知道了,宮裏規矩大,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她不以為意。
“麻煩?嗬……宮裏沒人敢給我麻煩。”他捏捏她的下巴。
她撇開頭:“你呢?”
“我去見皇上,有些事要商議。等過了午膳我來接你。”他說話間,車馬已停。
下了馬車,魏眠曦去了乾華殿見皇帝,她則被宮女帶去見皇後。
如今大安朝皇後,正是魏枕月。
……
“四姑娘在哥哥府裏住得可還習慣?”魏枕月攜了俞眉遠的手,狀似親熱地在後宮中逛起。
“都習慣,謝娘娘關心。”俞眉遠想將手收回,無奈魏枕月拉得緊。
一段時間不見,魏枕月又比從前瘦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要見她的關係,魏枕月身上套著皇後的常服,雖華美非常卻累贅得很,頭上戴的是赤金三鳳冠,壓著她打了厚厚脂粉的臉龐,精氣神都像跑光了似的沉重。
“哥哥雖要我帶你在宮裏好好逛逛,但後宮太大,一時半會哪逛得完,少不得以後你多多進宮,我再帶你一一逛去。”魏枕月溫和笑笑,目光卻有些古怪。
“勞娘娘費心了。”俞眉遠垂了頭。
“走了半天你也乏了,我們去裏頭歇歇腳。”魏枕月領著她在一處宮殿前駐足。
俞眉遠望去,心髒猛地一收。
昭煜宮。
“昭煜宮……”她跟著魏枕月往裏邁去。
“四姑娘真不記得這裏了?”魏枕月邁進昭煜宮的大門,回頭笑問她。
俞眉遠目光掃過昭煜宮的前庭,依稀間又瞧見霍錚練劍的身影,衣袂飛舞,笑容燦爛。
“娘娘,阿遠從前來過這裏?”她甜笑問道。
魏枕月不答,隻領著她繼續往裏頭走。
殿後的白蘭已謝,樹下掛著幔帳的軟榻已落滿枯葉,亭間棋盤滿是塵壇,花凋葉散,滿園蕭瑟,看得俞眉遠臉上的笑幾乎堅持不住。
回憶鋪天蓋地湧來,頃刻間占滿心肺,叫她連呼吸都覺得疼。
“哥哥說你病了一場,失了憶,我起先還不相信。”魏枕月緩緩行過花園,一步踏入昭煜宮的大殿。
重生一說匪夷所思,魏眠曦隻告訴魏枕月她失了憶。
“這是先皇二皇子,晉王霍錚與晉王妃的寢殿。”魏枕月往裏走去。
殿中一切仍與俞眉遠走的那日一般無二,隻是到處都落了層灰。饒是如此,魏枕月仍是癡迷地望過這殿上所有一切。
“晉王殿下?我認識嗎?”俞眉遠握緊了拳,又鬆開。從前與霍錚相處的日子曆曆在目,鮮活像發生在昨天,他擁來時的溫暖,唇間溫熱的氣息,還有無時無刻不在的溫柔體貼,通通都藏在這寢殿中。
魏枕月已進到內殿,殿裏塵埃很多,她捂了唇並不回答俞眉遠,隻自顧自說著。
“晉王妃重病,晉王為替妻子尋藥去了鳴沙關的地底陵墓。”
“然後呢?”俞眉遠站在銅鏡前,伸指拂過銅鏡上的灰塵,擦出幾道痕跡。
“太子謀逆,晉王與太子同黨,哥哥去了鳴沙關地底陵墓抓他。墓中有一處黑水冥沙,下接煉獄,活人進入便是死路一條。哥哥搶了晉王妃的藥,以藥威脅,逼晉王進了黑水冥沙。晉王愛妻心切,竟不顧一切跳進冥沙中,被拖入無底深淵。”魏枕月轉身望向俞眉遠。
俞眉遠背著對她站在銅鏡前,五指指尖從鏡上狠狠刮過。
這話像利刃,猝不及防刺進她心髒,攪得五內血流不止,她轉身卻還要笑臉以對。這世上至苦,大概便是有淚流不得,所有的痛都和血咽下,不叫人看出半分。
霍錚那個傻子,他怎會傻到那般田地……怎會那麽傻……
“晉王殿下倒是癡情。”這話若無其事,卻是她畢生說過的最艱難的話。
痛入心扉,無法流淚。
她要笑著麵對仇人。
“魏枕月!你把她帶到這裏做什麽?”暴喝聲自寢殿門口驟然響起,驚雷一般。
魏眠曦人未至,聲已到。
魏枕月的故事結束,往外走去。
俞眉遠並未立時跟出,她胸口劇烈起伏著,用盡全力平息著急湧而來的悲愴,趁著魏枕月走到外間與魏眠曦說話的空隙,她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暗格的機關。
幸好,暗格中的東西都在。
她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界動靜,一邊伸手將暗格裏的幾樣東西迅速取出。
雲穀令與那兩張麵具並幾瓶易容所用的藥,霍錚教過她用法。
她正愁要如何來取這幾件東西,本想借魏初九之手傳信與俞章敏,叫他找福林,奈何魏初九始終是魏眠曦的人,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敢把這點底透露給她。如今機會自動送上門來,她豈有不用之理。
前後不過閃神的功夫,她東西已到手,並貼身放好後才朝外走去。
那兩兄妹正在外頭爭執。
……
“我隻是不相信一個人好端端地會平白無故失憶,想試試她罷了,哥哥何必如此緊張?若她真的失憶,自然不會對你殺了霍錚的事有反應。可若她是假的,哥哥,你不怕她轉身就殺了你麽?”魏枕月對魏眠曦的憤怒不以為意。
“你從哪裏得知我殺了霍錚?”魏眠曦眸中溫柔盡失,殺氣畢露。
“俞眉婷送藥給我的時候告訴我的,怎麽?哥哥你還怕人知道不成?”魏枕月素來害怕他的殺氣,這次不知怎地卻毫無懼意。
“你想替霍錚報仇?”魏眠曦朝她逼近半步。
魏枕月隻得後退。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好好做你的皇後,多餘的東西,想都不要想。”
“皇後?哈哈哈……哥哥,你借我之手給霍簡喂毒,弄得他毒/癮深重,被你擺布,我和他不過是你的傀儡。我這大安朝皇後,能當到幾時?”魏枕月仰頭笑起,神情扭曲,“恐怕在你心裏,大安朝的皇後隻有她一個吧?”
“你知道就好!”魏眠曦毫無憐惜。
“憑什麽,她得了霍錚的愛,轉頭說忘就忘,連一點悲傷都沒有,高高興興地再嫁,來日還要做這大安朝的皇後,而我卻要守著被你當成狗似的霍簡,坐在這毫無意義的後位之上!”魏枕月淒厲道。
“啪。”
魏眠曦揚手甩了她一巴掌。
“憑她是俞眉遠。你要不想做這皇後,多的是人想做,我不缺你這個棋子。我能捧你上去,一樣能讓你摔下來。”
冰冷的話語響過,無一絲兄妹之情。
魏枕月捂著臉頰恨然地望著他。
魏眠曦卻轉身,臉上冰雪盡融,溫暖如春。
“阿遠,走了。”
俞眉遠已出現在玄關處,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你們兩……”她有些擔心地望向魏眠曦。
“沒事。走吧。”魏眠曦朝她伸手。
俞眉遠笑起,將手擱進他掌中。
……
魏眠曦沒帶俞眉遠回府,而是去了乾華殿。
“這就是皇帝上朝的地方?好氣派!”俞眉遠看著乾華殿前三段九級玉階與盤龍的紅柱,滿眼興奮。
魏眠曦打量著她,她毫無異色,並未因魏枕月說了霍錚的事而有絲毫不同。若是從前的俞眉遠,恐怕早要殺他了。
“跟我過來。”他拉著她朝乾華殿走去。
四周的宮女太監見了紛紛低頭,巡邏羽林軍見了他都駐足行禮,果然在這宮中,魏眠曦已是一人獨大。
俞眉遠悄悄皺了下眉。
“你帶我進乾華殿?這不合禮製,魏哥哥,你逾矩了。”她趕緊拽住他。
“不用擔心,跟我走便是。”魏眠曦微微一笑,攬了她的腰。
“可是……”她還待要說什麽,卻見乾華殿裏走出數人。
被幾個太監宮女簇擁的少女,一身華衣,神色冰冽,拾級而下,看到魏眠曦和俞眉遠一愣,臉上冷漠消失,隻餘複雜的恨意。
“這是長寧公主。”魏眠曦一邊在她耳邊低語,一邊留心她的反應。
俞眉遠隻有些驚奇。
“羌人以南疆為脅,乞求我朝降公主以和親,長寧便是要出使南疆和親的公主。”他緊盯著她。
“南疆蠻荒之地,公主金枝玉葉,去了羌人之地,豈不是……”俞眉遠目露同情。
也僅僅隻是同情,再無其他。
“我朝內憂外患,薩烏進犯未除,狄蠻虎視眈眈,若是羌人再掀硝煙,恐怕我大安朝國將不穩。如今朝中並無適齡公主,長寧公主乃是自請和親。”魏眠曦便解釋道。
這倒是實話,霍簡對這個妹妹倒有些感情,本欲在宗族內找個姑娘頂了公主的名頭嫁去南疆,豈料長寧竟自請和親,倒叫人大出意料。
“公主義舉,是國之大幸。”俞眉遠望著長寧感慨道。
二人交會一眼便各行其道,並無言語,仿似從未相識。
這幾個月魏眠曦與她大婚之事傳遍京城,長寧隻怕已經誤會。
昔日不諳世事的嬌貴少女,如今弱肩挑起家國之事,直叫人心疼。長寧曾言,沒了左尚棠,她嫁誰都一樣。帝後皆亡,兄長遠在邊境,這和親之舉,也隻是她離開京城的途徑吧。
長寧……
俞眉遠心中愁腸百回,麵上仍是不顯。
手被魏眠曦牽起,他帶著她繼續往乾華殿行去。
殿中隻有霍簡並一個太監。太監一見魏眠曦便諂媚上前請安,好似他才是這乾華殿的主人,霍簡麵色蒼白,雙眼佝僂地坐在金鑾殿上,像個長久不見天日的人。
“皇上龍體不適,不宜過多操勞,還不帶他回寢宮歇息。”魏眠曦冷冷吩咐,一邊拉住要行跪禮的俞眉遠。
那太監連道幾聲“是”,轉頭攙了霍簡便往外走。
霍簡一字未吐,滿目恨意。
俞眉遠怔怔站著,心中卻想起那日福家村魏眠曦毒/癮發作時的模樣。
歡喜膏之毒,當真霸道無雙。
“阿遠,過來。”
溫和的聲音自殿上響起,魏眠曦已幾步踏到龍椅前,拂衣坐下,朝她伸手。
俞眉遠自他臉上已找不出半點熟悉的模樣。
眼前的男人,像野心膨脹的老虎,趴在這天下至尊的位置上,他的爪牙都淬了毒,比蛇還可怕。
狩獵的人,遲遲未至。
……
魏眠曦與俞眉遠的婚期離年關很近,兩人成了婚,沒幾日就能在一起過第一個年,是以魏府這幾日越發忙碌。
攝政王妃的婚服已好,由宮裏送到俞眉遠手中試穿。裏三層外三層的衣裳由幾個丫頭一起服侍著才穿戴妥當。
從屏風後走出時,魏眠曦眼眸一亮。
大衫霞帔,織金雲鳳,端莊華貴,將她襯得恍若神仙妃子。
揮手遣退了眾人,房中隻剩他二人,魏眠曦上前攏起她未綰的長發,輕道:“阿遠,你真美。”
俞眉遠看著鏡中的自己,隻是羞澀笑著,心卻結冰似的寒冷。
“我幫你綰發。”他俯到妝奩前替她挑揀發簪。
俞眉遠手裏已握著隻尖銳的簪子,他的脖頸毫無防備地曝露在她眼前,隻要她將這簪子戳下,也許就能了結他的性命,替霍錚報仇。
魏眠曦忽覺身後殺氣湧來,冰如冬寒,他一個激淩,本能轉身。
身後,她巧笑倩兮,將手中簪子遞到他眼前。
“魏哥哥,用這隻吧,我喜歡這隻。”
金燦燦的發簪十分華麗,簪上的蝴蝶雙翼微微顫動,鑲在其間的寶石綻出奪目光彩。
“還是你的眼光好。”魏眠曦接過發簪,替她綰發。
殺氣?是他的錯覺?
俞眉遠悄悄攥了拳。
他太多疑,時至今日還是未能信她,她沒有合適的機會下手。
隻能先逃。
……
十一月二十,俞眉遠大婚前兩日,魏初九留書離府,不知所蹤。
魏眠曦並未將她放在心上。
十一月二十一日,俞眉遠大婚前一日,魏眠曦信守承諾,將她送回俞府,並派下重兵團團守在了俞府外圍。
冬夜冰寒,俞眉遠終於回到她的暖意閣,這裏已是物是人非。
“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當真要以我的麵目留在他身邊?你要知道,若是叫他發現,你隻有死路一條!”
“我願意。”這聲回答毫無猶豫。
“這些日子你跟在我身邊,已將我的習慣脾性學了泰半,關於我和他的舊事,你隻要知曉我同你說過的這些便可以,其他的不需要知道,切記。這裏有我臨過的字帖,為防萬一,你悄悄地練著。能教你的隻有這麽多,餘下的便要你自己應變。”俞眉遠輕聲道。
“好。”她答得幹脆。
俞眉遠便取出另一片薄如蟬翼的麵具,不舍地撫過。這麵具還是當初霍錚思念她時所雕之物,真是個傻子,天下第一大傻子。
“把你臉上的麵具取下,我替你重新易容!”
許久,她收了思緒,沉聲道。
與魏眠曦周旋了這麽久,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