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1)
全京城都在談論晉王大婚之事, 俞眉遠和霍錚成了京中高門貴圈中的熱議人物, 而除了這兩人之外, 還有一人被提及的次數也絲毫不差, 隻是兩者的差別就在於, 前者被提及時叫人豔羨, 而後者隻有懷疑鄙夷。
“阿月, 聽娘一句勸,回府吧。”魏母許氏坐在女兒床頭苦口婆心地勸道。
魏枕月隻靠坐在床頭。炭火生得旺,她嫌悶熱, 被子隻蓋到膝上,頭發垂散遮著臘黃的臉,目光怔怔看著窗外, 並不搭理母親。
小產到如今已有十餘日, 京中風言風語浪似的撲來,她便有心想堵住他人的嘴, 也無計可為。懷孕才足三月, 便在她與霍簡的床/事之中給掉了, 這事就連霍簡自己都始料未及。這事太過離奇, 五皇子府的後宅人多眼雜, 她請醫延藥保胎鬧了一整宿,根本瞞不過眾人的眼皮, 第二日這消息就傳進宮中。張淑妃大怒,不顧她小產傷身召她進宮, 斥責她枉顧子嗣, 狐惑五皇子,累及他的名聲,要她在殿上跪了一天,直到霍簡趕到將她帶回。
“阿月,不是娘說你,你們兩口子雖說都年輕,那些事上精力旺盛,但好歹彼此也都顧忌些,該忍的時候就要忍著,子嗣為大。有了孩子,五皇子又寵你,你還愁在府裏沒有立足之地?”許氏拉過她的手,仍在說著。
魏枕月揪緊了被子,心裏極為厭煩。霍簡雖無責怪之意,對她仍溫存體貼,然這罵名到底要她承受。外頭流言蜚語甚多,無非是指責她為爭寵不顧子嗣,惑夫承歡雲雲,連五皇子這樣的人物都被她連累……
她受不了府裏諸人的眼神,外加張淑妃隔三差五就遣來老嬤嬤訓導,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許氏見她油鹽不進的模樣,也急上心來。如今兒女都大了,沒有一個肯聽她的話。魏眠曦不用說,在這將軍府裏他一人獨大,連她這個母親都不放在眼中,她要鬧得狠了,他便直接將她送去寺裏靜養,折騰幾次她便清楚這兒子心如鐵石,手段遠勝她當年,便不敢再動多餘心思。至於魏枕月,好不容易才盼她嫁進高門成為了皇子正妃,豈料這女兒心高氣傲,非要一房獨寵,半點不肯變通,即便有孕也將五皇子束在床榻,如今鬧出這種事來,她的名聲大汙,已成京中笑話。
“魏枕月!”許氏如此想著,覺得女兒冥頑不靈,便怒起。
“母親。”魏眠曦從門外進來,打斷了許氏。
許氏立刻壓下怒氣,溫聲道:“你來看妹妹?”
她怕魏眠曦。
“嗯,我有些話要同阿月說,你先回房休息吧。”魏眠曦盤玩著腕上佛珠,緩步入內,房裏濃重的藥味讓他微微蹙眉。
“你好好勸勸你妹妹。”許氏低歎一聲,離開了魏枕月的屋子。
魏眠曦遣退了下人,屋裏隻剩他兄妹二人。
“阿月,早上我與五皇子說定,明日下了朝他親自來接你回去。你小性子也鬧夠了,該回府了。”魏眠曦挑了窗邊的太師椅坐下,離魏枕月有些遠。
“哥哥都決定了,還來問我作甚?”魏枕月撇開頭。
“提醒你明日準備好回府罷了。阿月,以後別這麽魯莽,你累及五皇子名聲,差點壞了我的事。”魏眠曦冷道。
“我魯莽?那還不是拜哥哥所賜。不是哥哥教我用的藥嗎?”魏枕月反問他。
“我給你藥,可不是為了讓你這麽用。”魏眠曦褪下了佛珠,在指尖一顆顆拈過。
“那你想怎樣?霍簡這人城府極深,從來就沒相信過我,我要是不用點手段,如何治得住後宅,留得住他。”魏枕月轉頭,恨恨瞪著魏眠曦。
五皇子府裏雖沒有別的姬妾,卻有很多同僚送來的女人,都沒名沒分地呆在院裏,而霍簡麵上待她雖好,實則從未信任過她,對她也談不上多愛,給了她正妃的名份,卻架空了她掌管後宅的實權。魏枕月不用點手段,根本無法留他在房中。
好在,魏眠曦給了她一盒秘藥。霍簡疑心病重,不碰別人屋裏的吃食,但凡他去後宅哪個人屋裏,是連香都不許人熏的。她隻能將藥抹在唇上,歡好之時誘他服食。他本是極其自律的人,沾了那藥後在床事上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止如此,從前他一個月與她好不了幾次,漸漸卻變得越來越頻繁。
從那時起,她便夜夜獨寵。
可誰想到有了孩子,他仍不知節製,以至於釀成這出慘劇。
“那他如今……離不開你了?”魏眠曦垂目,試探道。
“這不是離開了十多天。”魏枕月嘲諷笑道。
魏眠曦不語。
看來份量還不夠……
他思忖了片刻,從袖裏取出一隻巴掌大的瓷盒,打開後裏頭是淺粉的膏體。他置於鼻間輕輕一嗅,這東西無香無味,他卻露了絲懷念的神色。
可惜,他答應過阿遠不能再服食此藥。
“拿著吧,以後用這盒。”他將藥給了魏枕月。
魏枕月接下,挑眉道:“哥哥,你在利用我?”
“我在幫你。”
魏枕月挑了一小指甲膏體在指腹搓開,那藥就化成極淡的顏色,與她從前用的似乎有些差別。她收下藥,忽道:“你真的隻是想幫五皇子登上帝位,助我成為皇後?還是……”
她頓了頓,沉聲:“你別有他想?”
魏眠曦站起,笑得毫無溫度:“阿月,我記得當初讓你選擇過,是你自己選了這條路,如今已不能回頭,你乖乖聽話,哥哥不會害你。”
……
納征、發冊的宮中行聘之禮結束,親王妃的冠服與霍錚的聘禮都已送到俞府,十五日後,便是俞眉遠與霍錚的大婚之日。
承和十八年春,年關才過一個月,兆京便迎來晉王霍錚與安怡郡主的大婚之日。這場大婚讓被邊疆戰事冰凍了許久的京城有了一次沸騰的機會,除了皇室與京中百官之外兆京也迎來諸多武林人士,蓋因霍錚為雲穀霍引的身份終於傳遍江湖。
昔年曾受他恩惠亦或仰慕霍引其人的江湖好漢紛紛跑來兆京賀婚,霍錚身為皇子,不便出宮,便包下了連同回賓閣在內的三處酒樓,專設了三日的流水席麵,請來京的所有武林豪傑吃酒共喜。
一時之間,兆京竟比過年時還要熱鬧。
二月十六,欽天監監正親自挑的好日子,晉王霍錚親迎安怡郡主。
這一日,俞眉遠起得很早。
確切些來說,她是被人從床上拖起來的,下床時她眼皮都還粘在一塊。前一天夜裏她睡得晚,囫圇躺了一會,都沒睡沉便已到了時辰。迷迷糊糊之間,青嬈帶著幾個小丫頭服侍著她洗漱完畢,她才清醒。
宮裏禮節比外頭果然要麻煩百倍,俞眉遠看著屋外仍舊黑沉的天,木頭人似的坐在妝奩前任人擺布。楊如心從半個月就已住進了俞府,受了霍錚囑托,細細替俞眉遠調理身體,此時正拿著獨門秘調凝脂膏給她敷臉。
她與俞眉遠相識之日雖淺,然一見如故,又經曆種種,交情已深,早將她視如親妹。她雖暗慕霍錚,然而此心早去,如今隻一心將他二人視作弟妹至親,因而這兩人的婚事,她自當盡心盡力。
“衣裳冠飾可都備妥?”輕柔的聲音從外間傳來,俞眉初婷婷嫋嫋進來。
她穿了身繡著蜻蜓點荷的襖子,下頭是條寶藍的馬麵裙,清雅溫柔,人瘦了些,卻比以前更從容了。
前些日子,俞眉遠帶著徐蘇琰去了趟俞家的家庵,親自請回了俞眉初,雖說這徐俞二人仍未定下,但俞眉遠的大婚,俞眉初是不能錯過的。
自幼時她搬進暖意閣起時,兩人姐妹之情已有十一年之久,而整個俞家,俞眉遠也隻承認這一個姐姐。昔年因魏眠曦的緣故,兩人都沒好結局,這輩子也該徹底改改了。
“回大姑娘,已經備妥了。”青嬈正清點著釵飾,見到是她隻將腿半曲,快速行了禮。
“阿遠,馬上要上妝了,先吃些東西填填肚子吧,今天你恐怕要累上許久。”俞眉初點點頭,從身後丫頭的手裏取過點心送到她身邊。
“嗯,快吃點,還要喝藥。”楊如心已將俞眉遠臉上的凝脂膏刮下,拿濕布淨了麵,聞言頭也不抬地道。
俞眉遠本吃得高興,聽到“藥”這字便垮了臉。
今天她大婚,就不能例個外?
“喲,你們怎麽還慢吞吞的,天轉眼就亮了,這妝還沒上呢?”
屋裏的人正說著,屋外便又傳來爽利的聲音。徐家舅母並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一同進了屋子。她今日穿著簇新的襖裙,暗金菊紋的褙子,額前是鑲珍珠的抹額,富貴喜慶,像個官家太太。俞眉遠一聽聲音就轉頭,喚了聲:“舅母。”
她沒有母親,見到外祖家的舅母,總有種錯覺是見到自己母親,格外親厚。
徐家舅母過去就與徐言娘妯娌情深,如今徐言娘已死,徐家兄妹二人就剩下徐蘇琰和俞眉遠兩個後人,她豈有不憐惜的份,再加上俞眉遠和霍錚替徐家做了許多事,於情於恩,她都要好好疼這唯一的外甥女。
徐家舅母應了聲,轉頭叮囑幾個婦人行事。都是經過事的婦人,行動起來比幾個姑娘可快得多了。
俞眉遠就見著鏡中的少女一點點的改變,香粉薄施,黛眉細描,額間花鈿沾染了□□靈秀,頰間胭脂描抹了霞霓嫵媚,是她自己都未曾見過的美麗。昔年少女一朝長成,眼角眉梢似盛放山間的俏桃嬌李,輕顰淺笑間已是芳華無雙。
長發盡挽,再也不是少女的發髻了,銜珠滴翠的九翬冠遮去她滿頭青絲,冠頂一對金鳳口銜長珠從兩垂下,搖晃間發出清脆響動,擁簇著一張明光耀眼的臉龐。正紅大衫在俞眉初與青嬈的幫助之下仔細地穿到她身上,深青的霞帔垂落,織金的雲霞鳳紋盤繞而上,大紅的百花鐧裙如鳳尾輕展,隨她步伐行出滿室瀲灩,真可謂“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
喜到極致。
……
從宮中到俞府的這段路上,早鋪了一路紅毯,兩側皆站了宮裏的儀仗太監。鼓樂之聲遠遠傳來,儀仗在前引路,霍錚乘坐彩車緊隨其後,再往後便是空的鳳轎。
今日,他便要用這鳳轎迎回他的阿遠。
彩車緩緩而行,四周鼓樂並百姓嘩聲如潮浪湧來,卻不能打散他的心緒。霍錚從未如此期待過一件事,他迫不及待想見到他的阿遠。
不知今日的阿遠,會是怎樣動人。
而從今往後,她便是他的妻子。
他終能名正言順地執她之手,召告所有人,一生唯此一人,可伴他白首終老。
心潮澎湃,久不能息,直至前方鼓樂稍頓,彩車停下,俞府近在眼前,他忽然間平靜下來。
馬上,他就能見到他的妻子了。
……
“趙氏,外頭好吵啊,是俞眉遠要出嫁了?”孫嘉惠扶著二姨娘的手行至浣花苑門口。
二姨娘撇撇嘴,道:“是,她今兒要嫁給晉王殿下為正妃。”
“正妃?”孫嘉惠呢喃了一句,渾濁的目光望向前方,她努力嚐試著看清這園中熱鬧景致。
可終究,隻剩一片灰蒙蒙的霧光。
“是啊,正!妃!比她母親當初可風光多了,嘖嘖,那嫁妝多……,老爺給的,徐家贈的,還是宮裏賜下的,真真叫十裏紅妝。”二姨娘生怕她不清楚,解釋得仔仔細細。
今日郡主出嫁,宮中來人,她這妾室沒資格往前湊,隻能在這裏陪孫嘉惠。
孫嘉惠也不能出去,俞宗翰交代下來,她眼神不好,怕衝撞了貴人,其實就是不想她出現在人前吧。
二姨娘看看孫嘉惠,嘴裏雖然諷刺著,心裏卻有些可憐她。
爭了大半輩子,到頭來還不是和她這做妾的一般田地。
在這後宅裏,誰都爭不過死去的那人。
二姨娘算是看透了。
……
慶安堂裏,門窗都覆著深色的紗縵,屋裏一片昏暗。
“老太太,怎麽了?您嫌吵?”
一個三十來歲的媽媽坐在杜老太太床畔,瞧著老太太眼珠一直往外頭瞄著,便問她。
杜老太太歪斜著嘴,半句話都說不出。
“您就忍耐忍耐,今日呢……是安怡郡主出嫁,外頭可熱鬧了,那嫁妝隻怕得有一百二十百抬……嫁的是晉王殿下,這婚事把整個兆京城都轟動了。”
“啊……啊……”杜老太太嘶啞叫了幾聲,瞪大了眼,手錘著床板,想要掙紮起來。
照顧她的媽媽視若無睹,隻從桌邊端來了藥,舀了一勺喂她。
她咬緊牙關,藥汁從嘴角溢下。
“您想死吧?唉,我也想您死,您死了我這差使才能交,可老爺吩咐了,不管怎樣都要您活下去,所以您少得忍耐著些……”
那媽媽勸著,手一用力,湯匙撬開她的牙關,將藥強灌了進去。
光線昏昏,滿屋垂暮,了無生氣。
……
大紅的蓋頭自麵前披覆而下,俞眉遠的眼前隻剩下一片紅。
楊如心與俞眉初扶著她往外頭行去,才到院子裏就停了腳步,俞章敏帶著邵嫻來送嫁。
“相公,你不是有話想對妹妹說,如果再不說,可就沒機會了。”邵嫻按按俞章敏的手,鼓勵道。
俞章敏是有些恨俞眉遠的,撇開從前慶安堂上的一場變故不說,她詐死離京,引得他大慟一場,忽又活著出現,叫他覺得自己的傷心都是多餘。他氣了一個月,可如今她即將出嫁,他那氣又都消彌。
“阿遠,從前我說要給你們撐腰,做你們娘家的大舅子,今日……仍是這句話。”
俞眉遠聽到俞章敏的聲音傳來,溫柔堅定,與那年在東平時和她說話的語氣,一模一樣。
“多謝哥哥,阿遠銘記於心。俞家日後可全托付哥哥手中,望哥哥多加保重,阿遠……拜別哥哥。”
她說著緩緩曲膝,眼眶忽然酸澀。
雖說不喜俞府,到底兩輩子加起來,她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年。
所有悲喜,都源於此地。
俞章敏卻不敢受她此禮,側身讓到一邊,道了句:“快走吧,吉時將至,晉王殿下馬上就到。”
俞眉遠便再度邁步朝外行去。
她的天地,隻餘滿眼紅色。
走了一大段路,她方到瑞芳堂上。俞宗翰早就坐在堂間,俞眉遠被人扶著過來向他行拜禮,早有人鋪好蒲團在地上。
俞眉遠緩緩跪下,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跪俞宗翰。
他是她的生父,這一點無論前世今生都無法改變。
“阿遠,你終於可以真正離開俞家了,為父……恭喜你。若你母親在天有靈,見到今日這幕,隻怕也會喜極而泣。”俞宗翰緩緩開口,聲音雖平靜,聽來卻悲涼。他身邊最後一個與言娘有關的人,都要徹底離去了。
俞眉遠低頭,隻能看到眼前一雙墨青的朝靴,卻看不見俞宗翰的臉。
“今後,別再任性給晉王添亂。你的毒,殿下與我自會想辦法,你且安心做你的王妃。嫁人生子,一生平安。起來吧。”他說著俯身,親手扶起俞眉遠。
十一年前,她初回府中,不過幾案那麽高,一轉眼,竟要嫁為人婦。
他這個父親卻從沒盡過半點心,委實失職,難怪她從不肯喚他一聲“爹”。
“多謝父親教誨,阿遠拜別父親。父親……你保重。”
這麽多年,千般怨萬般恨,為自己為母親,到最後,不過化作一聲“保重”,昔日種種已無可追究。
“走吧。”
她沒有母親,俞宗翰親自送她出門。
……
一行數人行至東園外院的正廳,禮官、主婚者與霍錚早已在此等候。
女執事上前,引俞眉遠於廳後等待。
內官引出霍錚至香案之前,禮官唱起,主婚者行過八拜之禮,內官方引霍錚出了正廳,鳳轎早已候在廳外,女執事此時方將俞眉遠請出,導著她走向霍錚。
陽光自屋外探入,照著霞帔加身的她,一步一步向他行去。
步履緩緩穩穩,沒有半點遲疑。
紅色蓋頭四周垂墜的珠玉搖晃出清脆響聲,撞在霍錚心口,叫他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
俞眉遠行到鳳轎之前便停了步,耳邊有聲溫潤悅耳的叫喚傳來。
“阿遠,終於等到你了。”
隻這一聲,將她心頭所有不安酸澀都通通吹散。
轎簾被他掀開,霍錚看著她彎腰進了鳳轎。
路過他時,她輕輕道了句:“嗯,終於等到了。”
今生,再無遺憾。
……
宮中諸禮繁多,俞眉遠被女執者引導著,隻知自己不停的拜、起、拜、起,她暈頭轉向,也不知自己在拜的是哪路神仙,哪方神明。
她隻知自己已到了宮中,進到昭煜殿裏。霍錚就在自己邊,心中很是好奇,今天的霍錚會是何等模樣,但她卻看不著他。
蓋頭未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的響動終於漸歇,她眼前的紅色已顯得不那麽明亮,外頭的光線有些暗。
有人扶著她坐下,禮官又在屋裏讚了幾句便領著宮人退出門去。
一聲輕響,門被人掩上。
不知怎地,俞眉遠本昏昏欲睡,聽到那聲關門聲心一跳,人就醒了。
屋裏靜去,她被鬧騰了一天的耳根子終於清靜了。
可……這裏隻剩下她與霍錚了?
俞眉遠莫名有些緊張,腦中閃過宮中訓導嬤嬤給她看的圖冊……
身體瞬間滾燙。
她想得太遠。
“阿遠……”溫潤的喚聲再度響起。
勻長白皙的手出現在蓋頭之下,她的心懸緊。
那手溫柔輕緩地將蓋頭掀起,紅影過眼,她眼前景致慢慢清晰,目光不期然之間與他撞上,兩人都是一愣。霍錚掀蓋頭的手僵在了半空,目光凝在她臉上,滿眼驚豔。
她的美,似闖進他眼中的一道春光,從未有過。
俞眉遠呼吸幾乎停頓,在他的目光之下情不自禁低了頭。
今日的霍錚,英氣逼人,叫人望之生迷。他一身大紅常服,長發盡束冠內,露出張神采奕奕的臉龐,眉目鼻唇都帶著無雙風姿。
這是昭煜宮的正殿,殿上設了王座與妃座,她如今所坐之位便是妃座,王座就在她旁邊,兩座之間設了饌案,案上擺滿酒饌菜肴等十數樣。
天,早已暗了。
殿上紅燭微動,染出一片曖色。
“共牢而食,合巹而酳, 阿遠,與我飲了這杯酒,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合/體同尊卑。”
霍錚一把掀了蓋頭,親自斟滿了酒。
共牢而食,合巹而酳。
從今往後,她便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