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螢

  四周霧氣被自下而上衝起的一陣怪風吹散, 俞眉遠雖麵朝石壁攀著, 卻也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霍錚轉頭向下望去, 沒了霧氣, 懸崖下方的景象清晰可見。


  他們兩人已經降下三之其二, 而俞宗翰幾人則逼近天洞, 隻是此時不知被何物擋在了天洞之上。淒慘的叫聲正持續從下麵傳上來, 怪風一波跟著一波吹起,仿似有靈性般盤旋繞行。


  “你們兩個別下來!”俞宗翰嘶吼著提醒霍錚和俞眉遠。


  俞眉遠艱難轉頭向下望。俞宗翰已經掏出柄匕首,正懸在半空揮劈著, 似在與何物搏鬥,其他人也各自掏了武器,吊在空中不斷掙紮閃避。從上而下望去, 他們如同匠人手中的牽線木傀儡, 一舉一動都被牽引。


  而下去的一共六人,如今卻剩五人還在掙紮著, 最後那一人已隻剩下副血肉模糊的骨架子在風裏不斷晃蕩, 著實恐怖。


  剛才那股血腥氣, 便是從這人身上散出的。


  她記得那人似乎是俞宗翰帶下去的所有人之中, 年紀最小的。


  心裏沒來由便湧上一陣怵意。


  怪風噬人, 凶險萬分。


  “那風有點古怪,你趴在這裏別動, 我過去看看。”霍錚讓她在石壁之上攀定,便扯了繩子要飛過去。


  “霍錚, 等等。”俞眉遠將他衣袖一扯, 沒了顧忌,直呼其名。


  “怎麽?”霍錚問道。


  “蟲子……我感覺到了,很多蟲子。看不到,但我聽得到它們振翅聲。”俞眉遠一手抱著凸起的石塊,一手扯緊他,也不管霍錚聽不聽得懂,便急道,“就是那股風,那不是風,是蟲群。”


  《歸海經》讓她五感較之尋常人強上許多,又能與四周環境氣息融合,她可以分辨自然環境裏種種響動。蟲群的振翅聲雖微弱,卻逃不開她的耳力。


  “蟲群?”霍錚略一沉吟,便想起一物,“《八荒山注經》有雲,古有冥螢,翅身為冰甲,可折光隱遁,常人目力無法辨其形。此蟲細小,然而群聚而生,口中生有尖管,遇到活物可吸血噬肉,古來常有人將其做為墓穴之守。”


  “這下麵為主槨室,墓穴主人不可能不防著有人從懸崖上直接懸吊進室,這蟲子想必就是墓穴主人飼養在此為障的。可有辦法對付?”俞眉遠說著又望了眼下方。


  下方慘叫聲又起。


  冥螢纏中一人之手,那人為了活命,咬牙自斷手掌。


  她看得胸口一陣翻騰,難受得別開臉去。


  “俞大人,是冥螢!”霍錚往下高聲道。


  “冥螢?”俞宗翰下墓多年,自然聽說過冥螢之名。隻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裏撞上,更沒想到此蟲無形無蹤,一時間叫人無法辨別是何物,倉促之下竟讓他們著了道。


  不過如今既已知曉是何物,他便有破解之法。


  “二公子,請與小女遮掩口鼻。”他說著又將底下剩下的人聚到一起,讓他們取出麵巾將口鼻遮個嚴實,又各自取出小臂粗細的藥條。


  下來前雖然吃過解毒的藥,但這些氣霧聞多了還是不好,故而還是遮住口鼻為上。


  俞眉遠身上也帶著下崖前他們交來的麵巾,當下便從伸手到隨身小包裏翻找。


  “別找了。”霍錚已先她一步取出一物,“用我這個。”


  他以腳勾著懸岩,將自己固定在俞眉遠身側,空出雙手抖開那物件。


  竟是方柔軟絲帕。


  “這是冰蛟絲所製,天生就有避毒效果,卻不隔絕空氣。”霍錚想將絲帕交到她手中,卻忽發現她正一手攀在石上,隻有一隻手空著,他便傾過身去。


  “你自己呢?”俞眉遠半貼著石壁,他一靠近,她便下意識往後仰去。


  “別動,我幫你。”霍錚輕道,他將那方蛟絲帕覆到她臉上,貼緊之後再伸手到她腦後,將蛟絲帕仔細地在她發束之上與後腦各打了一個結。


  俞眉遠臉已發燙。他靠得太近,近到她的額頭已快碰到他下巴。


  “你呢?”她再問一句,以此壓下心上異樣。


  “我沒事,我不怕毒。”


  他身上中了慈悲骨,普天之下沒有哪種毒能與之相較,何況區區驅蟲之毒霧。這大概算是他中這奇毒所帶來的唯一好處吧。


  霍錚平靜說著,將結係緊後,目光轉到她臉上,仔細檢查冰蛟絲是否已貼合她的臉部而沒有一絲空隙。


  其實他可以不用再查的,蛟絲細膩,可自然貼合著人體皮膚。


  可他還是不太放心,便以指尖劃過冰蛟絲與她臉頰的接縫處。


  “好了。”確認一切妥當後,他才抬起頭,這一抬頭,他便也怔了怔。


  蛟絲輕薄,如同層淡青的霧色掩去她半張臉,可鼻尖唇形仍舊清晰,她微啟的唇緩緩吐出的溫熱氣息讓那抹霧色隨之起伏,無端勾人。淡青蛟絲之上,便是她圓睜的眼眸,目光清透地望著他,有些不解疑惑,如同稚子。


  霍錚心髒猛地一縮。


  開始之時他並無異心,隻一意想保她安全,待到望見這雙眼眸時,他方覺他的舉動已逾越太多。


  他忙收回手,將臉轉走。


  俞眉遠亦轉開眼,莫名尷尬。


  “二公子,我們放煙了!”俞宗翰適時提醒一句。


  “好!”霍錚高聲回答。


  尷尬被打散,兩人並無心思多想。


  下頭的人便將藥塊點起,霎時間黃色煙霧彌散,將幾人籠罩其間。


  冥螢的攻擊終於被驅蟲毒霧逼退,幾人得到暫時喘息時間。


  四周忽然一陣平靜,怪風似乎消失不見。


  “大人,這蟲子應該被毒跑了吧。我們下墓?”俞宗翰旁邊一個瘦小精練的漢子問道。


  冥螢無形,他們肉眼看不到。


  “等等,再看看。”俞宗翰警惕地望著四周,然而四周什麽都沒有。


  他們帶的驅蟲藥條有限,若是冥螢還在,待藥條燃盡這些冥螢勢必反撲,而俞眉遠與霍錚下來後要呆在這個高度等他們,故而他必須確定冥螢不會回來。


  而唯一能確定冥螢不會回來的方法,就是徹底殺死它們。


  “藥條撐不了太久的,大人。”有人提醒道。


  俞宗翰蹙緊眉頭,思量對策。


  上麵的俞眉遠卻閉上眼,片刻後倏地睜開。


  “霍錚,冥螢還在,我聽到聲音了。不過隔得有些遠,你能不能帶我下去一些。冥螢不滅,一會我們想在天洞上放箭恐怕也難。”她道。


  雖然她會輕身術,但到目前為止不過堪堪入門,她本事還沒大到能在這懸崖間飛縱的地步。


  為大局著想,該開口請人相助時,她都大方直言,並無顧忌。


  霍錚聞言拉了拉繩子,兩人停在峭壁上多時,繩子已經放下許多,他點點頭,也不多問,隻低聲在她耳邊道了句:“阿遠,得罪了。”


  俞眉遠還沒明白他話中意思,腰就被他一攬,整個人騰空。他以左手擁著她,右手緊握繩子,腳尖點過懸壁,幾縱幾掠,便已將她安然降下。


  一切不過眨眼之間,他尋了處合適的懸壁,又讓她攀在了其上。


  “隻能到這裏了。我們身上沒有驅蟲的藥,再下去恐怕要被冥螢發現。”他鬆了手道。


  “這裏就可以了。”俞眉遠凝神側耳聽去,耳畔一陣細密的響動,從某處傳來,她當下指去,“在那裏!這些蟲子頗具靈性,想是察覺到毒霧厲害,便不靠近他們,隻停在毒霧範圍之外,靜候霧散,再進行下一次攻擊。”


  “俞大人,冥螢方位,東南正上。”霍錚隔空喊話,將俞眉遠所探知的信息告訴給了俞宗翰。


  “好!”俞宗翰聞言心裏一喜,道,“取勾網,放藥!”


  上麵俞眉遠忽喊起:“冥螢蟲群的後麵,就是巢穴,裏麵還有好多蟲子,好像還有隻大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蹙緊了眉頭。


  那些窸窸窣窣聲聽得她頭皮發麻。


  “是冥螢後。”霍錚在後麵補充道,“冥螢與蜂相似,一巢唯有一母蟲,用以繁衍生息,控製整群冥螢。這麽大的巢穴,裏麵必然還有蟲群,要消滅就要滅得幹淨。”


  眾人便都望去,俞眉遠所指的東南方,有棵樹從天洞與懸崖相交處斜伸而出,樹葉繁茂,並無異常。


  “知道了,交給我們!”俞宗翰廢話不多,隻命人打開勾網,將眾人手中的驅蟲藥條扔了一半進去。


  “他們要怎麽做?”俞眉遠遠遠看著,不了解他們要做什麽,便問霍錚。


  “你父親手上的勾網是特製之物,專用以對付大群毒蟲。此網以人麵蛛的蛛絲所製,不但網洞密小,韌性極強,且具有很大粘性,放出後被網住的蟲子極難逃開,再加上驅蟲□□,這些冥螢難逃一死。”霍錚詳細解釋。


  “你懂得可真多。”俞眉遠盯著下頭,嘴裏誇了他一句。


  “我也這麽覺得。”霍錚收了這讚。


  俞眉遠便睨了他一眼,道:“那你還輕易信我?你怎知我能聽到冥螢的聲音,萬一我信口胡謅,冥螢根本不在那裏呢?”


  “你是胡謅的嗎?”霍錚問她。


  “當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霍錚回答得理所當然。


  俞眉遠被說得一噎,不再開口。


  底下俞宗翰幾人已經準備妥當,旁邊四人都站到他身後,他舉起手中竹筒,筒口所瞄方位,正將俞眉遠所說的東南上空蟲群與那棵樹連成一線。


  “你父親手裏的竹筒藏有機簧,按下後可將勾網射出。勾網前端有爪,可以牢牢勾在樹上。他想將外麵的蟲群與巢穴裏的冥蟲一網打盡。”霍錚見她滿眼好奇,便繼續解釋。


  俞眉遠點點頭,揚聲道:“父親,就是那個方向。”


  一語才落,俞宗翰便果斷按下機簧。


  就見一簇白絲被射出,疾速朝著蟲群飛去,飛至蟲群前時這簇白絲猛地炸開,仿佛於空中結出的巨大蛛網。網的前端有硬爪,去勢未停,帶著蟲群一路向前,以迅雷之速撲到樹前。硬爪“錚錚”幾聲,紮進岩縫與樹枝間,整張蛛網將樹網住。


  樹葉忽劇烈顫動起來,蛛網也跟著不停蠕動,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掙紮而出,可肉眼望去,卻又什麽都看不出。驅蟲的毒霧彌漫,將整棵樹籠罩得徹底。


  “啊!”俞眉遠突然低叫一聲,痛苦閉眼,鬆了雙手捂住耳朵。


  她正凝神傾聽,以防異/動,冥螢為了掙脫束縛逃命,振翅的頻率與發出的響動比之前高了數倍,別人聽到的隻是嗡動聲,落到她耳中卻成了無比刺耳的聲音。


  猝不及防之下她耳朵尖銳地疼起,腦袋也仿如被利刃削砍,逼得她反射性地去捂耳。


  這一捂耳,人便跟著往下掉。


  “阿遠!”霍錚一驚,跟著她疾步掠下,手一伸,將她抱起。


  “好疼!”俞眉遠捂著耳,眉目皺成團,額上沁出細汗。


  “快收了功法。”霍錚情急之下將她按在自己胸口,另一手環著她的腦袋,捂住了她外側的耳朵。


  俞眉遠將《歸海經》的功法收斂幾分,耳畔的聲音小了下去,她才得以喘息。腦袋還有些鈍,她迷茫抬頭,隻看到他的下巴。


  非常熟稔。


  “師……父……”她情不自禁開口。


  霍錚人一僵。


  “師父?”她反應過來,終於發現自己為何總覺得他熟稔,霍錚的下巴與她的師父很像,兩人說話的口吻也頗為接近。


  莫非……


  她又有些不敢相信。


  “你們可以下來了!”俞宗翰的聲音又適時傳來。


  他們已經降至天泂的邊緣,藥條熄滅,毒霧散去,確認並無異狀後,俞宗翰才出聲。


  “你認錯了。我們下去吧。”霍錚忙道。


  背上生出些冷汗,這小禍害眼睛太尖了,早知當日他就不托大,叫她看了自己的……下巴去。


  誰知道一個下巴也能讓她認出自己來!


  俞眉遠狐疑地看他一眼,點頭不再追究這問題。


  待要問他如何下去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怎地進了他懷中。


  做了兩輩子人,拋開那兩次讓她極為痛苦的親近之夜來說,就算是魏眠曦,都沒與她有過這樣的溫存擁抱。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力量與微伏的胸膛,和溫度一起,傳到她身上。


  全身都不自在,仿佛有火焰自心底燒起,頃刻間席卷全身。


  “你放手。”她動了動,道。


  霍錚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正抱著她。他低頭看時,她半垂著頭,他可以窺見她頰上成片的紅,雲霞似的染起。他不敢多看,多看兩眼便會移不開目光。姑娘家綿軟溫柔的身體像團棉絮,又讓他覺得自己抱得太用力便會傷到她。


  一靠近俞眉遠,他就有種手足無措的錯覺,大概便是世人口中所言的那種——


  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怎樣都不對。


  可他明明不該靠近她。


  咬牙壓下所有念頭,他沉著聲音道歉。


  “對不起,剛才一時情急。”


  他鬆了手,改為抓著她的繩子。


  “沒事,下去吧。”俞眉遠別開臉不看他。


  “好。”霍錚不再多言,攥緊了繩子,緩緩攀下懸崖。


  一路再無他話。


  ……


  天洞與懸崖交接處有一圈凸出的石岩可供人落腳。


  他們一行人便站到其上。


  “你們兩就呆在這裏。二公子,小女就托付給你了。如遇危險,不必管我們,請帶小女上去。”俞宗翰已將綁在身上的繩子解下,在下墓前拉著霍錚一通叮囑。


  “俞大人,我一定會護她平安的,你放心吧。”霍錚朝他拱手,“你們下去也要多加小心。墓主能養得了冥螢,隻怕下麵必然更加凶險。”


  “此前我們已經探過一次,是有凶險,倒也無妨。你們不必替我們擔心。”俞宗翰亦向他回了一禮,目光卻越過他望了一眼俞眉遠。


  俞眉遠正站在岩石邊上朝天洞裏張望。


  天洞開得很大,不過有一半被一棵樹木龐在的枝條攔住,她窺不見其下真相,隻看到一片幽深,倒是最前方他們口中所說的封龍壁,可以看得大部分,隻是光線頗弱,距離也遠,若從這裏引弓,確實有些難度。


  那廂俞宗翰的人已經將火藥都背到身上,再從洞口尋了合適的位置逐一跳到洞裏。


  天洞上便隻剩下霍錚與她兩人。


  霍錚蹲在他們下去的地方,仔細察看墓裏情況與他們行動的路線。


  俞眉遠則在岩石上走走停停,研究著哪個位置放箭最合適。


  走了大半圈,她尋到了個絕佳位置,便站在那裏不動,虛抬起手,做了引弓的姿勢,瞄準封龍壁。


  頂上忽滴下些粘液到她肩上,她手一觸,覺得粘滑,便抬頭看去。


  這一抬頭,她便近距離地望見那具早被冥螢吞噬後剩下的屍骨。


  屍骨上還掛著碎肉,懸在空中被風吹得不斷晃動,那上麵血跡未幹,和著不知何物的液體正一滴滴落下。


  “唔。”俞眉遠捂了嘴,退後兩步。


  霍錚聽到動靜抬了頭,一見她的模樣便知道怎麽回事。


  小丫頭恐怕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吧。


  俞眉遠靠到石壁上,不斷平息著翻騰的胃。她也不敢深呼吸,一吸氣似乎就能嗅到那股腥味,剛才的畫麵就會衝入腦中。


  “這點小東西就嚇到你了?”霍錚從旁邊走來,笑道。


  俞眉遠狠瞪他,臉上的紅暈早都褪成一片雪白。


  “給你。”霍錚向她伸手,掌中放了枚瑩白的藥丸。


  “放心,沒毒的,吃吧。再不吃我看你就要吐了。”


  見她滿目狐疑,他隻得笑著解釋。


  俞眉遠輕吐口氣,從他掌上取過藥丸,掀了蛟紗,按入口中。


  一股涼意直衝心肺,帶著淺淡的香氣,很快就壓下了她鼻間腥氣,也讓她翻騰的胃得到安撫。


  “謝謝。”她緩緩氣,才開口道謝。


  “坐下歇歇吧,你一早趕到這裏,想來沒吃什麽東西。折騰了半天,現在也該又累又餓了。”他坐到岩石上,拍拍自己身邊位置,示意她坐下。


  “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東西?”俞眉遠確實累了,便坐到他旁邊。


  “瞧你這臉,麵無血色,眼下烏青,想必是又沒睡又沒吃。”霍錚便謅道。


  她隻是隨口一問,他卻差點露餡。


  “有嗎?”俞眉遠不疑有他,隻摸摸自己的臉。


  “歇歇吧。他們恐怕沒那麽快上來。養好精神,一會箭才不會失了準頭。”霍錚勸她。


  “我替你守著,你可以閉閉眼。”他又道。


  俞眉遠想他說的也是,她眼睛確實有些澀,便不逞強,點點頭就閉了眼眸。


  眼雖閉起,她神智卻明,並沒真的睡去,四周一切動靜都在她的耳中清晰無比。


  包括他輕微的呼吸聲。


  讓人安心。


  隻是她還沒閉眼多久,墓裏忽然傳古怪響動,仿佛鐵器落地的聲音,地麵也跟著震了震。


  地動又起?


  俞眉遠倏地睜眼,霍錚已經站了起來。


  兩人一起走到岩邊,蹲身望去。


  底下幽暗一片,已毫無動靜,便是俞眉遠用了《歸海經》的功法凝神聽去,也聽到半點響動。


  “俞大人?”霍錚衝墓裏高喊一聲。


  墓中隻傳來他的回音,再無別的聲音。


  “霍錚,你看那裏!”俞眉遠忽指了某處驚道。


  霍錚望去,她所指的地方,有個人倒在地上。光線幽暗,那人又是伏在地上,他們認不出是誰。


  連一點異響都發出,就忽然全都沒了聲息。


  巨大的不安籠來。


  俞眉遠與霍錚對望一眼,同時開口。


  “下去看看。”


  “我下去看看。”


  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區別在於,霍錚不同意俞眉遠下墓。


  “阿遠,你呆在上麵安全點。”霍錚搖頭道。


  “我的耳力、目力都遠勝常人,可以幫你,不會給你添亂的。讓我和你下去。”俞眉遠一點都不想獨自留在上麵。


  “下麵太危險,連俞大人這樣的好手進去,如今尚且生死未明,你不能下去。”霍錚還是沒鬆口。


  “好,那你一個人下去吧。”俞眉遠不和他爭,隻是平靜開口。


  霍錚卻瞬間明白她的打算。


  他下去了上麵就沒人看著她,她若偷偷跟下來也無人可擋。


  他阻止不了她。


  無奈。


  “算了,那你跟緊我。”霍錚妥協。


  俞眉遠幹脆回答:“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浪費,霍錚當下不再猶豫,拉了她的手臂,低聲喝道:“走。”


  兩人便一起躍進了墓裏。


  墓中幽深,俞眉遠一進入便察覺到徹骨寒意。


  他的動作很快,轉眼已帶她落到地上。


  才站穩,俞眉遠的腳便踢到一物。


  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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