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97章回到北京了

  飛機降落的時候,大家竟然有些近鄉情更怯了,以至於不斷地看窗外,錢向黎甚至來了一句:“舜華,你說會不會飛機出事了,我們墜機身亡,然後我們就永遠見不到久別的親人了?”


  她這一說,周圍好幾個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頓時後悔了,瞎說什麽呢!


  顧舜華:“你就瞎想吧,至於麽!”


  錢向黎自己也歎:“我好想我兒子,想得不行了!我現在突然後悔了,當時他學習緊,就沒讓他過來日本玩,我也應該帶他去日本,去迪士尼玩啊,那麽好的地方,他竟然沒去過,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想到這裏,突然腸子都悔青了。


  迪士尼,聽顧舜華說得那麽好,她竟然沒去過,沒讓兒子過來看看,後悔死了,這輩子有幾次去日本的機會啊!很可能以後再也沒有了!


  人就是這樣,當時覺得也沒什麽,現在想到可能“永遠也沒機會了”,便後悔起來。


  顧舜華安慰:“沒事,我覺得以後有機會的,還可以去日本,去美國,去享受迪士尼,甚至——”


  她想了想,緩緩地道:“我們中國有一天也會有迪士尼吧,外國有的,我們也會有,那些家電也是,我們國家也會發展起來,早晚超過日本,超過美國,超過一切資本主義國家。”


  錢向黎哀歎連連:“迪士尼?猴年馬月呢,咱們這裏肯定不可能有,那在日本都是稀罕東西!”


  這麽說話間,飛機已經開始降落了,大家不再說話,開始期待下飛機的那一刻。


  當飛機終於停穩,在廣播聲中,大家解開安全帶,陸續往外走。


  一踏出機艙,屬於機艙的涼爽就沒了,悶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大家卻都覺得親切起來,走下飛機,沿著廊道往前,在身穿製服的空姐之前,便看到了一些穿著藍綠衣裳的中國人,那衣著比起時髦的日本人不知道土了多少,但是大家隻覺得親切啊,淳樸啊,怎麽看怎麽親,怎麽看怎麽順眼。


  以至於走在身邊的那些人,就跟親人一樣!

  資本主義的繁華再好,那也不如自己家裏,還是說著中國話的中國人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土窩!


  顧舜華拖著行李,甚至想起來那位賣給自己四合院的蘇同誌,之前任競年通過雷永泉要到了對方的聯係方式,想辦法將那扳指給郵寄到了國外,漂洋過海的,對方總算收到了,還寫了一封信鄭重地感謝,說那是他奶奶的東西,曾經以為丟了,沒想到二十年了,竟然重新找回來了。


  本來就是陌生人,因為買房子有了交集,多餘的話也不會說,她卻不免想著,異國他鄉,不知道他過得怎麽樣。


  在美國社會的物欲橫流中,會不會有一天,他開始後悔,開始想念那小小的四合院,想念夏日裏梧桐樹下的藤椅,想念那古樸而精致的如意門。


  隻是人生就是這樣,十字路上,隻有一次選擇機會,選擇了,就很難回頭了。


  下了飛機,大家跟著人流往前走,這時候發現,原來中國的機場也已經改進了,好像比兩年離開前更先進了,這讓大家驚喜不已,想著自己國家一直都在進步呢。


  而這時候,周圍已經湧滿了藍綠衣服的中國人,其中偶爾夾著一些別的顏色,大夏天的,大姑娘穿得時髦,個別小青年還穿著摩登的闊腿褲,燙著頭發。


  陳文炳歎道:“我瞧著,外國人穿得也太花哨了,還是咱中國這種好,樸實!我看著小年輕的黃毛都覺得,對味兒!”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


  接下來就是入關檢查,等走完所有的流程後,終於大家來到了首都大廳,剛一出來,顧舜華就看到了兩個孩子。


  孩子也已經六歲多了,馬上就要上小學了,看到媽媽,高興得要命。


  多多大喊著:“媽媽,媽媽!”


  滿滿跳起來:“爸爸,媽媽在這裏!”


  顧舜華趕緊過去,一把抱住了兩個孩子,然後一群人都擁簇過來了,任競年,自己父母,哥哥以及顧躍華都來了。


  久別重逢,那感覺真是不一樣,陳翠月掉了眼淚,顧躍華也高興得直蹦:“姐,你可算回來了!”


  本來說要和同行夥伴告別的,不過大家的親人全都來接機了,周圍又都是旅客,哪裏顧得上,隻能匆忙說了幾句話,便和任競年他們隨著人流往前走。


  任競年幫她提著行李,看了看後邊,就見不遠處人群中,陸問樵握著行李箱,正站在那裏往這邊看。


  但也隻是一晃眼功夫,之後他便轉過身去,消失在人群中了。


  任競年收回了目光,帶著大家夥出去機場,過去機場候車處。


  候車處人很多,因為天氣熱,大家都很焦躁,過來一輛公交車就趕緊擠著上去,顧舜華等人總算等到一輛上去了。


  車上恰好碰到他們隊伍裏的王師傅,不過大家都被家人擁簇著,也隻是打個招呼,就各自和自己的親人一起坐了。


  顧舜華這裏,兩個孩子緊挨著顧舜華坐,嘰嘰喳喳的,說這個那個的,親得不行。


  顧舜華開始高興得直掉眼淚,現在倒是不掉了,捧著多多的臉親了又親,之後又親滿滿,看著兩個孩子,滿心喜歡。


  六歲多的多多懂事了許多,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紮著羊角辮,身上是一件白色連衣裙,帶著蕾絲邊,腳上是一雙帶著蝴蝶結的粉色塑料涼鞋,怎麽看怎麽可愛,滿滿穿著一身海軍製式的短袖短褲,留著小平頭,清爽幹淨。


  “媽媽,上次我去了迪士尼,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可羨慕了,他們都不知道迪士尼長什麽樣呢!”


  “媽媽給我們捎回來的自動鉛筆也挺好用的,媽媽我已經學會寫字了。”


  “你隻會寫一!”


  “那你也隻會寫一二三啊!三就是三個一!二就是兩個一!”


  兩個孩子竟然拌起嘴來,逗得顧舜華忍不住笑,她拿出來背包裏的一個小包,裏麵是各種照片,她便給孩子們看照片。


  當時去日本,也給孩子照相了,不過後來隻洗出來一部分郵寄過來,現在她全都洗出來了,拿出來給孩子一起看。


  孩子們看著他們在日本的照片,當然喜歡得很,紛紛指著這裏那裏說好玩。


  顧躍華就坐在前頭,聽到這個也湊過來跟著瞧,看得特別帶勁。


  就這麽回到家裏,一進大雜院,老街坊一下子湧了過來,都圍著,問這問那的還有的說:“聽說舜華可是見過日本皇帝了,這下子出名了!”


  當然也有老人家說:“日本皇帝可不是什麽好人,那是小日本的皇帝!不是好人,是鬼子!”


  不過這是老人的話,年輕人還是很向往的,現在日本有一部電視劇在中國很走紅,叫《阿信》,大家都喜歡《阿信》。


  任競年拿出來皮包裏的日本零食,分給大家夥都嚐嚐,又給小孩子分了巧克力,大家自然都高興,覺得嚐到稀罕了。


  又都圍著看照片,對著照片問東問西的,問什麽的都有。


  這兩年顧舜華陸續給家裏老人也買了不少東西,大家見過,自然是羨慕,又追著問日本到底什麽樣,是不是“廁所比咱們廚房都幹淨”。


  大家夥就這麽擁簇著說說笑笑的,後來各家都到了做飯的時候,也就陸續散了,散了後,陳翠月便招呼著大家吃飯,顧全福親自下廚,辦了接風宴,全都是好菜。


  吃飯間,一家子說話,顧振華和顧舜華已經差不多三年沒見了,這個時候自然也有不少話想說,老兩口也是關心,問起來日本的情況。


  顧躍華則是歎息:“我一定得考上公派留學,一定得去見識見識!咱家三個孩子,就我沒出過國了!”


  顧躍華現在已經馬上大四了,得想想大學畢業後的事了,是繼續考取碩士研究生還是選擇出國,或者說直接參加工作。


  顧振華:“好好學英語,準備出國吧,還是得出去走走,去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


  顧振華在國外學習了兩年,回來後就是國棉廠的技術骨幹,今年更是直接提拔成了科長,以後是要重點培養的,前途大好。


  顧舜華記得家裏寄過去的信中提到過,顧振華前一段相親了,相到了一個,比顧振華小一歲,三十了,也是當初下鄉耽誤了的,目前正在處著,便問起來。


  陳翠月倒是挺滿意的:“人家那可是好人家,爸爸是搞文物的,有學問,之前被下放到幹校,也才回來幾年,分配到故宮博物館工作,家裏媽媽早沒了,但姑娘是個好姑娘,個子高高的,說話做事都敞亮,就是年紀大了一些,耽誤到這個時候不好找,不過你哥年紀也不小了,這不是正正好,誰也甭嫌棄誰了。”


  顧舜華:“那真是挺好,我哥也三十一了,能找到這樣條件的算是找著了,年紀什麽的,正好匹配,還都下過鄉,也有共同語言。”


  顧躍華:“姐,這個你放心吧,我未來準嫂子人不錯,爽快!”


  顧舜華聽弟弟這麽說,也就更放心了。


  現在家裏條件比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哥哥工資已經到了八十多了,爸爸在烹飪技術培訓那裏儼然已經成了一杆旗子,任競年之前在中科院跟著做的項目取得了巨大成功,已經交付了,因為他從中周旋了不少,中石化很重視他,想請他一畢業就過去,進去後直接負責那一塊,職位肯定低不了。


  這兩年任競年一直都在鑽研著那個鍵盤的事,現在好像也有些進展了,總之未來的路多著呢,發展總是不會差。


  而哥哥現在終於談了一個靠譜的,順利結婚的話,平平穩穩地過,大家也都放心了。


  這一晚,一家子吃了飯,一邊收拾著,一邊嗑瓜子說話,說到了很晚。


  後來還是看孩子好像困了,顧舜華便和任競年抱著孩子回自己屋了。


  回去後,任競年收拾了下東西,顧舜華則在床上躺著給兩個孩子講故事說話。


  別看孩子已經六歲多了,其實在媽媽身邊還是要當一個寶寶的,一邊一個偎依著,眨著眼睛巴巴地要聽故事。


  顧舜華給孩子講了一會故事,孩子也就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兩隻手都還各自攬著顧舜華的胳膊呢。


  顧舜華便有些心酸,想著以後再也不離開了,哪怕要出國,也得帶著孩子。


  這時候任競年也忙完了,上了床,躺在一邊,隔著一個孩子,兩個人低聲說話。


  其實每周都打電話,中間還見過一次,不過還是覺得,好像有不少話要說。


  夫妻之間,尋常過日子,總是有一些話,好像不太要緊,不值當在電話裏說浪費電話費,或者解釋起來麻煩,於是也就不說了,現在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不是隔著那滋啦啦的電話音了,可以隨便說了,想說什麽就是什麽。


  任競年詳細地問了這兩年許多事,一些細碎,都問了,顧舜華也就給他講,講自己初到日本的震撼,以及日本人做事的細致,日本在烹飪方麵的先進,日本人先進的料理學校等等,她說了好多日本的好,日本確實是好啊,幾乎是這個世界上富有的國家之一了吧。


  而反觀中國,一切都剛剛起步罷了,才要打開國門改革開放,物資供應都是計劃製,不說別的,就這三天兩頭的停電,就沒法和人家日本比,怎麽比呢。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下來,之後道:“日本人其實想讓我們繼續留下,他們對我們的工作很滿意,繼續留下,給我們很高的工資,可能以後就留在日本,這樣我可以把你也接過去,孩子也能過去,咱們一家子都享受資本主義的好生活。”


  任競年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顧舜華:“我當然不願意了,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任競年:“你怎麽想的?”


  顧舜華:“我想了想,明白了,資本主義國家真好,日本太富有了,他們的生活過得太舒坦了,我也很喜歡,我多想孩子過那樣的日子啊,可是我不想永遠留在日本成為日本人。”


  她笑著說:“我們看了日本的發達,更應該回來,一起為我們的國家做貢獻,也許有一天我們的國家也能像日本那樣發達。”


  任競年微微翻身,隔著滿滿,他輕摟住她的肩膀。


  他低頭,親了她的臉頰:“我明白,我們國家以後一定會像他們一樣的,他們能有的,我們以後一定也會有,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我們以後也過那樣的日子。”


  顧舜華聽著,輕輕點頭,一時心裏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微微側了下身體,看著任競年,隔著一個孩子,兩個人氣息很近,這讓她感到熨帖和溫暖。


  分別了這麽久,怎麽能不想呢。


  她看著他,小聲說:“你說說你的情況啊,接下來什麽打算,你說回頭具體講,也不和我細說。”


  任競年溫柔地望著她,道:“自從中科院的項目做完後,我一直在學校潛心讀書,也一直在琢磨著中文輸入法的事,當時恰好幫著宣傳處整理資料,宣傳處有一台照相排版植字機,還是前些年從日本引進的,不過我看著,用起來和普通的鉛字排班沒什麽區別,那得從字模盤上把漢字一個個地挑出來,確定沒什麽問題了再在紙上排版。我就琢磨著,想著以這個為契機來改進一下。”


  顧舜華一聽就有興趣了:“嗯,然後呢?”


  任競年:“所以我翻了很多資料,目前能夠看到的輸入法隻有王安99鍵的三角編碼法,不過這個用的是拚音,音讀不準,或者遇到不認識的漢字就沒法輸入了。”


  顧舜華:“那確實是……就算讀準了,一個讀音那麽多音呢。”


  任競年:“最近兩年,除了學校的學習,其它時間我就抽空研究這個,我還找了編寫大詞典的鄭先生一起合作,他精通拆字和編碼,反正就這麽鼓搗著,最近總算是設計出一套鍵盤方案。”


  “這其中,也多虧了鄭先生以及其它幾位朋友的幫助,我們將字根不斷歸納合並,進行鍵位壓縮和鍵盤小型化,現在已經將鍵位壓縮到了六十二個了,而且重碼隻有二十四對。”


  顧舜華聽著,其實有些不懂,不過聽起來這已經取得了挺大的進展?


  她便想起來,那本書裏寫的是,大學期間就獲得了專利,怎麽怎麽成功,現在看來那卻是言過其實了,這個編碼鍵盤的工作,需要的知識儲備並不簡單,還需要找精通漢字編碼的請教,需要一點點鑽研學習,哪那麽容易!


  任競年便笑了:“下個月北京要舉辦一個計算機研討會議,在這個研討會之前,我想盡快把這個六十二位的鍵盤做出實物來,到時候向大會公布我的鍵盤方案,看看專家們的意見。”


  顧舜華:“你付出了這麽多努力,肯定沒問題的。”


  任競年:“不過要做成實物也不容易,需要集成電路,畫電路圖,不過那個還好,我特意學習過這方麵的內容,自己能畫,頂多遇到問題去請教下電路學方麵的教授。”


  顧舜華:“這個事你也下了不少功夫吧?”


  其實顧舜華是想著,自己遠赴日本,他一個人在家,又得照顧孩子,又得兼顧學業,竟然還在抽工夫研究這個,這兩年確實不容易。


  任競年:“倒是也還好,孩子這兩年上托兒所,都比較懂事,晚上時候,我陪著他們,他們還能幫我一起排字卡,對了,因為幫我排字卡,孩子現在認識不少字了,我估計識字量應該有兩三千了。”


  啊?

  顧舜華微驚:“認識這麽多字了?”


  任競年:“那當然,晚上和周末都幫著我一起做,天天拿,早熟了,再說兩個孩子還算聰明,這些字見得多了,兩個小家夥一起商量著挑來挑去的,也就慢慢認識了。前些天我還給他們買了一些小人書,他們看得津津有味,還要我給他們買少年畫報。”


  顧舜華感慨:“這兩年,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孩子轉眼竟然也成了文化人。”


  之前登記戶口,寫到孩子的文憑,那時候還寫“文盲”,現在竟然已經不好意思說人家文盲了。


  任競年:“孩子挺懂事的,其實他們很想你,不過平時也不會說,他們知道你在外麵掙外匯,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什麽是外匯了,說媽媽出去為國家掙外匯。我把日本報紙上提到你的都保存下來,給他們看,他們很自豪,平時引以為傲,別人問起來媽媽,他們就說我們媽媽出國掙外匯,給國家爭光了。”


  顧舜華聽著,歎息:“接下來一兩年,我也沒別的大想法,就在玉花台好好幹,我盡量騰出時間來照顧孩子,你也能多投入時間在你的鍵盤上,這個事你得好好幹,爭取做出一點成績來。”


  任競年:“嗯,其實我這裏最難的已經過去了,剩下的倒是不著急了,現在大四了,我考慮著繼續讀碩士深造,到時候我們都搬過去新街口住,孩子在那邊上小學,我一邊做研究深造一邊照顧孩子也行。你這兩年也得把那個電視大學的文憑拿到。”


  顧舜華:“是,到底是一個文憑呢,還是得考,現在平白耽誤了兩年。”


  其實現在的顧舜華,眼界開闊了,技術上去了,心裏更有底氣了,她並不是太在意那一張文憑了,但是既然已經付出了一年的努力,還是想拿到手,至少對自己也是一個督促和交待。


  一時又說起新街口的四合院,這兩年顧舜華往家裏寄錢,家裏經濟條件不錯,又靠著顧振華和顧躍華幫襯,那邊的四合院已經修整過了,各種欠缺的小零碎也都置辦齊備,完全可以過去住了。


  顧舜華一聽,當然是喜歡,便開始期待起來。


  日本走了一遭,兩年的時間,國內有了那麽大的變化,自己家裏也是煥然一新了,接下來可真是新生活新氣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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