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70章那隻碗

  任競年和潘爺過去報案了,顧舜華留在家裏安慰佟奶奶。


  佟奶奶在最初的打擊後,倒是慢慢緩過來了:“也是我太傻了,以為別人瞧不出來呢,誰知道別人早看破了,我把別人當傻子,別人也把我當傻子,就看誰更傻了。”


  顧舜華忙道:“誰想到這人這麽有心眼呢,其實我心裏提防著她,但是當時病著,實在是沒精神,也是大意了,當時隻怕人家來偷的,可不成想,人家竟然暗地裏給換了呢!”


  佟奶奶回憶著當時:“那天她進了屋,我給她倒了水,她就逗貓碗,想想那個時候應該已經給我偷換了。”


  顧舜華:“就是不知道她哪裏找來的仿品,竟然把佟奶奶您都給瞞過去了!這仿得可真行啊!”


  佟奶奶歎了聲:“隻能說這事趕巧了。”


  顧舜華:“現在競年和潘爺都過去找派出所國安局了,肯定得抓她,別管她在哪兒,抓住了就行,回頭就算她把那隻碗給賣了,錢也得吐出來,佟奶奶您就放心吧,壞人做了壞事,肯定跑不了,咱這是社會主義社會,有法律呢,這種偷人東西的人,肯定沒好下場!”


  佟奶奶沉默了好半響,點了點頭。


  任競年和潘爺陸續回來了,說是已經舉報了,相關負責人也馬上去了陳家,帶走了陳耀堂和馮仙兒夫婦,追查陳璐下落。


  顧舜華自然是盼著佟奶奶的碗能回來,或者要回來錢也行,最怕的是錢換成外匯或者什麽,再差的,被揮霍掉了,那真是全完了。


  陳耀堂和馮仙兒抓進去,卻是嘴硬的很,死活說那隻碗和他們家以及他們家女兒沒關係,至於陳璐離開北京,那是知道南方出洪水了,要去參加抗洪,那是學習雷鋒犧牲奉獻精神。


  派出所把他家都給搜遍了,愣是沒找到那隻碗。


  這個時候根據任競年的線索,大家就開始追查羅明浩了,羅明浩和陳耀堂走得近,並且門路廣。


  案子就這麽查著,那天突然街道辦接到荊州相關部門的通知,說是有一個姑娘誤打誤撞跑到他們那裏,結果被洪水給衝了,差點丟了半條命,後來總算是救回來了。


  對方說是北京大柵欄的,說是正經人,但大家看她行蹤奇怪,擔心是什麽來曆不明的壞人,所以特意來求證。


  這時候,別說街道辦,就是大雜院的都驚到了,跑到荊州去了?這陳璐在做什麽,難道還真是特務,跑去荊州探查消息的?

  街道辦自然知道陳璐的事,趕緊問了問,又向相關部門了解,這才知道,當初陳璐跟著管道局同誌過去南方找任競年,走到半截,陳璐自己就溜走了,不見人影了,管道局的同誌就隻好打了一個報告。誰知道遇到洪災,這報告也沒能順利送到廊坊來,這事就這麽擱那裏了。


  誰知道人家根本沒去成宜昌,反而跑距離宜昌一百公裏的荊州去了,現在還被荊州的同誌給送回來了。


  大柵欄街道辦一看這情況,還能怎麽著,趕緊通知了派出所民警,去接洽了荊州方麵,總算是把人給接回來了。


  陳璐經曆了南方洪災,九死一生的,現在整個人都是木的了,傻傻的,問什麽也不說。


  這個時候馮仙兒就喊冤了,說她家閨女去抗洪了,是抗洪英雄,沒偷東西,還說他們被冤枉了。


  事情就這麽膠著,任競年和潘爺也幫著想辦法找證據。


  但這證據確實也不好找,畢竟誰也沒看到她偷東西,要說贓物那肯定是沒有,現在她自己也遇到事,躺在病床上,話不成句,問半天,就咬牙說出一句“我沒偷”。


  本來這事還真不好辦了,誰想到,就在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時候,羅明浩出現了。


  他是被人從一家旅社捉住的,一起的還有馮書園,據說兩個人以兩口子的名義出去玩,結果被抓了,沒結婚證,差點以為不正當關係,後來一查才知道怎麽回事。


  羅明浩被帶回來後,提起碗來,氣得不輕:“你要說特別貴的碗,我不知道,他們家倒是給我一個假碗,其實也就是民國時候仿造的,估計也就值二十多,頂多不超過三十塊,結果倒好,他們給我說這是好東西,是宋代的,能值幾千塊,我還真以為是好東西,來回找了好幾個賣家,我愣說是好東西,人家差點把我罵個狗血淋頭,說我吹牛騙人!可把我坑壞了!”


  啊?

  派出所的也是詫異,他們真是沒預料到這個情況,這時候因為沒證據,按照規定,陳耀堂和馮仙兒已經被放回來了,隻不過被限製著不能離開家,現在得到新的消息,好歹有個證人證明陳家確實給了羅明浩一隻碗,馬上把陳家一家人給帶過來,當即又請來了佟奶奶等做人證。


  陳耀堂和馮仙兒聽到這消息,也是震驚不已,被帶到派出所,一眼看到羅明浩在那兒,當場就罵了:“狗日的羅明浩,你這是欺負人哪,好好的碗,你給換成了假的,狗玩意兒竟然坑我!你還有臉說?狸貓換太子的把戲,你當我不知道!”


  這算什麽事,人家落好處,自己在這裏受罪當賊!


  羅明浩一見,也氣得拍桌子瞪眼:“就那麽一個玩意兒,你還說值錢?什麽宋朝的?你逗爺玩呢,爺平時可沒坑過你,你倒是賴爺窩藏你東西!那麽一個破爛玩意兒,拿出來爺都嫌丟人!”


  兩邊就這麽鬧騰起來,要不是隔著一張桌子,真差點打起來。


  這時候一直呆呆的陳璐卻突然有了一些精神,皺眉道:“羅明浩,我給你的那隻碗,是假的,民國仿造的,隻值二十塊錢,對不對?”


  羅明浩:“那可不?你們倒是能吹,害得爺丟人現眼的,也就值二十多塊錢,讓我在香港人跟前丟人丟大發了!”


  馮仙兒氣不過,跟著道:“你這不要臉的老東西,是你們給我們換了!現在倒是有臉說?!貪我們東西的老雜種!”


  陳璐卻是恢複了精氣神,她冷笑了一聲,目光掃過了陪在佟奶奶身邊的顧舜華以及任競年。


  她覺得這一切太諷刺不過了。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是她寫了這本小說,才有了這個世界。


  但事實上呢,她一直被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她以為自己能掌控,但其實並不能,千裏迢迢奔赴宜昌,隻為了命定的相會,結果呢?

  現實給她響亮的一個耳光,讓她知道,自己隻是一個笑話!

  至於那什麽任競年,從來從來都不是她能得到的。


  就連一隻碗,她想盡辦法,狸貓換太子,偷了出來,結果竟然得到這麽一個結果!

  受罪的是自己,落下賊名的是自己,卻平生就這麽便宜了羅明浩,竟然給自己偷換了!

  不過,那又怎麽樣,山窮水盡疑無路,貪婪狡詐的羅明浩既然敢造一隻假碗,那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於是她終於道:“民警同誌,不錯,我必須承認,我家有一隻碗,但那隻碗不是偷的,而是我媽家裏傳下來的,我們因為家裏日子不好過,把那隻碗給了羅明浩,想著換點嚼用。那隻碗也就是民國時期仿造的一個贗品,那可不是什麽貴重物,更不是佟奶奶丟的那一隻!”


  陳璐微微眯起眼睛,掃過眾人。


  當初羅明浩想辦法給自己弄到了假碗,讓自己以假換真,換來了佟奶奶的真碗。現在他既然能故技重施,又把真碗私藏了,弄一個金蟬脫殼,那自己何嚐不能將計就計?

  既然自己給羅明浩的是假碗,那自己的罪名也洗清了,除非民警想辦法從羅明浩手裏剜出來那隻真的宋朝古董。


  但是羅明浩這個人奸詐狡猾,既然做出了這種事,後路自然都想明白了,斷斷不至於讓人找出來真碗。


  想到這裏,她冷笑一聲。


  陳璐這麽一說,陳耀堂也愣了下,之後很快反應過來,道:“對,我閨女說得對,我們那個和你們說丟了的可不一樣,你們丟了的肯定是好東西吧,宋朝的好東西吧?我們這是民國的,這是我媳婦以前家裏傳下來的,連我姐都不知道的東西,你們憑什麽誣賴我們!”


  民警也是沒預料到這個情況,皺眉,做了記錄,又讓人將羅明浩那隻碗仔細研究研究。


  佟奶奶沉默地站在那裏,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任競年等人臉色沉了下來,誰也沒想到這個變故。


  失主都不說話了,陳耀堂便更加張揚起來:“我女兒陳璐確實是擅自離開了北京,這是她的不對,該怎麽罰我們認了,這個你們說了算。但是要說起來偷,你們丟的是宋朝的,我們這個是民國的,這怎麽都不是一回事吧,可不能賴上我們,說我們偷的!俗話說,捉賊拿贓,你且找出一個宋朝碗來啊,我們可沒有!”


  顧舜華看著陳耀堂那囂張的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看這情景,羅明浩早就把碗使了金蟬脫殼計,正兒八經宋朝古董換成了民國仿造的,等於是把證據給弄沒了!

  現在怕隻怕羅明浩已經把那隻碗賣給了香港人,想追查都難了,這下子,等於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連陳璐偷碗的罪都沒法定了。


  一旁的任競年卻突然挑眉道:“民警同誌,是不是應該查一查,這位羅明浩最近是不是有異常大筆的金錢進賬?那錢是不是來路不明?”


  顧舜華想起之前羅明浩的闊氣,也是眼前一亮:“對,民警同誌,哪有這麽巧,佟奶奶丟的碗恰好和他們的碗長一樣,沒這麽巧的事,我們懷疑丟的碗被人賣掉了!賣掉了,碗沒了,可錢總該有吧?”


  民警同誌:“各位放心,這個我們肯定得詳細追查,既然這隻碗並不是佟同誌丟的,那我們會另外尋找線索,爭取找回佟同誌的碗。”


  說著,他望向羅明浩:“羅明浩,無論怎麽樣,你手中的碗和失主丟失的碗外表相似,這都是一個重大的疑點,我們需要你提供更多的筆錄,請你過來一下。”


  羅明浩連忙道:“民警同誌,我的錢都是繼承我香港親戚的,我香港的叔給我的錢,我可沒犯法啊!這個都能查,天地良心,我冤啊!”


  他這話說出,佟奶奶卻道:“我可以給他作證,他確實冤。”


  啊?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佟奶奶。


  就連羅明浩也是瞪大眼,這位老奶奶替自己喊冤?


  佟奶奶:“我丟的那隻碗,就是這位羅明浩手裏拿著的碗,他並沒有給我賣掉,也沒有給我換掉,所以他冤。”


  羅明浩忙點頭:“對對對,我正兒八經幫著賣碗,我可沒換,我也沒賣哪!”


  陳璐皺眉:“你什麽意思?”


  佟奶奶要笑不笑地望著陳璐:“你這孩子啊,剛才這可是你說的,那隻碗是你交給羅明浩的,對不對?”


  陳璐聽這話,突然感到那裏不對,一時竟是脊梁骨發冷。


  現實中,她並沒見過這位佟奶奶,她隻在顧舜華的采訪裏看她提起過,知道這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太太,還知道她有一隻碗,後來那隻碗傳給了顧舜華,是宋朝的,好東西。


  顧舜華還特意提到,那隻碗一直拿來喂貓,誰知道竟是宋朝古董。


  於是她就這麽寫了。


  可是現在,她突然害怕了。


  特別是眼前這位佟奶奶這麽盯著自己看的時候,她有一種不能言說的惶恐。


  隻是現在,話已經說出口,她並沒有退路,她隻能僵硬地舔了舔唇,點頭:“對。”


  旁邊的馮仙兒還在嚷嚷道:“這還能有假,那隻碗就是我親手遞給羅明浩的,真真的,假不了!就一民國的破玩意兒,和你們可不搭界!”


  佟奶奶卻對旁邊的民警道:“民警同誌,這件事辛苦您了,他們手裏的那個碗,既然是民國仿造的,那就確實是我丟的,那就是我被人偷走的東西,那就是贓物,麻煩民警同誌幫忙看看,這案子怎麽辦吧。”


  陳耀堂這時候也意識到不對了,旁邊的馮仙兒更是急眼了:“我說你這是什麽意思,之前都說你丟的宋朝碗,我們這是民國碗,別管誰說的,反正大家這麽說的,怎麽現在你又突然丟民國碗了?敢情我們手裏有什麽你就丟什麽?你們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家之前被說是特務,我也就不說什麽,怎麽丟了東西還得賴我們!”


  民警同誌嗬斥道:“肅靜!”


  馮仙兒頓時不敢說什麽了。


  民警同誌道:“佟同誌,那隻碗到底是不是你的,必須驗證一下,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隻有一隻碗,麻煩你跟著我們專業人員過來一下。”


  佟奶奶卻道:“民警同誌,那倒是不用麻煩了,我問問,他們拿到的那件碗,碗底那裏是不是有一個大概螞蟻大的小豁口,小豁口用藍顏料給塗上了。藍顏料是不是塗得不允,靠裏麵淺一些,靠外麵淡一些?”


  民警一聽,也是意外,趕緊讓同誌查了查,點頭道:“確實是,佟同誌說得細節絲毫不差。”


  佟奶奶:“這就是我的碗了。民警同誌,我報案的時候,隻說我家貓用的碗丟了,我不知道這是什麽碗,隻知道這是我家貓吃飯的家夥。宋朝這種話,是誰先說的?怎麽一個個跟開了眼,張口就是宋朝碗?”


  民警同誌點頭:“對,當時佟同誌報警,從來沒有提過宋朝碗。”


  這


  所有的人都驚訝了,就連顧舜華也是完全沒想到。


  她一直以為,佟奶奶喂貓的那碗是個古物,敢情根本就不是,隻是民國仿的?所以那本書上寫的本身就是錯的!

  陳耀堂和馮仙兒這時候也是傻在那裏了,他們想說什麽,但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像所有的退路都沒了。


  羅明浩也是目瞪口呆,他還以為是陳家給換了,敢情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而陳璐在聽到佟奶奶的話後,是終於靴子落地式的宿命感。


  就在剛剛佟奶奶要笑不笑地看著自己時,她就隱隱感覺到了,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隻能硬撐著,抱著一絲希望。


  現在來看,自己果然又被愚弄了。


  自己費盡心機,卻原來偷的隻是一個民國仿造碗,二十多塊錢的玩意兒啊!

  陳璐渾身僵硬,半點力氣沒有,明明還沒入秋,她卻渾身瑟瑟發抖。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她被坑了,從頭到尾就被坑了。


  她就不該出現在這裏,就不該去覬覦一個完全不可能屬於自己的男人,更不該自以為是來到這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年代!

  她以為自己通曉一切未卜先知,以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妄圖利用已知的信息來享受信息差,一蹴而就,但其實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陳璐兩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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