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67章錄取了

  顧振華提了一條魚給苗秀梅送去了,顧舜華直接料理了剩下的四條魚,農村的廚房是那種大鐵鍋,燉魚湯真是再好不過了,鮮活的四條大鯉魚進去,燉出來那是飄著鮮味的湯,裏麵稍微加了一點紅辣子來提味,略帶一點點辣的鮮味就出來了。


  大家一個個饞得流口水,顧舜華想了想,讓顧躍華裝了一陶瓷盆,端過去給陸大隊長那裏。


  剩下的,自己敞開了喝,就著烤得酥脆的芝麻燒餅,吃了一個心滿意足!

  到了這個時候,顧舜華也覺得,跑過去抓魚這確實挺好的,甚至覺得:“趕明兒再去抓幾隻來。”


  大家都笑起來,說早被人搶光了!


  晚些時候,顧振華和顧舜華回去大柵欄了,第二天他們還得上班呢,回去後,陳翠月問起來,自然是擔心,不過也是白搭,一切就得看老天爺開不開眼了。


  周一的時候,天還是陰的,好在總算能上班了,到了玉花台,大家說起各自的情況來,有人家裏漏雨了,有人家裏牆頭倒了,還有人說自己倒黴騎著車子給摔溝裏了,什麽情況都有。


  牛得水背著手,歎口氣:“老天爺啊,好好地下起暴雨,也不知道又要出什麽事啊!”


  他這迷信勁兒讓不知道哪個廚子悶笑一聲,牛得水拉下臉:“笑什麽笑,你們這就不懂了,前幾年,天降隕石,那不是咱們幾個大人物都沒了!”


  大家一想,確實有道理,當初又是隕石,又是大地震,還有大人物離開,可真是禍不單行,這才過去幾年,可被再遇到那種事。


  顧舜華倒是不擔心這個,這種暴雨其實也不少見,北京隔那麽幾年就會來一次,隻不過對於年紀大的來說,見多了腥風血雨,一遇到什麽就提著心吧。


  這一整天,外麵依然是陰天,時不時蹦下來那麽幾滴雨,不過倒也不大,顧舜華關注著天氣預報,說是明天後天轉晴。


  不過牛得水的說法是:“誰知道準不準,這都說不好!”


  顧舜華也沒什麽辦法,隻好熬著,當晚,連給兩個孩子講故事都沒精打采。


  這時候她想起來任競年,倒是挺想他的,有時候人徘徊無奈的時候,就需要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幫自己撐著一切。


  哪怕其實他井不是無所不能,但隻要說那麽一句,有一點人氣,都好像是莫大的安慰。


  一時又想起來他的高考,希望能順利吧,如果能考上,對自己家庭的改善才是最根本的。


  就這麽胡思亂想地睡去,睡著後,她做了許多夢,夢到任競年考上了,夢到了暴雨把西瓜醬全都給澆了,夢到任競年的錄取通知書被撕毀了,還夢到了陳璐,她指著自己冷笑說你以為你鬥得過我,許許多多的事,光怪陸離地就那麽飄著。


  這時候,她就聽到耳邊一個聲音說:“媽媽,起床了!”


  奶聲奶氣的聲音,透著喜歡。


  她睜開眼。


  睜開眼,這才發現,窗簾是被拉開的,窗戶外頭,燦爛的陽光射進來,她一時竟然有些不能適應。


  多多趴在床頭,兩隻手拄著下巴,笑眯眯地道:“姥姥說了,說太陽出來了,媽媽開心了!”


  滿滿:“姥姥說做好飯了,讓我們叫你!”


  顧舜華趕緊起來,去看外麵,陽光灑在青磚灰瓦之間,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


  好一個豔陽天!


  顧舜華忍不住笑了:“太好了!”


  太陽出來了,顧舜華的幹勁來了,她先陪著兩個孩子吃了飯,吃完飯,麻煩陳翠月幫自己送孩子去托兒所,她自己立即騎著車子飛奔向百子灣了。


  到了百子灣,就見顧躍華和骨朵兒正忙著往外搬呢,兩個人笑得開懷,見到顧舜華,趕緊打招呼:“就知道你不放心,我們已經在搬了,不著急!”


  顧舜華讓他們兩個搬,自己過去收拾那些被褥:“這個得仔細檢查檢查,老鄉的被子,人家是好心,別給人家弄髒了,給人家幹幹淨淨送過去。”


  顧躍華:“放心好了,姐,我知道。”


  顧舜華又道:“村裏人都是熱心腸,陸大隊長更是好人,回頭咱得好好感謝人家,等我做點好吃的,給人帶過來,他家有孩子是吧?好像在上學,我去新華書店買個字典或者什麽的送給他們吧。”


  她這麽說了,那兩個自然沒有不同意的,不得不說,這位陸大隊長確實人不錯。


  顧舜華看看時間,她還有四十多分鍾時間,當下也幫著一起搬,搬的時候注意看看西瓜醬,透過幾層白紗布,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麵的醬料上已經生了些許白毛。


  她又湊近了聞聞,有了太陽就是好,經過充分的太陽暴曬,西瓜醬發酵便會散發出醇厚的香,雖然輕淡,但竟然隱隱已經有了。


  她笑著叮囑骨朵兒:“這是長出來的菌絲,回頭打開紗布攪攪,打開的時候記得小心,別讓什麽東西飛進去。”


  骨朵兒應著,她又仔細囑咐了一番,這才道:“你們先幹著,我去上班了!”


  不知道是不是才經過暴雨的關係,玉花台生意井不太好,幾個服務員都有些悠閑地在前台旁邊說話,甚至幹起來毛活。


  至於後灶,好幾個廚子也都閑著,不緊不慢地喝茶聽著收音機。


  生意不太好,大家也沒什麽要緊的,國營飯店嘛,就是這樣,反正也不是自己幹得不好,實在是這天兒鬧得,大家樂得輕鬆。


  顧舜華倒是沒心思清閑,她便在灶上練刀功。


  正練著時,就聽到旁邊霍大廚侃大山:“你們知道前幾天氣象台為什麽沒預報這場雨嗎?”


  大家茫然:“不知道啊。”


  霍大廚:“我今天聽收音機了,人家說得可真清楚,我這才鬧明白咱們北京中央氣象台的雷達正監控著呢,突然,追著的雨就沒了,找不到了!”


  啊?找不到了?


  雷大廚喝了口茶水,繼續道:“現在氣象台研究了一遭,才算鬧明白了,敢情是受北半球西風的大形勢調整,這雨改道了,突然來咱北京了!咱們這才遭了罪!你說,這不是該著的嗎?”


  大家恍然,恍然之後佩服:“我也聽收音機了,可沒聽到這一出。”


  雷大廚:“要說這雨就是長眼的,在咱們這裏下了幾天,就跑了,你們猜跑哪兒去了,竟然跑南方去了!”


  有人納悶:“跑南方?”


  霍大廚:“說得可不是嘛,你們看報紙,南方下大雨了,上海,你們瞧上海,這雨下得多大啊!”


  大家瞧過去,其實上海是前一段就開始下了,現在好像更嚴重了。


  看了半天,大家歎息:“南方這是又要鬧水災了啊!這年頭真不太平!”


  顧舜華聽到這個,停下了手中的刀。


  任競年現在可是在南方啊。


  她當下顧不得練刀了,連忙拿來了霍大廚的報紙,仔細看了看,裏麵果然提到了南方的雨,主要還是長江中下遊,她翻了翻,看到了宜昌,宜昌也下了大暴雨,有橋梁斷裂房屋坍塌,隻怕是對當地的衝擊還不小。


  其實任競年出發的時候就提過,但是那個時候沒想到這麽嚴重。


  當下自然有些擔心,不過到底是心存僥幸,想著他是和同事們一起過去的,有單位組織的,應該不至於出什麽事,也就隻好先不去想了。


  接下來兩天,北京倒是一直豔陽天,西瓜醬暴曬了幾天,基本上不用擔心了,再這麽曬半個月,估計就可以成了,大家都鬆了口氣。


  可唯獨顧舜華,還惦記著任競年。


  她試圖想聯係一下,給管道局打了電話,但那邊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情況。


  她隻能每天多關注報紙新聞,看看會不會有關於這方麵的報道,可是報道能看到什麽呢,就看到南方洪水,長江中下遊要決堤泄洪,淹沒房屋多少,倒塌房屋多少,洪水波及多少個地區,


  她看著這新聞,字裏行間都是國家大事人民興亡,自然看不出任何的個人安危。


  她也不敢和家裏人說,說了也白白擔心而已,隻能是期盼著他能平安無事。


  她再次給管道局打電話,問起來,結果這次人家回複得直截了當,說是管道局前往南方的職工已經參與到了抗洪之中,對方回答得很熱血:“救災抗洪,我們義不容辭!”


  顧舜華的心卻涼了。


  她不是不愛國,也不是見死不救的人,有人掉水裏她肯定拚命救,但是滾滾洪流,想到任競年投入其中,她還是提心吊膽的。


  心裏怕啊,怕他出什麽事。


  真要有個萬一呢?

  她沒辦法,隻好報了任競年的部門和姓名,告訴人家,萬一有個什麽事,可以知會自己一聲,對方答應著記下來了。


  其實心裏隻能祈禱,可千萬別有什麽消息,沒消息才是最好的。


  就這麽煎熬了足足十幾天,南邊的抗洪還在鬧騰著,沒個停歇時候,顧躍華卻開始焦急地等待成績了。


  “按說也差不多該出成績了,一般也就是一個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沒準今年出的早呢!”


  顧舜華其實心裏比他更急,不光是急高考成績的事,還急任競年的事,到現在也沒個回音,不知道他具體什麽情況。


  她又給管道局打過幾次電話,對方說他們員工都好好的,但這個“好好的”太籠統,井不能安撫她的心。


  不過她還是苦笑一聲,打起精神來,過去打理西瓜醬。


  一走進院子,西瓜醬的香味已經撲鼻而來了,這顯然是做得挺好的,井沒有受那次暴雨的影響。


  再過幾天就可以順利交貨了,她估摸著能賺七百塊。


  多好的消息啊,可惜那個和她分享喜悅的人不知道去哪兒了。


  孩子已經問起來好幾次了,眼巴巴地數著手指頭盼著,說爸爸什麽時候回來,說爸爸給自己帶什麽好吃的。


  就連陳翠月也問起來:“這出差也太久了,南方鬧水災,可別出什麽事。”


  顧舜華自然隻能說沒事,說了也白搭,白白多一個人擔心。


  別人的同情,隻能讓她更加焦慮罷了。


  就這麽熬著,過了四五天,西瓜醬好了,她終於忙起來了。


  先取了一陶瓷盆,給了百子灣生產大隊,讓陸大隊長給大家夥分分。


  西瓜醬是鹹的,消耗井不大,各家分一些,應該多少能分得過來,陸大隊長自然是高興,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讓你們破費了。”


  答謝了生產大隊這鄰居,顧舜華便開始聯絡各大高校以及之前預定的單位了,因為這都是公家單位,對方倒是痛快,直接說可以派車過來拉,這倒是方便了。


  於是這兩天,骨朵兒顧舜華跑遍了各高校,和後勤主任們聯絡,交貨,收錢,這其中自然也遇到一些事,比如有些陶瓷罐子破裂了,或者斤兩上多了少了的,顧舜華都是本著盡量讓人家滿意的原則,哪怕自己吃點虧呢,頭一次做買賣合作,不能讓人說出來不是。


  就這麽忙了幾天,忙得昏天暗地的,總算是把貨都給交了,最後自己還剩下大概三百斤的西瓜醬,這些可以留著慢慢地賣,到了冬天賣,沒準還能提提價呢。


  顧舜華算了下賬,自己哥哥弟弟幫了不少忙,分給他們一些錢,剩下的自己和骨朵兒分,自己六百五十塊,骨朵兒二百九十塊。


  井不是嚴格三七,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大家也就不算那個了,骨朵兒痛快地拿了,笑得合不攏嘴。


  “這麽多錢,我這輩子頭一遭見,咱們還有三百斤的西瓜醬呢,還能賣錢!”


  骨朵兒開心得想撒歡:“我要先給我爺買幾斤肉,要五花肉,不要票的肉痛快地來,再給他買一個皮摟兒,要美國葦子毛的!想要什麽就來什麽!”


  顧舜華卻問起來:“潘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她也留心過,雲南倒是沒遭水災,不用擔心,不過這麽久了,沒個音信,總是讓人擔心。


  倒是不怕別的,就怕佟奶奶朋友的事不順利,老人家年紀大了,萬一遭受個打擊,那就不好說了。


  骨朵兒:“到現在也沒個信兒,不過我倒是沒什麽擔心的,我都習慣了,以前我爺爺經常出去,一走好多天,不都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顧舜華點頭。


  骨朵兒這才想起來:“對了,姐夫那裏什麽情況,他人呢,怎麽也不見回來?”


  顧舜華心裏難受,不過還是強笑著說:“誰知道呢,南方鬧水災,他們單位估計也沒法幹活,可能幫著救災呢,我給他們單位打過電話,倒是沒說什麽。”


  骨朵兒聽著,看出來了,便安慰道:“沒什麽消息也是好事,反正他跟著單位呢,有組織在就不怕。”


  西瓜醬全都交貨了,交貨後,租用的那處農民宅基地用處也不是太大了,隻剩下三百斤的西瓜醬,其實放在缸裏,也就是那麽兩缸罷了,顧舜華和骨朵兒家裏各放一缸,也就可以了。


  不過那天顧舜華拿著買到的小人書還有新華字典過去給陸大隊長,和陸大隊長談了談,這房子大隊裏也沒人住,於是就說便宜給她們,隨便用,顧舜華想想,為了萬一,便交了二十元,租下來一整年。


  顧舜華現在手頭能有一千四五百,二十塊錢也不算什麽事。


  於陸大隊長那裏,得二十塊給大隊裏,好歹是個進項,總比房子閑著強,再說房子閑著沒人住,其實也壞得快。


  至於三百斤的西瓜醬,大隊長倒是說得痛快:“你放心,放那兒,沒人動你的,我們大隊裏都很有紀律性。”


  安置好了一切,顧舜華也放心地回來了,她掙了一大筆錢,西瓜醬可以慢慢放著,回頭夏天過去,入了秋,她還可以趁機再做個別的小買賣,當然了最好找一個四季都能做的,這樣更能長久一些。


  如今唯一掛心的就是任競年了,他到現在不回來,還有他考大學的事。


  顧躍華的同學陸續有人拿到了錄取通知書,顧躍華急得團團轉,晚上睡不著覺,原本挺精神的小夥子,現在也有點蔫了,終於那一天,他也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他報考的是北京化工大學,這所學校原來叫北京化工學院,是化學工業部領導的,後來和北京化纖工學院合井了,前年開始又從北京化纖工學院分出來,學校不算什麽熱門,本身吸引力不是太大,顧躍華也是研究了半天,考慮著這個容易考上才報的,果然就考上了。


  他被錄取的是化學工程與工藝,雖然不太懂,不過反正考上了,考上了以後就是鐵飯碗了,顧躍華高興得差點蹦起來,顧全福和陳翠月笑得合不攏嘴,特意要去買鞭炮來慶祝。


  一時大雜院裏都傳開了,都知道顧家二小子考上了大學,這是大雜院裏出來了金鳳凰,大家都翹大拇指說了不得!


  也有人感慨:“顧家現在真是時來運轉,風水好哪,接二連三都是好事!”


  不過當然很快就有人提起來了,問顧家的女婿考得怎麽樣。


  顧全福和陳翠月提起這個,也是擔心,其實他們已經問了顧舜華幾次了,說去單位打聽打聽,怎麽到現在不見人呢。


  顧舜華心裏也是有壓力,恰好雷永泉和常慧來了,雷永泉也考上了,考上的是北京經濟學院,他也非常滿意,考上後,他一個月有十七塊補助,常慧工資二十八,這樣兩個人一個月四十五。


  他笑著說:“我媽以為能在經濟上打倒我,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顧舜華歎:“考上了,好歹給阿姨道個喜吧,阿姨肯定也是牽掛著。”


  雷永泉卻道:“舜華,你這就不懂了,現在是關鍵時候,得看誰先低頭。”


  他自然問起來任競年的事,其實顧舜華之前已經和他們提過了,雷永泉聽到,也是皺眉:“那還是得找他們單位問問,人到現在聯係不上,也不是一個事啊。”


  顧舜華:“嗯,我再打一個電話吧。”


  雷永泉:“我現在考完了,也沒事,實在不行,我走一次南方,直擊現場。”


  顧舜華:“大少爺,你可千萬別,消停點吧,他們單位一群人在一起呢,你不能跑過去,那邊水災雖然沒了,但現在隻怕一攤子亂呢!”


  雷永泉:“那我明天去一趟廊坊,找找他們領導,電話裏問,也不一定能說清楚。”


  顧舜華想了想,點頭:“那也行,麻煩你了。我這裏有工作,還有孩子,也不敢走開。”


  雷永泉:“別說麻煩這兩個字,咱們誰跟誰。”


  常慧一直從旁逗著兩個孩子玩,聽到這個,問:“舜華,我去一趟你們官茅房,在哪兒啊?”


  顧舜華聽她這話,便道:“我帶你去吧。”


  等兩個人出來了,常慧才道:“其實我也在勸他,就算不回去,但和他媽說一句軟和話,好歹安撫安撫。”


  顧舜華:“說得是,就這麽抻著也沒什麽意思,他媽那裏也不反對你們的事了。”


  常慧歎了口氣:“他再這麽下去,他媽說不定以為是我從中挑撥,才讓她兒子生她的氣,其實我還真不是,我也勸著呢,畢竟人家是親母子,打斷骨頭連著筋,我犯不著,說不定哪天這位咂摸過味兒來,還惱我讓他們母子不和呢,誰知道!”


  顧舜華笑了:“永泉倒不至於這麽想吧,隻不過到底是親母子,你們要一起過日子,走通他家裏那一步是早晚的。”


  常慧:“我能怎麽著呢,要我過去找他媽說話,我也不可能,隻能先看看了,等他哪天想通了再說。”


  顧舜華:“常慧,其實你能這麽想,已經很好了,現在的主要問題已經不是你們婆媳問題,而是他們母子問題,你在其中反而好辦了。你也犯不著主動找他媽,但是哪天遇到,你稍微幫著給老人家一個台階,這事就算是妥了。”


  常慧想了想,點頭:“嗯,我等著機會吧。”


  她又道:“競年的事,就讓他去跑吧,反正他也沒別的事,閑著也是閑著,現成的勞力,幹嘛不用!”


  顧舜華忍不住笑:“這可是你說的,先讓他給我跑一趟廊坊!”


  雷永泉幫著過去廊坊了,顧舜華抽時間去了一趟中國理工大學找嚴崇禮,任競年報考的他們學院,按說他應該比較清楚情況。


  也是巧了,她打聽了嚴崇禮上課的教室,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好下課往外走,一看到她便笑了:“舜華,這下子放心了吧。”


  顧舜華:“嗯?”


  嚴崇禮:“競年考上了啊!錄取通知書沒收到?”


  顧舜華:“錄取通知書?競年被錄取了?通知書寄了?”


  嚴崇禮一問情況,這才知道顧舜華根本沒收到錄取通知書,再一了解,才知道,原來任競年去宜昌了,正好那邊鬧水,正在搶險救災。


  他便皺眉:“最近看新聞,好像這水已經退了,怎麽一直沒消息呢?他們單位沒說什麽嗎?”


  顧舜華:“我要工作還得照顧孩子,走不開,我一朋友已經過去廊坊幫我問問單位了,估計這兩天就能有消息。”


  嚴崇禮點頭:“那還好,這兩天有什麽消息,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來找我。現在競年被錄取了,以後就是我們專業的學生了。”


  顧舜華:“錄取了是吧?”


  其實嚴崇禮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是顧舜華還是忍不住這麽一問,下意識裏可能她需要對方更肯定正麵或者說正式的回答。


  嚴崇禮便笑道:“是,他是以第一高分的成績被錄取入我們專業,當時我們招生辦主任看到後說,這個分數能報考清華了,他來我們專業,我們算是籠絡到人才了。”


  顧舜華便忍不住笑了:“太好了,那就是說,以後競年是嚴教授的學生了?”


  嚴崇禮眸中依然帶著笑:“我頓時覺得自己的身份高了。”


  顧舜華笑出聲:“太好了,以後就請嚴教授多多管教他了。”


  嚴崇禮又道:“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聯係到他。”


  顧舜華:“嗯。我心裏挺擔心的,不過又不是太擔心,我總覺得,他要是真出什麽事,他們單位應該已經上報了,你說是吧?”


  嚴崇禮正色道:“那當然,他不是一個人行動的,是跟著他們單位過去的,萬一有個什麽,單位肯定得報告家屬了,現在估計是那邊抗洪,亂糟糟的,又忙,所以沒消息。”


  顧舜華點頭,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一時又問起來帶薪上學的事。


  嚴崇禮:“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你稍等下。”


  顧舜華:“那不用麻煩了,其實之前競年說了,說別人就是這種情況,可以帶薪上學,我不放心,忍不住再確認下,畢竟這是挺大的一件事。”


  嚴崇禮:“我這裏恰好沒這種情況,你說的得是老三屆,我們專業也是今年才開始招生的,你稍等下,也就隨口問問的事。”


  他顯然很固執,要幫她問到,便帶她過來辦公室,倒是也不遠,就幾步路,然後問一個同事:“彭教授,你知道老三屆工作五年後可以帶薪上學的事嗎?”


  他這麽一說話,顧舜華聽到“彭教授”,便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位彭教授戴著眼鏡,梳著分頭,一看就洋氣,她大約猜到了,這位教授叫彭嗣筠,高級知識分子,以前在南洋,前兩年因為雅加達學生的反華事件,便回來了中國,當然了也是為了報效祖國。


  他和嚴崇禮關係不錯,經常一起喝茶談論學術問題。


  其實顧舜華現在已經很少想到那本書了,畢竟許多人生發展已經相去甚遠,但是生活中偶爾會出現一些蛛絲馬跡,比如這位彭嗣筠,在那本書裏,他好像很反感書中的“顧舜華”,井且不假辭色。


  彭嗣筠看了看顧舜華,嚴崇禮簡單介紹了下,彭嗣筠便道:“確實有這個政策,隻要工齡滿五年就可以,滿五年,國家補貼帶薪上大學,而且不影響晉級漲薪,最關鍵的是,以前招收工農兵大學生是按照幹什麽學什麽的規定,畢業分配還是分配到原單位,但是現在的新規定,是畢業之後會重新分配。”


  顧舜華聽著,真是再滿意不過了,其實早知道這消息了,但是再聽嚴崇禮確認了,加上現在錄取通知書已經下發,明擺著一個月五十多塊的工資繼續可以拿,還是有些激動。


  他們在那麽小的時候離開家鄉,遠赴祖國北疆,在荒蕪的陰山腳下奉獻了自己最美好的年華,好在,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終究沒有辜負他們!

  顧舜華回去後,倒是也沒聲張,她想等著任競年回來後,再宣布這個消息。


  而就在第二天,雷永泉匆忙趕來了,他氣得不行了。


  他怒道:“競年抗洪救災的時候,為了抗洪,腿受傷了,在醫院裏呢!”


  顧舜華聽到後,心裏先狠狠地一沉,之後卻很快地自我安慰。


  腿受傷了,在醫院裏呢,說明沒出大事,說明一切都是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不是什麽很要緊的。


  哪怕瘸了,人也應該還在,那就可以了。


  雷永泉卻繼續道:“本來他受傷了,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你,結果你猜怎麽著,這消息竟然被瞞住了,被截了,你知道是誰嗎?”


  顧舜華蹙眉:“是誰?”


  這麽問,心裏卻已經有了想法。


  雷永泉:“就你那表妹,叫什麽來著?她竟然偷偷地跑過去廊坊,得到消息後,說她是家屬,然後過去宜昌照顧了!我呸,這也太不要臉了!”


  顧舜華:“她?國安局規定她不能出北京的啊,她被限製出北京的!”


  雷永泉:“不能出北京?”


  顧舜華其實已經猜到怎麽回事了,畢竟這年頭出北京的方式很多,你坐上排子車通過農民就這麽走也走出去了,陳璐估計是鑽了這個孔子,況且南方抗洪救災,各方人馬過去,組織上就會比較亂,她也更容易鑽空子。


  現在想來,她肯定比自己多知道一些事,估計是事先知道任競年這次要出事,就跑過去廊坊管道局攔截了消息,然後去宜昌進行所謂的“照顧”。


  她可真不要臉。


  氣就氣任競年竟然也不知道給自己一個消息!可別好好地被陳璐這個妖精給叼走了!

  她想了想,咬牙道:“不行,我得去一趟宜昌,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雷永泉卻拽住了她:“舜華,你別急,那邊現在險情剛過,也亂著呢,你一個人跑過去,萬一遇到什麽事怎麽辦?我想辦法聯係宜昌方麵的人,電話肯定比你腿著快。”


  顧舜華便有些急了:“永泉,你不知道,那個陳璐她”


  雷永泉卻道:“我會處理好。”


  他抬起手,握住她肩膀,望著她:“你冷靜一下,你去了是不是沒用?我多打幾個電話,找找路子,請宜昌方麵查查,不比什麽都強?”


  顧舜華深吸口氣,自己也緩過神來了。


  她確實是急了,這件事跑過去井不能解決問題,去了估計連人在哪兒都找不到。


  當下道:“永泉,你說得對,那你趕緊問問,不過你怎麽問?你現在又不和家裏聯係了!”


  雷永泉挑眉:“還能怎麽辦,我現在繳械投降。”


  繳械投降?


  顧舜華明白他的意思,挑挑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了:“……永泉,謝謝你啊。”


  雷永泉哼哼著道:“舜華,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們,你們可得記著我的恩!”


  把事情交給雷永泉還是可以放心的,不過顧舜華到底跑了一趟派出所,舉報了陳璐離開北京的事,派出所知道後,查了下,確實是接到過這方麵的通知,於是就開始追查陳璐的情況,過去盤問陳耀堂,果然陳璐不在北京了,離開了。


  當下馬上就責令她馬上回京,又讓她回京後過去派出所報道。


  而雷永泉方麵,果然很快就有消息了,說是任競年腿傷已經好了,但是因為當地遭遇水災,電訊設施遭遇破壞,所以井沒有辦法傳回消息,現在他已經在同事的陪同下,離開了宜昌,不日即將返回北京。


  顧舜華聽到這個消息,真是心花怒放。


  至少沒有被陳璐影響,至少他沒事,聽那樣子也不缺胳膊缺腿兒的!

  到了這個時候,真是再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就盼著任競年回來好了!

  不過也是怕萬一有個什麽意外,所以還是沒敢給孩子說爸爸要回來了,兩個孩子一直念叨著爸爸,她也怕和他們說了後,萬一沒能及時回來,反而讓孩子失望難過。


  至於顧全福陳翠月那裏,倒是提了提,隻是讓他們先別到處說,畢竟沒落定呢。


  這時候,其實大雜院裏已經不少人開始納悶了,大家都問起來任競年的情況,問到底考沒考上的,也有問人去了哪裏的,怎麽到現在沒回來。


  問了幾次後,大家互相使眼色,就不再問了,目光中也多了幾分同情。


  唯獨喬秀雅,笑著說:“牛皮吹得那麽響,誰知道怎麽回事呢!”


  她說這話,卻恰好被蘇映紅聽到了。


  蘇映紅馬上要結婚了,既然要結婚,到底回來了,喬秀雅看女兒走了正道,而且也找了個正經女婿,對待女兒態度自然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蘇映紅聽到自己媽這麽說,馬上那臉色就不好看了:“媽,你這是什麽意思,別管姐夫考沒考上,你說話能在意一下別人的感受嗎?考上了人家未必非要告訴你,沒考上人家還能明年再考,或者幹脆不考了,人家是管道局的,待遇好得不行了,怎麽著也比你兒子強吧?”


  這一番話聽得喬秀雅,幾乎是一口氣沒上來。


  這可真是哪兒疼她就往哪兒戳啊!


  蘇建平皺眉:“映紅,你怎麽說話呢,你覺得我哪點不如舜華那愛人?”


  蘇映紅淡淡地看了一眼蘇建平:“哪點比得過人家嗎?”


  蘇建平氣得直接要摔盤子,旁邊蘇大猛趕緊勸:“好了好了別鬧了,映紅馬上要結婚了,你們鬧騰什麽!還不夠丟人現眼的!”


  蘇建平隻好算了,蘇映紅冷笑一聲,也不說什麽了。


  蘇映紅現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怕什麽怕,她也就是為了全個俗禮才回來的,等結婚後,和這邊也基本沒大關係了。


  至於顧舜華,她當然是無條件維護,誰說都不行!

  對於這家子的吵吵,其實顧舜華都不知道,她現在哪顧得上關心誰同情她誰看她熱鬧,她一心盼著任競年回來。


  誰知道那天早上,她剛要過去郵局再打個電話,就見晨曦之中,迎麵一個人影。


  她開始都沒意識到,後來眨眨眼睛,盯著他看。


  任競年背著大包小包的,見到她,快走兩步:“我回來了。”


  顧舜華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他。


  任競年忙走過來,笑著道:“我沒事,腿沒大事,我錄取了,你看,錄取通知書我拿來了!”


  顧舜華抬起拳,使勁地打他:“你也不知道給家裏來一個信兒,電訊線路斷了你寫信啊,沒法寫信你托別人轉個信啊,你根本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打著打著,她便哭了。


  這是早上,是胡同裏,難免被人看到,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任競年一看就慌了,忙哄道:“沒事,沒事,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那邊全都中斷了,一切都斷了,沒法寫信,我腿受傷了,也怕你擔心,我不知道單位沒把我消息傳到你這裏。”


  顧舜華眼淚已經往下落了,不過眼角掃到那邊一個大雜院裏出來的,馬上一轉身,往家跑。


  才不要在大街上讓人看笑話呢,萬一讓人看到,隻怕明天幾個胡同都傳遍!


  任競年先是一怔,之後背著包袱趕緊追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下午三點,風雨無阻100紅包,慶祝舜華的勝利!


  其它題外話:

  1980年南方中下遊包括上海確實遭受連環暴雨了,但未必到文中這個級別。


  他們捉魚的通惠河以前修建紫禁城運神木大木進京的河,又叫大通河,然後他們現在租的百子灣別看現在是村,以後可是明星聚集地,有一句話說進了百子灣踏入了半個娛樂圈。貼一下時事來說,就是那個鋼琴家被抓那附近吧……


  文中路人甲教授背景中的雅加達反華是1978年,1980年就是暴那個動了,那個時候越南也在反華,大批的越南華人正在歸國,這隻是一個側麵時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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