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50章鴨架子湯
顧舜華道:“清醬肉一般是用豬後腿,剔出來後腿骨,取了上等後腿好肉,先醃,醃好了後再在醬油缸裏泡,最後還要掛起來風幹風透了。這個過程,不講究的,大概兩三個月,講究的,據說要一年多,一兩年功夫醃製,醃得好,沒半點油頭味,那才叫好。”
一年半?
任競年也是意外:“怎麽要這麽久?”
顧舜華瞥他一眼:“要不怎麽叫講究呢!兩三個月的,也能吃,但這兩三個月裏,最開始醃的時候,得每天勤翻著,也是需要功夫。等醃好了,三斤生肉大概出一斤的清醬肉吧,現在豬肉也得塊八毛了吧,這清醬肉的成本怎麽著也低不了。”
任競年也終於明白顧舜華的顧慮了,要知道現在的飯店都是國營的,所謂國營,就是有飲食公司統一進行管理,平時飯店裏的事都是飯店自己負責,但一遇到人員調派或者營業範圍調整,也包括營業計劃和生產資料采購,這些就全都要寫報告給飲食公司進行審批了。
這也是為什麽之前顧舜華的轉正的事走流程就走了一個多月,說實話這還算是快的。
要采購後腿肉來醃製,而且不是說一隻後腿兩隻後腿的問題,這就涉及到打報告走審批了。
無論什麽事,一走審批,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到底是相守多年的夫妻,任競年馬上就明白了:“如果審批不通過,你想自己做?”
顧舜華一邊幫滿滿包了一片鴨肉,一邊道:“是,我想自己做,這個清醬肉,你也吃過,我是有信心的,隻要做出來,肯定能賣,還能賣好價錢!現在的年輕一輩,有些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但總有一些老人,過去那些講究的,知識分子,還有一些原本家裏富足的,吃過這個,都惦記著這個味兒呢。咱們既然想到了這一茬,趕上了這個時候,就得抓住這個機會。”
她有這個信心,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和雷家的交情。
看得出來,雷家老爺子也挺喜歡自己的菜,雷家老爺子人麵廣,等自己清醬肉做出來,送過去那邊一塊嚐嚐,他們保準喜歡,這種級別的人物喜歡了,自己這清醬肉就不愁賣了,哪怕不開店,就這麽口口相傳,都能分分鍾給你搶光了。
她抬眸,望向任競年:“就是要花錢,我爸媽那裏,這些年應該也沒攢下多少錢,躍華回頭考上大學就先念書,考不上就得考慮娶媳婦的事,我哥哥才從鄉下回來,他在陝北日子艱苦,也攢不下什麽錢。所以讓他們出這個本,怕是不行了。”
所以,要想做,隻能自己出本了。
她繼續道:“咱們現在置辦了家什,大概還有五百多塊錢,如果我不動這些錢,加上我的工資,我估摸著咱們肯定能順利熬過你上大學的那四年。但是如果我動了,萬一失敗了,那我們的日子可能就有點難了。”
萬一失敗了,最慘的結果是血本無歸,如果恰好任競年順利考上大學,沒了工資,隻能靠她一個人的工資和任競年微薄的大學補貼來過日子了。
任競年聽了,沉默了片刻,才道:“最近我一直關注國家政策方麵的消息,去年才宣布說要在南邊幾個城市設立特區,要搞經濟出口,今年元旦的人民日報社論,我看也提到了經濟改革的話題,提到說,說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
當然了,這隻是一個風向,畢竟一個政策提出來,一個方向顯現出來,最後到底走成什麽樣,誰也不知道。
他們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但是已經經曆了那麽多風向變化,眼前許多條路,誰知道到底走向哪裏。
顧舜華聽到這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著任競年。
兩個人之前沒討論過這個,她不知道他原來已經想過這些了。
不過想想也是,他對時政一直很關注,也一直在研究。
任競年繼續道:“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也看不清將來局勢怎麽走,不過我感覺,總體來說”
他抬眸看向她:“我們將麵臨的是前所未有的機會吧。”
顧舜華眼睛亮了,她猜到了,他是讚同自己的。
任競年笑了笑,望著顧舜華:“你想做的話就做,這麽好的東西,我覺得不會沒人識貨的,實在不行,咱們以後提著清醬肉到處找路子賣,我就不信回不了本,家裏現在有多少錢,你隨便拿著用就是了,再說我也不是那麽沒本事的人,現在管道局待遇還不錯,我也盡量攢著工資,以後如果順利考上大學沒工資了,我可以給人寫文章或者打一點別的零工掙點零花錢,最近我也在看這方麵的路子,總之不會真得把所有的擔子都壓你身上。”
顧舜華瞬間被感動到了,鼻子有些泛酸。
她確實有一些擔心,怕萬一投入了成本最後血本無歸,也怕萬一出了事被沒收,盡管她知道將來的局勢會怎麽樣,但到底不是自己經曆過的,並不敢完全信任。
所以她問任競年征求意見,下意識還是忐忑,想讓他幫自己拿個主意。
而他的回答,恰好到處地把自己所有的擔心徘徊全都熨帖妥當了。
從國家經濟政策,到小家的打算,以及將來他的想法,全都再合適不過地支持著她的想法。
這時,任競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指頭。
飯店裏有別的客人,旁邊還有兩個孩子,他並沒多說什麽,隻是捏捏她的手指,之後笑望著她,眼神溫和包容。
結婚離婚幾次,相守數年,孩子都有了,顧舜華卻不爭氣地臉紅了。
她輕推開他的手指頭,低聲道:“你莊重點,小心抓你流氓罪!”
任競年便收回手去,正色道:“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買到豬肉,豬肉不好弄,做清醬肉需要很多肉,該怎麽弄到,你有門路嗎?”
顧舜華:“嗯,想過了,我爸不是有幾個徒弟嘛,其中有個徒弟叫馮保國,他媳婦在王府井當銷售員,據說家裏有養豬場的關係,他之所以能被塞到玉花台來,就是因為這個關係在,就連我們飯店年根底下的年豬,都是他的門路。這次因為接待香港客人,他也算是立了功,跟著我一起轉正了,加上我爸覺得他人品不錯,對他照顧,指點他也上心,他心裏感激,如果我想要後腿肉,他肯定能想辦法。”
之前馮保國弄來那個鮮筍,其實也是他媳婦那方麵的關係。
任競年聽著點頭,又道:“如果要多做,應該是需要醃缸吧,後續還需要進行晾曬,東西多了太惹眼,如果在大雜院裏做,肯定不合適。”
顧舜華一想也是,她現在主要是圍繞著能不能做應不應該做了,還沒想過到底在哪兒做這麽細節的問題。
在大雜院裏做肯定不合適了。
爸爸是在做熏肉的朋友那裏順帶做的,而自己如果量大了,也不好那麽麻煩人家,必須自己找一個地方來做了。
任競年看她這樣,知道還沒想過,道:“這件事我是支持你做的,不過具體怎麽做,我們得想周全了,具體地點,最好還是另外找一個。”
顧舜華點頭:“我打聽打聽吧,看看哪裏能租到房子,偏遠一點也沒什麽,關鍵是便宜安全。”
任競年頷首:“之前聽你爸說,這個最好是從臘月開始醃,現在晚了嗎?”
顧舜華:“一般來說臘月開始醃,醃到開春就差不多了,不過現在也不算太遲,我和我爸談過,用點心的話,沒問題。”
任競年:“那行,我們盡快打聽打聽,籌備這件事,至於你們玉花台的審批,真不能指望。”
兩個人說著話,繼續吃飯,等吃差不多了,便將剩下的菜給打包了,臨走前又另外要了鴨架帶走。
這個時候,大部分條件沒那麽好,就是顧舜華沒去玉花台時候還窮哈哈的不敢走近烤鴨店呢,普通老百姓吃不起烤鴨,但如果饞了,也能來烤鴨店,不進門,就在外麵一個小窗戶那裏排隊,排隊買什麽?買烤鴨店剩下的鴨架子,鴨架子不要票,也很便宜,大家夥買回去自己燉燉湯或者咂砸骨頭上剩下的肉也夠味,好歹是一個葷菜了。
顧舜華倒是愛這鴨架子湯的味道,燜過的烤鴨,就算是鴨架子也帶著醇厚的香,加了有水頭的大白菜來燉湯,隨便燉燉就能出奶白色的鴨架湯。
當下看人不多,也就排了一會隊,倒是順利買到兩份鴨架,這種鴨架很便宜,才幾毛錢一份。
提著沉甸甸的鴨架子,一家人往回趕,路上天又下雨了,隻好拿袋子遮頭上,抱起兩個孩子沿著胡同使勁往家跑。
這裏濕淋淋地跑到了大雜院門口,就碰到了骨朵兒,她舉著一把傘正要過去官茅房。
見到顧舜華,她忙說:“舜華,你幾個兵團朋友過來了,知道你們昨天搬家,特地過來給你溫鍋的,等了你們一會了,這不是趕上下雨,也沒法出去,都等著你們呢!”
兩個人一聽,趕緊進家,一進家才知道,是雷永泉王新瑞他們,就連常慧也都來了。
雷永泉王新瑞他們過來,手裏都沒空著,雷永泉竟然帶了一台無線收音機,王新瑞是一套簇新的背麵,顧舜華打開後,倒是意外了下,竟然是杭州十八彩織錦綢緞背麵,上麵印著鳳凰牡丹,一看就是好東西。
顧舜華:“怎麽送這個,都不便宜!”
王新瑞笑嘻嘻的:“恭祝你們喬遷之喜和新婚之喜,這可是大日子!”
一句話,把顧舜華給逗樂了:“得,別拿我們開涮了!倒是你,什麽時候好日子啊?”
她知道王新瑞最近相親了,相到了一個,正談著。
王新瑞倒是也大方:“前幾天才看了電影,我覺得條件還行,慢慢談著吧,也不著急。”
說話間,常慧也送了自己的賀禮,常慧條件一般,自然沒雷永泉和王新瑞那麽闊氣,送的是一對帶著紅喜字的搪瓷盤。
顧舜華拿起來看,喜歡得很:“常慧就是心細,我正缺這個呢!這個實用!”
這種搪瓷托盤一般是來一個客人裝花生瓜子,或者當暖壺托盤。
常慧倒是不好意思:“你不嫌棄就好。”
顧舜華:“這哪能呢,你們來我就挺高興的。”
其它幾個知青好友,也都各自送了東西,反正貴賤都是一番心思,大多日常能用上的。
這時候任競年已經開了火,把鴨子給燉上,又把之前的清醬肉拿出來切了,等晚上時候招待客人。
因為來的時候不好,晚飯隻能早些吃了。
王新瑞看到那清醬肉,也是意外:“竟然有這個,了不得,這可是好東西!”
大家也都稀罕,顧舜華見此,幹脆將剩下的都切了給大家夥,讓大家夥吃個痛快,一群人吃得高興,連連誇,都說今天有口福。
邊吃邊說話,顧舜華這才知道,常慧托兒所的工作已經轉正了。
提起這個,常慧有些興奮:“轉正了,心裏也吃了定心丸。”
顧舜華聽這話,便看了一眼雷永泉,雷永泉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隻是在顧舜華看她的時候,衝她笑了笑。
顧舜華便不再提這話茬,反而問起常慧相親的事來,當著雷永泉的麵,常慧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提起,之前相親的那個不合適,她打算再看看。
顧舜華便略鬆了口氣。
其實相親這個事,就是看條件了,不然呢,誰還能給你來真愛不成?既然都相親了,肯定把各種條件擺一起比比。
常慧現在轉正了,托兒所這工作不錯,以後自己有孩子也能托進去照料,和以前臨時工時候肯定就不太一樣了,況且她之前那個相親對象確實條件太一般。
其實這也就意味著,常慧的人生出現了轉機,至少已經和之前那個分道揚鑣了,至於以後婚姻怎麽樣,還是看自己了。
這麽熱火朝天地說著,雷永泉突然道:“對了,想起一件大事來。”
他這一說,大家都看向他:“什麽?”
雷永泉:“主要是對我和競年有影響,今天才下來一個政策,估計你們還沒聽到,說是以後高考的時候英語也是必考科目了,分值按照百分之三十算。”
其它人一聽就看向任競年,這裏一群人,隻有雷永泉和任競年是打算參加高考的。
任競年倒是很淡定:“這消息確實是大事,不過也還好,我一直複習著英語,沒扔下。”
之前顧舜華特意提醒了,他有這個準備。
雷永泉:“那就好,這對咱來說也算是一個優勢,我回頭搜羅搜羅英語方麵的複習資料,給你送過來,到時候咱們一起複習。”
大家吃吃喝喝一番,其實天還早,不過往外麵一看,這雨還不小,大雜院外頭不光是水,簡直是溜光滑的泥,一腳踩上去能跌一個大屁墩。
顧舜華給大家找雨傘,又去爸媽那裏找油布。
雷永泉:“我沒事,之前我就說好了,家裏的車來接,等下我讓車送你們回去,反正也沒多遠,就稍微繞一下就行了。”
大家一聽,那敢情好,有小汽車接送呢。
小汽車是稀罕東西,一般誰坐過小汽車啊。
這時候顧振華過來了,給大家拿來了一塊塊小塑料油布:“用這個包住腳,省得把鞋弄濕了。”
畢竟人家過來給自己妹妹溫鍋,就這麽踩一腳濕回去,也過意不去。
大家一看,都誇顧振華想得周到,這個辦法好。
說話間,就聽到外麵嘀嘀嘀的聲音,這肯定是小汽車到了。
盡管下著雨,大雜院裏還是有不少人都翹頭往外看,有幾個小孩子也都湊熱鬧等著看小轎車。
小轎車,那可是稀罕玩意兒,什麽時候開進過來這胡同裏啊,可不就稀罕。
顧振華任競年和顧舜華一起,給大家夥舉著傘,拿著東西,送到了門口。
門口的小轎車已經停下來了,門打開,馮書園從上麵走下來,穿著一件白色風衣,舉著紅色碎花小傘,看著挺好看的。
她又是從小轎車上走下來的,那感覺,那氣派,自然不一樣。
她下了車後,看到雷永泉,笑著道:“阿姨說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回來,等不及了,讓我帶著司機來接你。”
她這麽笑著,但是那個感覺,就帶著一絲熟稔,讓人乍一聽,感覺仿佛是兩口子。
王新瑞驚訝地看了一眼顧舜華,不明白怎麽回事,半路殺出一個對象來?
顧舜華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常慧。
常慧臉上淡淡的,並沒有在意的意思。
這時候雷永泉招呼著大家上車,顧舜華也幫大家夥拿著傘,又叮囑大家回去洗洗澡,免得著涼了。
這麽說著的時候,她便見到,馮書園的笑突然凝在臉上了,她怔怔地看著前麵。
顧舜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了自己哥哥,哥哥正僵硬地站在那裏,死死地盯著馮書園。
顧舜華猛地意識到了,馮書園就是自己哥哥那對象?
其實這情況,在北京也不少見,經曆了那十年,又有了上山下鄉,不知道多少家庭就此散了,離婚帶孩子的真不少,比如自己如果不是後來恰好複婚了,也是離婚帶孩子。
可誰想到,恰好這個馮書園就是自己哥哥之前那個對象呢,這事也太巧了!
馮書園顯然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忙那麽一抿唇,一低頭,動了下手裏的傘,帶著碎花的小紅傘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笑著和大家夥說話,然後和大家一起上了車,擠一擠,就全都裝下了。
顧舜華看自己哥哥,哥哥黑著臉,望著前麵濕漉漉的殘破台階。
顧舜華很快去找了苗秀梅,苗秀梅驚訝:“舜華,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顧舜華:“你知道我哥那個對象的名字是吧,是不是叫馮書園?”
苗秀梅:“好像是叫這個,我看到過你哥給她寫的信,不過我也是無意中瞄到的,不是偷看的。舜華,你怎麽知道啊?”
顧舜華好笑,敢情他哥朝思暮想的初戀對象,因此還和自己媽媽鬧生分的女人,竟然是馮書園?
說實話,馮書園想勾搭雷永泉,馮書園的所作所為,她看不上,但她也未必鄙視,更不會拆人家台。
為什麽,因為人家離婚帶一個孩子,世道艱難,隻要別人沒殺人放火違反法律沒妨礙自己,你管人家怎麽著呢,誰還沒個難處。
可是,如果說自己哥哥這些年惦記的就這麽一個女人,還想著等離婚了就和這個女人破鏡重圓,那她就為自己哥哥不值當了。
馮書園分明是想勾搭雷永泉,既然那邊勾搭了,就該和自己哥哥說清楚,這怎麽還吊著呢?
顧舜華:“嫂子,你上次說,哥和你提起過,意思是對方給他信了,等著他,是不是?”
苗秀梅:“也沒說那麽詳細,反正我聽那意思,他給人家解釋了我們假結婚的事,看他那樣子,挺有把握的,那不是說兩個人差不多說成了嗎?”
顧舜華想想,冷笑一聲:“今兒個可真是趕巧了,碰上我哥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我哥就看上了她。”
苗秀梅:“到底怎麽了?”
顧舜華便把今天的事解釋了解釋:“我也不好說人家就是想攀雷家那個高枝,但反正這個人的人品我能看一個八九不離十,我哥真娶了她,那以後我們家就是家無寧日了!”
家裏就這麽大一塊巴掌地兒,就算自己單獨蓋了一個小房子,可還有弟弟呢,以後弟弟也結婚,那麽一大家子住一起,如果招這麽一位進門,日子能安生嗎?
當然了,依她看,這位馮書園同誌,還未必真就能看上自己哥,無非是先放在筐裏背著,等以後雷永泉那邊真不行了,她再撿起來用用。
苗秀梅聽了這些,也是震驚:“不是吧,我聽你哥說的,那位馮同誌挺善良的,愛說笑,性子也單純,不是這樣的啊!”
顧舜華笑出聲:“你沒看到我哥今天那呆樣,都看傻了,估計受打擊不輕。”
苗秀梅便心疼起來:“那怎麽辦呢,他肯定挺難受的。”
顧舜華:“誰知道呢,且讓他難受去吧,誰讓他眼睛被屎糊了看不清對方人品,再說了,這都不好說的,說不定人家哄哄,說就是給雷家當保姆,也沒別的什麽,我哥就屁顛屁顛信了呢!”
苗秀梅:“那,那怎麽辦?”
顧舜華看著苗秀梅那六神無主的樣子,也是無奈,心想這個嫂子倒是好,但不能當爛泥啊,爛泥沒法扶上牆啊。
她看看四周圍,也沒人,便把苗秀梅拽一旁,小聲商量:“嫂子,你喜歡我哥,想和我哥當真夫妻,對不對?”
苗秀梅先是嚇一跳,接著是臉紅,臉紅之後就開始扭捏,之後終於開口:“你哥心裏惦記著馮同誌。”
顧舜華:“嫂子,我哥喜歡誰,按說我當妹妹的沒權過問,他就算喜歡一條狗,要娶進門,我在不喜歡,也得叫一聲嫂子不是嗎?可前提是這條狗不能騙他啊,騙他,那肯定就不合適了。所以嫂子,現在咱們應該是一條心,那個馮書園肯定是把我哥先吊著,那我覺得,你如果真喜歡我哥,想和我哥做真夫妻,你就得爭取啊。”
苗秀梅:“這……怎麽爭取啊?”
顧舜華:“我覺得,我也不用瞞著什麽,我在雷家看到什麽,就會告訴我哥什麽,我不會添油加醋,但是也不會避諱什麽,我哥肯定受打擊,在我這裏看,他受打擊他活該,讓他自己難受去,但是你不能,你得過去安慰他。”
她想起那個陳璐書裏寫的東西,覺得這人文筆還不錯,她順便撿起來用:“在他最失意的時候,撫慰他的心,讓他感到溫暖,讓他感到自己沒有被世界拋棄,這樣你就能成為他心裏最重要的人了。”
苗秀梅都聽傻眼了,她哪聽說過這種話,隻覺得新鮮,又有些不好意思。
顧舜華:“嫂,我能為你做的就這些了,當然我也不是全為了你,我也是為了以後這個家的安生,比起那個馮同誌,我當然更喜歡你當我嫂子,你自己加油吧。”
說完,她留下陷入迷茫糾結的苗秀梅,先出去了。
她先和顧躍華通了通氣,看了看前屋,嗬嗬,果然大哥沒回來,估計備受打擊出門淋雨去了?
她就先回家了。
一回到家,就見任競年正拿了書給兩個孩子認字。
顧舜華:“還小呢,你教這個幹嗎?”
任競年:“他們記性挺好的,我給你們讀,他們一下子就學會了。”
顧舜華:“算了,先別提這個了,我和你說正經的。”
任競年:“是你哥和那位馮同誌的事?”
顧舜華那眉毛便挑了三挑,他會算命嗎?
任競年:“你哥剛才那樣,我能看不出來?”
顧舜華歎了口氣:“誰想到呢!”
正這麽說著,就聽到外麵有動靜,顧舜華一眼看到一個身影,當然知道這是她哥:“我過去和他說說。”
任競年拉住她:“你說什麽?”
顧舜華:“就說我看到的。”
任競年:“算了,你也沒證據。”
顧舜華:“我隻說我的判斷,我也沒說是真的,親兄弟姐妹,見不得他被人家這樣坑。”
說完顧舜華直接出去了。
外麵還下著下雨呢,她一出去,便覺得臉上濕涼,她哥看到她也是一愣,啞聲問:“舜華,你怎麽還沒歇下?”
顧舜華直接將顧振華拽到了旁邊屋簷下,那裏擋風,也能擋住聲兒,小聲點說話別處聽不到。
顧舜華:“哥,你今天看到了馮書園是吧?”
顧振華:“是。”
顧舜華:“她是不是就是你之前那個對象?”
顧振華猛地看向自己妹妹:“怎麽突然這麽問?”
顧舜華笑了笑:“你和嫂子是假結婚的事我早知道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爸媽,現在的問題是你打算怎麽著。”
顧振華無奈:“現在也沒別的想法。”
顧舜華:“行,沒別的想法最好了,哥,你知道吧,我上次過去雷家,我看著那位馮同誌對雷永泉可殷勤了,叫得特別親,她對我也看不慣,狗眼看人低的樣子,我一點不喜歡!”
顧振華皺眉:“舜華,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
顧舜華笑著說:“哥,我直接這麽明說了吧,她如果是大街上隨便一個誰,我絕對不會說什麽,這個世上的人什麽樣的都有,誰自私點,誰偏激點,誰占小便宜斤斤計較,誰兩麵三刀,這不是正常的嗎,我要是一個個去計較,那沒完沒了,可現在,你如果想和她處對象,做妹妹的,就得和你說實話,你妹妹就是覺得這個人當人家家裏保姆想勾搭人家家裏的兒子。”
她繼續道:“勾引了也沒什麽,我要是沒結婚我也想攀個高枝找個條件好的呢,誰不想?可她還吊著你不放,那就不對了,做人哪能這樣?你是我哥,我看不得你被人家坑!”
顧振華沉默地抿著唇,沒說話。
顧舜華繼續道:“當然了,你也可以我誤會了,認為我是有偏見,認為我故意把她往壞你說,我承認,我是不喜歡她,我也可能看錯了,畢竟我就是一個普通女人,我還可能嫉妒人家美嫉妒人家離婚了能去雷家當保姆。所以這些需要你自己去驗證,有本事你去查啊,你看看她是不是像你以為的那樣清清白白一朵花?你要是能證明我誤會她了誣賴她了,那行,我給她道歉,我給她敬茶叫她嫂子行吧?”
顧振華深吸口氣:“舜華,我知道了,我會去看看,她到底什麽情況。”
顧舜華看著哥哥這樣,估摸著他也挺難過的,便反過來安慰:“哥,你也別太當真,人生還很長,有些人,真不值當,凡事往前看。”
說完趕緊溜回房去了。
回到家,任競年給她遞上熱毛巾,又奉上熱水:“暖暖吧。”
顧舜華歎息:“看來我哥還真挺喜歡那位馮同誌的,怎麽就招惹了這麽一位?”
任競年:“你剛才也太狠了,其實這些他自己估計也意識到了,他需要慢慢接受,人的認識都需要一個過程。你直接這麽說,他心裏轉不彎來,也未必就認可。”
顧舜華身上衣服帶著潮氣,濕涼濕涼的,不過暖烘烘的水下了肚,感覺好多了。
她長出了口氣:“我看我哥就是一個榆木疙瘩,不透氣,真要是讓他慢悠悠這麽晃悠,他且被人家吊著呢!”
顧舜華在她哥那裏點了這麽一藥撚兒,就等著看後麵動靜呢,誰知道觀察了兩天,也不見什麽動靜,他哥雖然看著挺消沉的,但也沒有徹底和馮書園決斷了的意思,再看她哥和苗秀梅,依然是那樣,不由得歎息一聲。
她這個做妹妹的,當然不好插手哥哥感情上麵的事,馮書園人品不行,這是她自己感覺的,親兄妹,犯不著瞞著,說了就說了,但說了這個後她哥依然對馮書園不死心,她這個妹妹也沒法拿槍逼著,更不能再絮叨什麽了。
至於苗秀梅,這是一個本分人,本分人隻知道自己吃虧了,就算喜歡自己哥也肯定不說,整天覺得自己欠了人的,顧舜華也沒法去多這個嘴,隻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而顧全福拿了自己做的一塊清醬肉,給牛得水嚐了,牛得水果然拍案叫絕,說要做這個,不過這當然得打報告了,報告打上去了,一天沒動靜,兩天沒動靜,牛得水跑去飲食公司一聊,飲食公司經理也為難:“這個我們沒法批。”
說了一堆的難處,最後不了了之。
牛得水為了這個,自然是悶悶不樂,顧全福也有些失望,顧舜華趁機說了自己的想法:“這個本錢我來出,咱們家自己做。”
顧全福:“這可不行,這是要做資本主義清醬肉了!”
這話倒不是說笑,經過這些年的熏陶,大家下意識就是這個了,顧全福也是怕了,凡事小心翼翼的。
不過顧舜華卻很堅定,她的丈夫都已經要支持她了,有什麽好怕的?瞻前顧後,最後好處還不是被人家沾了。
當下她就和顧全福說了自己對當前形勢的理解,以及自己的打算,顧全福皺眉想了半天,最後終於說:“這可是大事,萬一做不好”
顧舜華:“爸,我還年輕,我有工資,目前來看競年也是靠譜的人,他也支持我做這個,那萬一失敗了,我還能從頭再來,不試試怎麽能行呢?”
顧全福歎了口氣:“舜華,時代變了,我的很多想法,不一定對了,你現在有幹勁也好,想幹就幹吧,爸也沒得說。”
她當然也知道,顧全福還是擔心,怕萬一政策有變動,畢竟建國也才三十年,可這世道變了幾變,老人經曆得多了,更多是圖一個安穩了。
當下笑道:“爸,你放心,我覺得這事成的可能挺大的,說不定到時候咱們發財了!”
顧全福卻道:“舜華,說實話,這個得要本錢,爸也沒攢多少錢,出不了這個錢,你要想做,那就做,爸可以幫著你一起做,回頭掙了錢,算你自己的,爸這性子,幹不了這個事,也不能拿你本錢掙錢,至於振華和躍華那裏,他們更不至於沾你這個便宜。”
顧舜華:“爸,你說什麽呢,回頭我掙了錢,肯定得算你的啊,我這還指望著你呢!”
顧全福:“舜華,爸不是和你說笑,做買賣,事先都得說好了,不然回頭鬧得傷了感情,反而不爽利,我能幫襯你,把你扶起來,以後不用操心,爸也就知足了。”
顧舜華聽著這個,想到那幾百塊錢的本錢,畢竟還有任競年的份,也就沒說什麽,隻能說掙了錢多孝敬了。
反而是顧全福,那天吃飯的時候,特意提了這事。
顧躍華現在還吃現成飯,自己也不掙錢,當然沒什麽想法,唯一的誌氣就是:“姐,等你發財了,給我一塊清醬肉吃!”
顧振華,他現在操心著別的事,對這個根本沒上心,自然也無所謂。
顧舜華見此,知道自己爸這是想得長遠,不過這樣也好,等於是她自己做,真遇到什麽事需要做決策,不至於說意見不合互相扯後腿。
而確定了要做清醬肉,顧舜華不敢耽誤,先找了馮保國,提了豬後腿的事,馮保國實在人,一聽這個,便約好了星期天帶著顧舜華過去大興,他媳婦親戚就在大興。
熬到了周六,顧舜華請了一天的假,自己揣兜裏三百塊錢,跟著馮保國去大興。
大興位於北京城的南邊,郊區了,不過好在有公交車,66路公交車從永定門外開始發,往南能到黃村鎮。
馮保國陪著顧舜華,坐上了那很有年代感的布拉格客車,據說那還是捷克斯洛伐克進口的,被天津客車廠改造成客車了。
這種客車比較悶,顧舜華有些暈車,晃悠了一路,總算到了黃村鎮,從黃村鎮再坐驢拉的排子車,顛簸到了中午,才算到了養豬場。
現在農民或者養豬場的豬,都是要上交國家統一進行計劃的,不可能自己私底下賣,所以一般人,沒有票,是不可能買到什麽豬肉的,除非是有點門路關係,恰好趕上有人殺豬,可能能買那麽一斤兩斤的。
不過這年頭,總是有些例外,除了這些國家計劃外的,還有一些其它的門路渠道,比如一些大型工廠會自己養豬,種糧食或者菜,這些都是內部供應了。
現在他們去的就是大興電機廠的食品站,這食品站養出豬來賣給自己的職工,當然了,這裏麵也有些門道,不可能所有的豬都賣給員工,或者食品站養豬場自己私底下往外挪,或者食品站計劃好的要賣出去一部分來掙點回頭錢,這都是有的。
顧舜華就是要鑽這個空子。
作者有話要說:中午給大家發上一章的紅包。
解釋下
1八十年代的改革,被稱為“在拉鋸中進行”,大家可以想象這個拉鋸……所以改革開放的氣氛,不是從0一下子到1,而是需要一個認識的過程,我在文中特意用了一些話來解釋當時的思想動態。
從我們後人的眼光看,1978年三中全會,之後就是一直在改革的道路上,可是就當時的人來說,他們見過的反複太多了,他們經曆的風向太多了,他們哪知道眼前吹的這個風就是以後幾十年的大方向呢?比如我們國家說降房價,你說是信呢還是不信呢,想想20年後有個後人指著我們說傻子都已經說了降房價你竟然還囤房,啥感覺?……所以有人畏懼忐忑,這都是正常的,因為他們吃過太多教訓。顧爸的設定是大概生於1918年,想想他經曆多少巨變。
2女主無法猜想到馮,當時十年結束,有多少人出事了,有多少知青回城離婚了,這個大背景下,北京城那麽大,女主真沒法開一個“兩個離婚帶娃的所以他們是一個人”的腦洞,讀者能猜到那是因為作者沒事不會亂放屁,但女主猜不到不是她敏感,畢竟她不知道她現在的一切就是生活在我寫的小說中……
3女主用爸爸的方子做清醬肉掙錢問題,爸爸就是要把女主扶持起來傳承衣缽啊,我以為大家都意識到了,這不存在可不可以,想幹就幹啊。至於為什麽不扶持兩個兒子,小兒子現在啃老考大學,考不上大學再做打算,大兒子戶口還沒落下還是盲流,也得落了戶口再說,沒落戶口糧票都沒有供應全都得吃家裏的。而且不是說女主用了清醬肉的方子兩個兒子就沒活路了,老爸絕活兒很多,這隻是其中之一。因為姐妹問了,我在文中和作者有話說都稍微解釋下。不過姐妹也就是隨口問問,我覺得沒別的意思,這隻是一個考慮周全的問題,沒那麽多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