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25章酥脆金黃的炒豆腐渣

  那天,陳翠月什麽都沒說,自己悶悶地回去了家裏,將自己係好的包袱解開,把那些衣服重新放在櫃子裏歸置好,之後拾掇家裏,給白爐子續了蜂窩煤,又去倒了髒土,燒了熱水,灌滿了一個暖壺後,她過去顧舜華住的外屋,拿了顧舜華的暖壺給灌了一多半。


  至於她被打的事,她自己沒提,也沒叫屈,別人也就沒再提。


  顧舜華拿了紫藥水,給她放身邊,意思是讓她抹抹臉上。


  她自己搖了搖頭:“我沒事。”


  顧舜華看她臉上確實還好,也就不再問了。


  到底是親媽,遞個藥那是應該的,可讓她再多餘噓寒問暖當小棉襖,她是做不來了。


  到了晚上時候,陳耀堂帶著陳璐,拎著一瓶酒來了,說是為馮仙兒給顧舜華賠禮的,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顧全福黑著臉:“我直接把話摞這裏,我和你姐的事,全在你姐,你姐想過,咱就繼續過,你姐不想過,那就離,現在時代變了,離婚也不是什麽事!”


  一般過日子的,誰把離婚放嘴上,老派人,沒離婚那回事,現在顧全福說這話,算是扯破了臉,陳耀堂馬上賠笑,陳璐也趕緊說:“這事兒都怪我媽,確實是我媽沒想周全,也不能全怪我姑。”


  如果擱以前,陳翠月早哭天喊地了,不過現在,她卻是根本不哭,她就是那麽呆呆地坐在床前,低頭木訥地收拾著鋪蓋,又去縫補著衣服,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陳璐見她這樣,便過去,陪著陳翠月說話,逗她笑,哄著她:“好姑姑,璐璐最喜歡姑姑了,姑姑你別這樣,這事都怪我媽不對,連累了姑姑,以後讓我媽注意著點!”


  又說:“姑姑你不知道,我和我爸都說我媽了,我媽也難受得不行,提心吊膽的,生怕你和姑父有什麽不好!”


  陳翠月呆呆地看著這樣的陳璐,她一直覺得,這孩子天真單純,沒什麽心眼,善良得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


  這可是一個好孩子。


  這樣的好孩子,她得好好護著,不能讓她受一點點委屈,所以很多時候,她竟然是寧願委屈自己女兒,也要讓陳璐吃好。


  包括現在,陳璐和自己說話,多麽乖巧懂事啊,多麽體貼單純啊,那話聽起來多動聽啊,那眼神看著多心疼自己啊!


  可所有的這一切,在陳翠月眼裏,都成了假的,就像以前看露天電影,你遠遠地看著又是大袍子好衣裳又是刀槍的可真熱鬧,但你繞過去幕布後麵一瞧,敢情就是這是光透出來的人影兒!

  都是假的啊,造出來假影子哄人高興的。


  陳翠月怔怔地看著這樣的陳璐,嘴唇動了動,終於道:“這些話,你可別和我說了。”


  說著,直接起身,就過去白爐子跟前,要去倒髒土。


  陳璐看這情景,也是愣了,心說陳翠月怎麽了,一點不像平時啊!


  馮仙兒趕緊給她使眼色:“你姑心裏不好受,你就少說句。”


  陳璐這才恍然,敢情是受了打擊,心裏難受,性子都變了!

  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顧全福雖然板著臉,但陳耀堂送了酒來,又想著上輩子的交情,陳家老爺子待他不薄,最後也就沒再說什麽,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隻是送走了陳家三口子後,顧舜華卻還是覺得不對勁,想著這陳璐,就是有些古怪。


  總覺得她在暗地裏觀察自己,倒像是天底下人都睡著,就她清醒一樣。


  她甚至隱隱地想,難不成她和自己一樣,其實知道這是一本書?


  不過也隻是想想罷了,這些也不可能直接去問陳璐,隻能是留個心眼,小心提防著。


  陳家走了後,陳翠月還是不吭聲,依然該幹什麽幹什麽,不過卻打開火,取了存著的豆腐渣來。


  豆腐渣這東西,就是做豆腐剩下的渣子,光景好的時候也就是豬飼料了,可是現在什麽吃的不缺啊,豆腐渣也成了好東西。


  陳翠月先在鍋裏放了一點花生油,等燒熱了,就把豆腐渣放進去素炒,又把家裏存著的一點火腿給切了,切成小碎渣,放進去一起炒,很快那豆腐渣便成了金黃色,又因為加了火腿碎,滋味蒙密濃鬱。


  陳翠月稍微撒了一點點鹽花,出鍋,裝進了藍邊大搪瓷碗裏,拿了兩個勺子,送過去了外屋給顧舜華。


  其實孩子還小,不可能像大人那樣一口氣吃多少,到了晚間時候,還真有些餓了,這個時候,一聞到這香味,兩個孩子眼睛亮了,全都盯著那大搪瓷碗看。


  陳翠月:“兩個孩子太瘦了,馬無夜草不肥,給他們添補點吃的吧,這裏麵我沒撒多少鹽花,也不鹹,也不用就著饅頭吃。”


  顧舜華有些意外,其實今天她媽過去陳家又回來,就有點不對勁,現在更是破天荒,往常她其實也有疼孩子的意思,可拿出東西來給吃夜食,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顧舜華;“媽,其實不用這麽麻煩。”


  陳翠月:“給孩子吃吧,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家裏還能供得起。”


  說完,陳翠月直接出屋去了。


  顧舜華更是納悶,不過沒說什麽,還是給孩子吃了。


  這火腿炒豆腐渣,原是她爸的手藝,別看是一般人看不上的豆腐渣,但炒出來那味道啊,酥脆金黃,說是炒肉末都有人信!

  顧舜華在旁邊收拾鋪蓋,順便洗衣服縫補,兩個孩子各自拿著一個勺,大口小口吃得那叫一個香。


  吃了幾口後,多多說:“媽媽吃!”


  滿滿也說:“滿滿吃飽了!”


  顧舜華看了他們一眼,笑了:“那媽媽和你們一起吃!”


  多多和滿滿頓時高興起來:“給媽媽勺勺,一起吃。”


  顧舜華倒是不願意什麽都可著孩子做那種任勞任怨的,什麽媽媽不愛吃你們都吃了吧,有什麽意思呢,大家一起分享就是了,要不然回頭孩子還以為好吃的就該自己吃獨食呢!


  當下便過去,也嚐了嚐,不得不說,豆腐渣本身是帶著糙感的豆香,現在用花生油來炒,又加了火腿,炒得恰到好處,把豆腐渣裏麵藏著的豆香給煸出來了,原本的糙感也變成了獨特的口感。


  顧舜華想著自己媽媽今天的變化,也是覺得奇怪,不過想想,到底是自己媽,她願意對自己示好,自己也當然給她台階下,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對於自己和媽媽的關係,顧舜華想得很明白,重歸於好親密如初是不可能了,但是基本的孝心還是有,該我擔的責任不會少,再多,也沒了,我就是這麽擰的人,就是這麽冷的人,噓寒問暖我也不會。


  如今媽媽能給孩子炒一份豆腐渣,在她這裏,也就過去了,許多事未必提到明麵上,意思到了就行了。


  最關鍵的是,顧舜華知道,以後再怎麽著,媽媽應該也不會隨便動自己東西了,不但如此,就連大雜院裏,各家估計都得忌憚幾次。


  說白了,顧舜華是有脾氣的,她腰杆子就是這麽硬,脾氣就是這麽烈,你想把她當軟柿子隨便捏,沒門,你做什麽前都得先掂量掂量。


  在這胡同裏,大多數都是厚道人,平時和和融融的,但總是有一些小人,到哪兒都缺不了這種人,沒法提防,所以隻能拚狠勁兒。


  所謂的小人,其實就是欺軟怕硬。


  顧舜華想得沒錯,喬秀雅看著那煤球兒怎麽都不順眼。


  現在她的煤球兒已經占據了原本的地震棚,等於說那塊地盤顧舜華就用上了,估計年後開春解凍了就得蓋房子。


  喬秀雅怎麽可能咽下這口氣呢,她得想轍兒啊,怎麽也得給顧舜華使一個楦兒,可看今天顧舜華一腳踩碎蜂窩煤那狠樣兒,她又有些怕了,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顧舜華這樣子,又窮又沒本事,還帶兩孩子,萬一給自己下什麽絆子,也是防不勝防。


  再說,顧舜華現在占那塊地盤兒,這可是全大雜院裏都同意的,就自己在那裏反對,大家夥反倒對自己有意見了。


  再怎麽著,活在這大雜院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總得忌憚著,再說喬秀雅其實也怕潘爺,別看潘爺是做硯工的,可年輕時候也狠著呢,據說他還殺過人!

  所以現在,她再怎麽憋屈,也隻能忍著了。


  想想這事,她恨得牙癢,轉身對蘇建平惡狠狠地道:“瞧她那張狂樣兒,整個一潑婦,你心裏還惦記她?把她娶進家門,咱們家宅不寧!咱家和她家可不一樣,我爺爺那輩也是在旗的,她家以前就是伺候人當廚子的,咱家能娶這種兒媳婦?你不嫌丟人,我可嫌丟人!”


  蘇建平自然也看到了,他白著臉:“這也沒法!”


  嘴上這麽說,但到底有些放不下。


  那天陳璐和自己說話,說顧舜華臨走前哭過,哭著說再也見不到建平哥了。


  他特意問了幾次陳璐,陳璐發誓說是真的,說當時顧舜華確實惦記著他,隻是後來,顧舜華在內蒙兵團實在是太難了,熬不下去了,才嫁給那個當兵的,那個人就是一個糙漢子,大老粗。


  還說她上次過去內蒙,看到了那個大老粗,反正人品不怎麽樣,要不是顧舜華當時實在太難,怎麽可能嫁給他呢。


  還說她現在不理自己,也是怕連累自己,其實心裏還是惦記的。


  “要不然你媽給她介紹副食公司的經理,她怎麽都不搭理,還是有想法,就是現在實在配不上你,又怕你媽,這才躲著!”


  “可那天,她都不怎麽理我,說話可難聽了,還有那次”


  蘇建平沒好意思細說,反正現在的顧舜華可真狠的,說出來的那事,一般人可真不行,他多少也有些怕了。


  誰知道陳璐一聽,卻嗤笑一聲:“你怎麽這麽傻,她是故意的,故意讓你死心,也讓自己死心!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啊!”


  啊?

  蘇建平一驚,心裏便開始琢磨了,琢磨一番,還真覺得,好像是那麽回事,特別是官茅房前麵那次,她可不就是故意說那些煞風景的話嗎?


  也就是說,陳璐說得是真的了?

  其實這個事如果換個人,一聽就覺得不對勁了,按說蘇建平也不是那種蠢的,被這麽三言兩語給糊弄了。


  可這人呢,總是有弱點,下意識就喜歡聽自己喜歡的話,你說的話正中他的心思,他心裏高興,也就下意識不去細想這裏麵的彎彎繞了。


  所以蘇建平認定,顧舜華就是帶著兩個孩子自卑,特意躲開自己罷了,其實她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以至於現在,他媽說顧舜華的不是,他也隻能幹巴巴地來一句,心裏又難免想,你怎麽就不能賢惠大方一些,你賢惠大方,做事周到,別那麽潑,再把兩個孩子留內蒙,我媽興許就能同意,咱們就不至於了。


  喬秀雅:“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還敢這麽張狂,還不是仗著潘爺給她背後撐腰,我看佟奶奶也是一個老不修的,年紀一把了,還和潘爺眉來眼去的,我呸,要不要臉!”


  這母子兩個說著話,旁邊的蘇映紅卻突然嗤笑一聲:“可得了吧,在你們眼裏,就沒一個好人,都是壞人,壞得淌水兒,天底下就你們好!”


  她這麽一說,自然惹得喬秀雅大罵她一通才算完。


  蘇映紅嘲諷地挑了挑眉,把飯碗往那兒一擱,直接出門去了。


  顧全福打算過去掌勺的事,很快就敲定了,敲定了後,他便和家裏人提了一嘴,顧躍華自然是沒得說,這機會是好,但他覺得姐姐去挺好,他沒那爭的意思。


  陳翠月那裏,這兩天就跟死了半截一樣,也沒什麽意見,反正顧全福怎麽說她就怎麽著是了。


  而顧全福也很快得到了確切的信,知道顧全福要去的竟然是玉華台,當下也是吃驚不小。


  這下子算是一步登天了。


  要知道,解放前,北平城裏多少老字號老飯館,解放後公私合營,收編國有,大小字號林立,都屬於飲食公司名下的,在這些老字號中,玉華台能排頭幾名。


  當初新中國第一次國宴,掌勺的就是玉華台的大師傅,雖說如今風風雨雨過去多少年,玉華台沒之前那麽光鮮了,但那名聲,那地位,全都在那裏,一般國營飯店還真沒法比。


  這消息傳出來後,大家夥知道顧全福要帶著顧舜華過去玉華台上班,都驚訝得不輕,不過後來想想,倒是也正常。


  “本來顧師傅就是有能耐的,就這麽窩在飲食公司可惜了。”


  “舜華這孩子聰明,繼承她爸的衣缽,我看行。”


  不過當然也有反對的聲兒,喬秀雅是暗地裏納悶:“你們說,好好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去玉華台了,也不知道這背後有什麽事,之前沒聽說啊!”


  她這麽一說,明顯帶著挑唆的味兒,聽這話的就笑了:“能有什麽事,顧師傅有本事,人家是禦廚的傳人,新時代了,要改革了,有本事的人當然去好位置。”


  喬秀雅想挑挑事兒,沒挑成,隻好幹笑了幾聲:“說得也是,人家有本事,咱沒法比,以後去了玉華台,估計看不上咱們了。”


  其它人更笑了,以前因為她是合作社的,有時候自己去買東西,秤高一點低一點,那就不一樣,大家都是普通過日子的,不是為了沾那點便宜,但合作社裏認識人到底好辦事不吃虧,所以大家都敬著她,就算一些事不太看得慣,也就忍了。


  可現在,這麽挑唆人家顧師傅,這就不合適了。


  要說以前顧師傅還掌勺,大家也沒少沾人家一點小便宜啊,做人還是得講良心。


  喬秀雅便隻能幹笑了聲,訕訕地回自己家去了,進家後便小聲嘀咕開了:“瞧她那張狂樣兒,一個女人家當什麽大廚,這不是瞎胡鬧嗎?”


  然而蘇建平聽了,確實皺著眉頭,忍不住多想了。


  如果顧舜華真去了玉華台,轉了正式工,雖說是勤行的,但也是鐵飯碗正式工,倒是和自己這個供電局的正式工能匹配了,終於她那兩個孩子……到時候再說吧。


  這麽一想,蘇建平竟然興起了一些念頭。


  於是這天,顧舜華出去找幼兒園的時候,就遇到了蘇建平。


  顧舜華看著蘇建平朝自己走來,明顯是要和自己私底下說話,心裏頓時起了提防,腦子裏轉過許多念頭。


  比如他要扯扯他的靴子,比如他想掰扯下那塊地的事,還是說別的?

  不過她不動聲色,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靴子的事蘇建平不敢嚷嚷出去,那塊地大家都簽字她也給房管所看了,大局已定,他蘇建平再說什麽也白搭了。


  蘇建平定定地望著顧舜華,明明冬天那麽冷,大雜院外的胡同是如此蕭條,可她眼神澄澈,皮膚粉潤,渾身洋溢著一種溫暖的神采。


  他便覺得,顧舜華身上有一股勁兒,一股淪落到什麽地步都要及笄往上攀爬的勁兒。


  這讓她總是充滿生機活力,哪怕她潑起來,你也覺得,這個女人潑得真可愛。


  他胸口便泛起一絲柔軟的情愫,望著顧舜華,他終於道:“我等你。”


  顧舜華聽著,心裏咯噔一聲,納悶地看著蘇建平。


  什麽意思?他要和自己爭那塊地?

  蘇建平看著顧舜華茫然的樣子,卻覺得她更可愛了,他想,他其實一直都喜歡她啊,哪怕她結婚離婚,還和別人生了兩個孩子。


  愛情是偉大的,是可以不計較這些世俗的。


  他咬了咬唇,繼續道:“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去了,但現在我懂了,我會盡量努力,不放過任何機會。”


  顧舜華:?


  蘇建平:“你現在去了玉華台,條件肯定好起來了,等你以後轉正了,我們再詳細談。”


  說完,他竟然有些麵紅耳熱,也是怕人看到,便轉身,趕緊走了。


  顧舜華沉默地站在那裏,想了好一會,終於有些明白了。


  他是認為自己去了玉華台,轉正了後條件好,所以就要和自己較真了?現在自己條件很不好,他可以暫時不和自己計較?

  他竟然還這麽有風度?

  這不像他啊……


  顧舜華納悶得不行,想不明白,擰了擰眉,也就不去想了,她還是趕緊去看看幼兒園。


  她哪裏想到蘇建平竟然是在向她表達愛意,這倒不是她遲鈍,可她先在蘇建平跟前大談特談大手兒小手兒,又搶了他的靴子,騙他踩狗屎,最後還搶了他家本來想占的地盤。


  她哪能想到,有些人的腦子就是那麽奇怪,竟然以為她“有苦衷所以不得不如何,其實心裏愛他蘇建平死去活來”。


  人的腦回路終歸不能相通。


  顧舜華也就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她現在一門心思想給兩個孩子找到一家合適的幼兒園。


  接下來的兩天裏,她把周圍的幾個幼兒園都跑了一個遍,大部分不合適,要麽是人家根本隻收本單位的,要麽就是收費太高,要麽條件差,要麽太遠,最後篩選一番,隻剩下兩個可以選擇。


  一個是大柵欄街道辦的幼兒園,另一個則是陳翠月服裝廠下屬的幼兒園,這兩個幼兒園都不算大,條件也一般,不過自己倒是都能進,前一個到底是自己街道辦的,裏麵認識熟人,和人家說一聲,一個月交十幾塊,人家也願意收,後一個是服裝廠的,也能說上話。


  顧舜華比了下遠近和收費情況,最後還是決定把孩子托在大柵欄街道辦的幼兒園,這裏距離家近,走路也就是七八分鍾,而且幼兒園有個老師姓胡,她認識,小時候一起玩過,不算熟,但也有印象,好歹能說上話。


  顧舜華回來後,提了一嘴兒,顧全福覺得挺好,顧躍華也說那個幼兒園可以,陳翠月盤算了盤算:“你過去玉華台上班,剛開始隻是臨時工,一個月給二十多塊錢,兩個孩子的托費就得二十多,這能行嗎?”


  顧舜華:“媽,您放心,肯定不讓您出錢。”


  陳翠月覺得這話好像有別的意思,嘴巴張了又合,最後還是沒說話,去燒了一壺熱水,忙別的去了。


  一直到了晚上時候,陳翠月才終於道:“其實我們服裝廠可以帶著孩子去上班,到時候我去上班,帶著兩孩子,讓他們就在服裝廠玩,也挺好的,這樣你就能省下那二十多,二十多呢,也不少錢!你既然要蓋房子,接下來哪裏不是花銷啊,不省著點怎麽行。”


  這倒是讓顧舜華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她媽竟然說出這麽一番話。


  雖然她是肯定不會讓自己孩子跟著去服裝廠上班的,但是她媽說這話,其實也是為她考慮,想讓她省錢。


  她臉色便緩和了許多:“媽,這個就不用多想了,我心裏有數,錢的事大概能周轉過來,再說我看滿院子的孩子,大家都去幼兒園,就他們兩個不去,到時候和人家沒共同語言,說不定就受委屈。”


  陳翠月想想也是:“你說得也有理,兩個孩子挺招人喜歡的,讓他們受委屈總是不落忍。”


  顧全福恰好看到陳翠月正和顧舜華說話,又聽到仿佛是說幼兒園,便道:“你管這麽多做什麽,舜華既然想送幼兒園,當然有她的想法,又沒讓你出錢,你倒是先叨叨開了?”


  這如果按照以前陳翠月的性子,確實已經叨叨開了,所以顧全福這麽說,可這次陳翠月沒叨叨,她沒想到她還是被這麽說。


  一時也有些無奈,隻能歎了口氣:“我也……也沒說別的啊……”


  反倒是顧舜華,看了看,勸道:“爸,我媽就是怕我花錢多,供不上,也是為了我著想。”


  顧全福倒是意外,沒想到這一茬,不過話已經說出了,讓他收回來,或者馬上道個歉,好像也不是那麽一回事,畢竟老夫老妻了,話也不會說到明麵上,於是便咳了聲:“反正舜華的事,讓她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說完也就進屋去了。


  顧舜華看著她媽一臉本分的樣子,倒是好像受了點委屈,便反過來勸了幾句:“媽,我爸估計是誤會了,你別和我爸一樣計較,你說的我也明白,是好心,不過我確實也有我的打算,孩子爸爸那裏也有工資可以支援我,再怎麽著也不至於讓我一個人苦撐。”


  陳翠月聽著,心裏隻覺得酸澀難受。


  她這些年,稀裏糊塗的,光知道疼別人家孩子,竟然把自己孩子給委屈了,她想起那些事,就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刮子。


  她不明白到底怎麽了,她怎麽就一直把陳璐當成可憐的孩子,她得去護著人家,好像她不護著人家她就渾身不舒服。


  也不是自己家孩子,輪得著她護著嗎?


  現在回過頭來看自己孩子,自己舜華,遭了多少罪啊,她這個當媽的怎麽當的!


  可現在一時半會,讓她突然轉了性子,她竟然不知道怎麽辦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全福,還有舜華,明顯都是防備著她,覺得她不存好心。


  這事不怪別人,都怪她自己以前犯糊塗,一時半會的,誰能信她心思和以前不一樣了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隻能慢慢地來了,自己想想,也不由得一聲歎息。


  自己做的孽,隻能自己受著了!

  而顧舜華,其實也感覺自己媽好像性格大不一樣了,她還和顧躍華提起來,顧躍華卻沒多想:“咱媽就這樣,一陣一陣的,一會兒護著陳璐把陳璐當祖宗,好像陳璐不高興就是要她命,一會兒她也正常,這麽多年就這樣,你還沒看透嗎?”


  顧舜華:“你覺得媽自從那次後,是不是有點變化了?”


  顧躍華終於從書裏抬起頭:“是嗎,我怎麽沒看出來?”


  他被顧舜華逼著要好好讀書參加高考,剛開始確實難熬,不過現在慢慢學上癮了,竟然覺得也不錯。


  顧舜華弄到的這資料好,一步步地學,他開始有點信心了。


  顧舜華看他這樣子,也隻好先不去想了,反正這麽多年就這麽過來的,她也不期待什麽。


  不過到了晚上大家夥一起吃飯的時候,到底是把任競年要調到廊坊的事說了。


  “我打聽了,他去的中石油管道局待遇還行,到時候孩子要上幼兒園,缺了錢,我們複不複婚是另一碼,但孩子的錢,他肯定得出,他其實也挺疼孩子的,這次的煤塊,就是怕孩子受凍才趕緊托人運過來的。”


  顧全福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不過還是道:“你們這個事,他如果真能去廊坊,讓他來家裏一趟,我們照一眼,要是可以,你們就複婚吧。”


  顧舜華聽這話,看了一眼她爸。


  當時她和任競年結婚,父母都反對,四九城裏長大的,不太看得起外地人,總覺得自家姑娘不能嫁外地的,沒想到現在倒是願意了。


  她微點頭:“有那個意思,到時候再說吧,也得看他調任的情況。”


  顧全福聽了,也就沒再提,兒女大了,很多事自己說了也不算,反正自己活著,遇到什麽事好歹幫襯著就是了。


  顧舜華說定這些,心裏倒是很喜歡,任競年的事,孩子的事,全都開始落定了,而她,也將去玉華台上班,生活就這麽逐漸走入了正軌,和那書中的劇情越來越遠了。


  這麽一想,她不由期待起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