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23章電話粥
這兩天太陽好,屋簷下掛著的冰溜子也都融化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弄得台階上總是濕漉漉的,進進出出都得小心著,免得滑倒了。
太陽好就是曬被子的時候了,大雜院裏各家都把被子拿出來掛外頭,滿院子但凡曬著的地方就是被子。
被子曬了一天,臨到天兒快變涼的時候收起來,被子上就一股“老陽兒”味兒,顧舜華將曬得鬆軟的被子疊好了放在外屋的床板上,又過去把佟奶奶的被子也幫著收起來了。
她心情不錯。
拿到了全大雜院人家的簽字,過去給房管所看了,房管所自然沒意見,意思是可以隨便蓋了,不過人家說好了,蓋房子的材料人家可不管。
顧舜華當然也不可能讓他們管,她帶著兩個孩子,坐著公交車,邊逛邊走,到了郵電局,等了半個小時,打通了任競年的電話。
等電話那頭傳來任競年聲音時,顧舜華也不說話,就讓兩個孩子叫爸。
兩個孩子好久沒見爸爸了,現在一聽爸爸聲音,都激動起來,拚命喊爸爸,還四處看,要找爸爸藏哪裏。
他們哪懂什麽是電話,以為聽到爸爸聲兒了,這就是爸爸來了。
任競年在電話那頭自然聽到了,他忙道:“滿滿,多多,爸爸在這裏,爸爸在礦井上。”
滿滿平時其實挺懂事一小孩兒,可現在忍不住了,扁著唇兒,“哇”地一聲哭了:“爸爸,爸爸,你在哪兒,爸爸!”
平時不愛說話的多多卻咬著唇,忍著,沒哭:“多多不哭,多多不哭,多多不愛哭……”
孩子說不哭,但顧舜華的眼淚卻瞬間落下來了。
她之前不敢讓孩子和任競年通電話,就是因為這個,現在看孩子哭,她也忍不住想哭。
不過她還是趕緊擦了眼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笑著說:“滿滿和多多都不哭,快和爸爸說話,爸爸在電話那頭,他和你們說話呢!”
任競年也趕緊哄,笑著逗孩子,還給孩子講自己在礦井的趣事,講了隔壁陳叔家養得那條老土狗。
孩子們終於不哭了,他們兩個對著電話筒和爸爸說話,向爸爸顯擺自己吃到的“喝了蜜”,大排骨,紅燒肉,當然還提到了自己結交的小朋友。
“爸爸,我們去大柵欄了!大柵欄什麽都有,爸爸你也快來看看吧!”
奶聲奶氣的小聲音,單純無邪,他們的世界裏也隻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小朋友而已,他們不懂離婚,也不懂戶口,更不懂他們在那本書裏被標注下的慘淡人生。
任競年聽到孩子的話,笑著說:“大柵欄有什麽好玩的?快和爸爸說說。”
兩個孩子便爭著說,你一言我一語,這個說驢打滾,那個說焦圈兒,滿滿嘴皮子利索,多多說著說著不知道說什麽了,急得睜大眼睛,小手兒抓著電話筒,結巴又大聲地說:“爸爸,多多都吃了,多多吃了!好吃!爸爸也吃!”
任競年便低笑出聲,笑得寵愛而溫暖:“好,等過些天爸爸過去找你們,到時候滿滿和多多要帶爸爸吃好吃的。”
滿滿和多多就更興奮起來,嘰嘰喳喳地,他們以為爸爸很快就要來了。
兩個孩子說了好一會,顧舜華才接過來電話筒,讓兩個孩子現在電話屋裏玩兒,她自己和任競年說。
她壓低聲音說:“你別瞎應承。”
小孩子記性很好,你答應了,回頭做不到,你隻以為他們是小孩子不懂事,其實小孩心裏都記得,也許隻是沒說而已。
她這兩個孩子的將來已經被標注成了那樣,她現在格外在意孩子的想法,想維護他們,不想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誰知道任競年說:“年後我就過去廊坊了。”
顧舜華也沒想到:“啊?這麽快?”
按說轉業手續拖遝著呢,就算快,一般也得半年!
任競年:“轉業手續在辦,一時半會辦不好,不過組織上已經和廊坊協調好了,我先借調過去工作,轉業手續正式辦好了再轉為正式工。”
顧舜華不敢相信,欣喜不已:“那太好了!太好了,你可以過來了!”
廊坊距離大柵欄不過五六十公裏而已,比起千裏之遠的巴彥淖爾盟,這就實在太近了!
任競年聽到她笑,也低聲笑了:“我現在已經開始做礦井的交接工作了,還有收拾家裏,家裏的這些家具,你覺得是托人運過去首都好,還是處理了?”
他們在礦上生活,家裏自然也有些家具,衣櫃和床,桌椅還有箱子,那都是自己找了木頭請人打的,有些還是任競年自己用銼刀慢慢打磨的。
顧舜華猶豫了下,還是說:“首都這裏缺木頭,家具挺缺的,如果大興安嶺的木頭能說準,幹脆就賣了,如果大興安嶺那裏說不準,運過來也挺好,這裏房子小,我們可以拆了重新打。”
任競年:“我已經和老徐聯係了,他說運木材不是事,不光是檁條的木材,還能多運一點打家具,現在的家具也用了幾年了,幹脆不要了,其實已經有人結婚想買家具,看中了,正好賣給他們。”
顧舜華:“行。”
任競年聽出顧舜華語氣中的不舍,便安慰她道:“我們肯定會有新家具,隻是馬上就進臘月了,臘月裏找打家具的也不容易,再說房子沒蓋,打了也沒處放,所以我想著,年後我就去廊坊了,到時候還不如幹脆托老徐把木材運到廊坊,我有個戰友認識廊坊中石油的轉業人員,我和人家聯係,打聽了下,那邊提供職工宿舍,而且地方寬闊,到時候把木材運到那裏,我請人打家具估計也便宜,有什麽事還能自己動手。到時候打好了,我直接送過去首都,你不就省事了?”
顧舜華一想也是,自己到底帶著兩個孩子,到時候蓋了房子,又在大雜院裏做家具,叮叮當當的,街坊好心,不會說什麽,但是像喬秀雅那種,難免說句閑話。
況且這年頭木材不好整,萬一被她看了眼紅,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來,倒不如任競年先在廊坊打家具,打好了運過來,反正五十多公裏,排子車直接拉過去,也用不了多久。
而蓋房子這個事,用檁條封頂是最後一步,也不急著非要先運了檁條。
當下自然應著,就按照他說的辦,又叮囑說:“到時候我們蓋了房子再量尺寸,肯定不能太大了,太大了也放不下,都得做小的,不圖什麽好看,實用就行。”
任競年:“我知道,咱先攢材料,攢好了估計也年後了,到時候地結凍了,我們就蓋房子,蓋房子我也過去,等房子畫好了線,開始動土,我這裏也開始量尺寸,訂做家具。”
顧舜華連連點頭:“你來了廊坊,就算遠一點,可周末跑過來還是挺快的,到時候蓋房子體力活你就能幫著幹了。”
說實話,一些事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運煤蓋房子做煤球都是力氣活,這些活男人就是比女人幹起來輕鬆,這也多虧了她攤上一群街坊,不然煤塊運到首都,她帶著兩個孩子把煤塊變成蜂窩煤,那不知道作多少難呢!
如果任競年過來就好了,他動手能力強,給他材料,他自己能把房子直接給支起來!
這就是有個男人的好處了。
任競年當然沒二話。
顧舜華心情不錯,便又和任競年說起來:“我打算這兩天去找雷永泉,和他說說磚頭的事,至於黃土,倒是能自己拉,反正各種東西慢慢攢,攢夠了,蓋起來,我們在首都終於能有一個自己的窩了!”
說這話的時候,顧舜華心裏充滿向往。
擁有一個自己的窩,哪怕再小再簡陋,也是一個家,這意味著,無論以後發生什麽,她都可以給孩子遮風擋雨了,有戶口有住處,她什麽都不怕了!
一時又提起來煤的事:“事情能這麽順利,多虧了高俊的煤,你回頭好好謝謝人家!”
任競年:“我心裏有數,家裏還剩下兩隻雞,兩隻老母雞,我都提他那裏去了,還有一些別的小件,家裏家什,都給他得了。”
顧舜華就放心了,任競年辦事還是挺靠譜的。
他們和高俊以前關係挺好,遇到什麽事麻煩人家,倒也不算什麽,不過看首都煤球這供應,以後可能還需要麻煩人家,趁著現在任競年還在內蒙,給人還個人情最好不過了。
夫妻兩個又說了別的,任競年提到他的教材收到了,最近在學,不過事情也忙,隻能抽工夫了。
顧舜華看看時間,已經不少時候了,電話費不便宜,心疼,便說:“那先不說了,我讓孩子再和你說兩句就掛了吧。”
說完就低頭招呼孩子。
那頭的任競年便說了一句什麽。
顧舜華沒聽清,正叫過來孩子,便隨口問他:“你剛說什麽了?”
任競年悶悶地來了一句:“沒。”
顧舜華沒多想,讓兩個孩子和任競年說話,兩個孩子知道要掛掉電話了,舍不得,又有些想哭,不過努力忍住了。
掛了電話後,兩個孩子看上去還挺高興,他們已經眼巴巴地盼著爸爸早點過來了。
顧舜華領著他們往外走,想了想,囑咐說:“先不要和外人提你們爸爸過來的事。”
滿滿不懂:“為什麽啊?”
顧舜華:“也不一定呢,反正等爸爸來了咱們再說。”
她是想盡可能降低任競年出現的影響,畢竟“離婚”了嘛,回頭等他工作徹底定了,房子攢差不多了,再複婚,事情一步步地來,免得鬧出什麽茬子,前功盡棄。
兩個孩子不懂,不過還是乖巧點頭:“好,我們知道了,我們爸爸要來了,不告訴別人!”
多多想了想,突然蹦出來一句:“這是我們的秘密!”
顧舜華抿唇笑:“對,我們的秘密!”
這麽說話間,兩個孩子走路便有些蹦蹦跳跳的了,擁有了一個神奇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