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不如自己長大(二)
“蔣桂芳,我真是白養你了啊!你他媽知道一包抽紙進價多少嗎?你就送人,你以為你是誰啊!”
告別了蔣桂芳,已經離了挺遠的兩個人依然能聽見中年婦女罵罵咧咧的聲音,穿刺著兩個人的耳膜。
“為什麽有這樣的媽媽?”許予遲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小攤皺著眉頭問到。
“如果你是在問我的話,那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因為我或許有一個比她的媽媽還要差勁的爸爸。”何年年平靜的回答,平靜的看向男孩,烈日下的雙眼此刻平靜的竟像是雨後溫潤的大海。
對啊,蔣桂芳的媽媽雖然是母親這個位置的極品尚且會吝嗇的給她一點母愛不離開她;而她的爸爸呢,對於這個男人,她一點記憶都沒有,更別提什麽父愛了。
男孩眼底劃過一絲緊張無措,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對不起,何年年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我知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女孩說得雲淡風輕。
我知道你沒有別意,我也深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對了,剛剛蔣桂芳為什麽要跟我們說謝謝?”轉移話題一直都是何年年最擅長的事情。
“因為我們給了她她原本碎了一地的自尊,我們沒有因為聽到她母親對她的責罵而流露出同情的神情,對於過期了的純淨水我們也沒有深究,我們也沒有一直停留一直表現出好奇的樣子。”遠處天空傳來陣陣鴿哨,天空渺遠,男孩接著說:“因為我們隻是把她當做我們最普通的同學之一,沒有帶上有色眼鏡看她,沒有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憐很可憐。”
何年年聽著男孩的話,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一直努力保持鎮定不說話。
她現在才知道麵無表情才是最複雜的表情;
最讓人感到疲憊的是憐憫,最讓人感到慌張的是重視。
良久之後,何年年有些無奈的說:“我們每天都在巴拉巴拉什麽人生觀,價值觀其實最直白的認識這個世界的方式就是想方設法自己長大。”
別人千言萬語,千叮萬囑,都不如自己長大。
“嗯,就像我以前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給爸爸送禮,明明已經明確拒絕不收了,為什麽他們還是會踏破門檻,後來爸爸告訴我等我長大了就知道了,他沒有過早的讓我知道人與人之間利益的交鋒是什麽模樣而是等著我自己長大自己去體會。”許予遲接過女孩手裏的純淨水,在手裏搖晃著。
“你說我們現在回去找蔣桂芳,讓她和我們一起去參觀文化中心,這樣好嗎?”何年年不想在談論關於想法的問題了,一想到這,她就有種未老先衰的錯覺,於是她又轉移話題了。
“不好,你沒發現剛剛他媽媽看我們的眼神都快噴火了嗎?而且我覺得讓她來可能她也不會開心的。”男孩有些悵然的說到。
“那好吧,我們走吧。”何年年不敢回憶自己剛剛所說的關於自己爸爸的事,她從未這樣向別人示弱過,也從未像這樣坦率過。
被毛毛蟲紮到的食指紅腫得更厲害了,她卻無暇顧及,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剛剛說的話。
“要不我們不去參觀了吧?我們去另一個好玩的地方。”男孩看著文化中心門口人滿為患的場景說到。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男孩故作神秘的樣子讓何年年產生了好奇。
許予遲帶著何年年穿過人群,走上了一個陡峭的斜坡,路兩旁開滿了黃色的小花,在夏日午後耷拉著腦袋,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我們到底是要去哪啊?”何年年有些好奇的問。
“一個我小時候特別想去卻不能去的地方。”許予遲賣著關子,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叔叔請假。
兩個人一路逡巡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個有些破敗的園地,雜草叢生,根本分不清主人是在種莊稼還是種草的,往園地的盡頭看過去有一間小小的木屋,門被緊緊的關上,讓一切顯得分外死寂。
“這是?”何年年一頭霧水。
“你往裏走就知道了。”許予遲一邊說著一邊往地裏麵走著,輕車熟路的樣子。
“你看上去對這裏很熟悉啊。”女孩在後麵小心翼翼的跟著。
“當然,就是因為小時候有段時間每天都來,所以現在還記得呢。”
“那後來呢?後來你就不來了嗎?”
“嗯。”男孩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有些悲傷的模樣。
就在這時小屋的門“吱啞”一聲被人推開了,一個穿著黑色陳舊中山裝的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著走了出來:“誰啊?”顫顫巍巍的方言,老人聲音嘶啞,像是聲帶已經沉寂許久,突然大聲很是吃力。
何年年看著老人老態龍鍾的模樣,滿臉的褶子皺在一起,有些像童話故事裏的深山老妖,想到這,她有些驚恐的看向許予遲。
男孩卻是愣在那兒不動了,眼睛濕潤像是下一秒眼裏的液體就要流出。
“我是阿遲啊,爺爺。”男孩出口的也是方言,何年年能聽懂一些本地方言,淺唱低回間讓人沉醉的閩南語由一個聲帶還有些稚嫩的孩子發出竟也讓她鼻尖湧出一股酸意。
“阿遲?是那個阿遲嗎?”老人雙手開始胡亂的在身體前麵抓著,像是在尋找著他的“那個阿遲”。
何年年有些訝異的看著這樣的場麵,她觀察到老人的眼睛應該看不見了,雙眼渾濁,都有些分辨不清青白眼。
許予遲趕緊快步走過去,牽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把他輕輕的扶到旁邊的凳子上讓老人坐下去,搞不清狀況的何年年見老人行動不便趕緊上前幫忙。
在幫忙的間隙,她瞥了一眼小木屋的裏麵,陰暗破敗,裝泡麵的箱子和泡麵袋快要把小木屋給淹沒了,長期沒有收拾,不時傳出陣陣潮濕的異味。
“旁邊的小姑娘是誰?阿遲的女朋友嗎?”終於坐下來的老人看著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一下子感覺到是小姑娘,衰頹的眉目間染上了些許笑意。
何年年聽懂了“女朋友”三個字的閩南語發音,臉“騰地”一下紅了,卻沒敢抬頭看同樣有些難堪的許予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