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天光悠長
何年年從三年級開始寫作文之後就養成了每個月給自己寫一封信的習慣,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堅持那麽多年。三月的月底,她又會坐在昏黃的台燈底,展開潔白的信箋,莊重的在第一行寫下:四月的我,展信佳??????她寫的信從來沒有寄給誰過,說得通俗一點,這隻是一種儀式,一種回望過去,展望未來的儀式。但有的時候隻有儀式感才能給人成長的莊重或瑣碎。
過去的三月何年年身邊發生了很多事情:沉默寡言的“火柴女孩”蔣桂芳終於打開心扉開始交朋友,不再是班級裏最不重要的“火柴”;陳夢露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情緒波動很大;育才路兩邊的刺桐樹發出了火紅的嫩芽,像個小小的辣椒夾在深綠的葉叢中??????發生的事情很多,何年年的筆在信箋上發出刷刷的聲音,像是往事悄悄鑽出回憶的森林,窗外慘白的月光經過淡粉的窗簾折射撒了一屋子暖黃的月光。
對於過去一點一滴的瑣碎的回憶和對於將來所有的未完成的向往讓我們抱著希望大步往前走。
四月一號是愚人節,可能是清明節快到了,天空陰雲密布沒有什麽好顏色。
“何年年,班主任找你。”何年年正在和蔣桂芳討論著最近家喻戶曉的古裝劇時聽到了班級門口許予遲一本正經的聲音。何年年抬頭順著聲音看過去,門口許予遲正一臉正經的看著她,她心裏劃過了一絲異樣的感覺,總感覺哪裏怪怪的——畢竟今天是愚人節,一個班的人都擺著一張嚴肅臉開著老掉牙的玩笑。
“老師叫你快點,再不去就晚了。”何年年正在猶豫之際許予遲開始催起她來。
“知道了,知道了。”何年年點了點頭朝門口走去。
經過門口時,何年年將信將疑的看了許予遲一眼,男孩好像怕她不信似的煞有介事的衝她眨了眨眼睛,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一下子浮上她的心頭——兩人從上次真心話大冒險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每次目光對視的時候,何年年都會不自覺轉過頭去,不理會男孩別有用心的眼神。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對一個人期待越高,就越難接受這個人的犯的一點小錯誤。
到了辦公室門口,何年年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她心虛的從門口向裏張望著,果不其然班主任不在辦公室裏,裏麵隻有地理老師正在埋頭備著課。地理老師是一個快要退休了的老頭子,察覺到有人,他抬頭一看就看到有些眼熟的女孩正在探頭探腦的往裏麵看,脫口而出:“有事嗎?”
何年年驚得趕緊縮回了頭,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尷尬的笑了一笑掉頭就跑。
“這個許予遲,你!完!了!”何年年一麵攥緊拳頭一麵咬牙切齒的自言自語著。
何年年氣勢衝衝的走下樓梯,樓梯拐角一轉彎,她就看到自己班級門口突然間圍了好多人,把班級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後頭很多個子矮的紛紛墊起腳尖往班級裏麵看。人聲鼎沸好不熱鬧。何年年一頭霧水的走進人群,聽著旁邊兩個女孩小聲的議論,“這是怎麽了?”她轉過頭去問旁邊的圓臉女孩。
“聽說好像是有人鬧校。”女孩一邊使勁探頭一邊小聲跟何年年說。
鬧校?何年年知道這個小鎮人流大,魚龍混雜,所以有那麽幾個幫派互相牽製著,三天一鬥毆,兩天一火並,沒事隔三差五的敲個竹杠也算是正常的。但是南城一中是南城的重點初中,能考進來的個個安靜乖巧,偶有幾個走後門找關係進來的也會牢守底線不敢有所越界。所以現在突然有幾個人鬧校了,這些平常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乖孩子們突然看到了那麽大的陣勢肯定迫不及待想湊湊熱鬧一探究竟。
但是為什麽會在自己班上呢?何年年疑惑的試圖一點一點撥開人群往裏麵看。就看見了班級裏麵隻剩下了三個混混打扮的人和兩個穿著校服的學生扭打在一起,班上其他人都跑了出來。桌椅發出巨大的摩擦聲,混混打扮的幾個人不時罵罵咧咧說話難聽。
何年年走進了一看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好像是江喬。她仔細的看了看確認了就是江喬,男孩一臉怒火的和一個“紅毛”扭打在了一起,長手長腳的他很快占了上風,但畢竟勢力單薄,後麵的“黃毛”順勢踢了江喬一腳,江喬一個趔趄一下子摔在地上,何年年看到這一下子從愣神中清醒過來,周圍人一片驚呼。何年年看著這樣打下去馬上就會出事的,她隻能努力的保持鎮靜,現在肯定已經有人去找老師了,所以現在最需要做的應該就是怎樣可以讓他們盡快停下來,她邊想著邊試圖走進教室。
忽然,她看到了蔣桂芳從走廊盡頭的廁所走了出來,看到教室門口的“盛況”,也是眉頭一皺,加快了腳步,前門的人比較少,蔣桂芳好像是抬眼一看,目光好像定格在一個人身上,眼神裏湧動著不明的情緒。幾秒之後,她一個人開始往教室裏麵擠,何年年又愣住了,這是怎麽了?
她看著蔣桂芳走了進去,自己也鬼使神差的往教室裏擠——她擔心蔣桂芳出事,一個女孩子進去勸架有點不妙。雖然後來她知道了兩個女孩進去勸架不一定就會好多少。
何年年進門的那一刹那,她聽到了後麵許予遲急促的聲音:“何年年,你別進去!”她一回頭就看見了許予遲正從保衛處跑過來,男孩正焦急的衝她擺著手,告訴她不要進去,何年年心像是被泡在溫水裏一樣,但隻有一秒,下一秒她聽見了教室裏蔣桂芳有些顫抖的聲音:“你們憑什麽打人啊?憑什麽來我們學校鬧事啊?”
何年年看著在教室的後門看著女孩的側臉有些模糊,但光影交錯間她還是看見了另一個不一樣的蔣桂芳,沉著冷靜,話語是針對著那三個混混,然而目光卻死死的鎖在已經筋疲力盡的江喬身上,好像他們本來就認識一樣。
聽到聲音的人紛紛住手看向了蔣桂芳的方向,那幾個混混嘴角斜斜的一扯,一聲嗤笑:“關你屁事啊!”說話口氣張狂至極。
江喬看向蔣桂芳的眼神抖了一下,聲音有些詫異:“怎麽是你?”
何年年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本能的衝著社會混混喊道:“我們已經報警了,老師和警察馬上就來了,你們就那麽想坐警車走嗎?”
何年年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說話聲音不大語調還沒出息的顫抖著。她用餘光看到了旁邊衣領已經歪的不成樣子的江喬正在看著她,目光炯炯。
另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轉過身帶臉上浮現出中年人才應該有的渾和以及無奈:“你快走吧,都別摻和。”
這時門外的確傳來的年級主任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三個混混聽到了門口的聲音都有些慌了麵麵相覷,最後那個領頭的“紅毛”指著還沒有愣過神來的江喬凶狠的說:“你們都給我等著,這些賬我們慢慢算。”說完就帶著另外兩個人跳窗戶跑了。
回過神來的江喬也痞裏痞氣的應和:“我們奉陪到底!”
年級主任疏散人群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江喬麵對蔣桂芳又重複了一句剛剛的那句話:“怎麽是你?”
被問話的女孩眼睛裏好像蒙上了一層水霧:“對啊,是我。”
江喬好像還想接著說什麽,年級主任走了進來,大聲的訓斥:“你一天不鬧事就難受是吧?跟我來。”
江喬擦了擦嘴角的鮮血,不以為然。慢慢騰騰的跟在大腹便便的年級主任後麵,經過何年年身邊時,他笑的一如往常透著狷狂痞氣卻又發自真心:“謝謝你。”
何年年看著男孩本來潔白的校服此刻已經變成了水泥灰,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她又轉過身看著陸續進班的同學,有的人還在議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情,聲音此起彼伏。
她又看到了蔣桂芳,女孩還在張望著江喬的背影,眼神傳達著是何年年無法分辨的情緒。
“你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你傻啊,何年年!”背後傳來了許予遲急促的聲音。
何年年看見了男孩正喘著粗氣,額角正在往下滴著汗珠,一副恨鐵不成鋼又充滿擔心的糾結表情。
“可是,可是,我看到了蔣桂芳,她一個女孩子就直接進去了,我??????”不知怎麽的,何年年有些心虛。
“你知道小爺是怎麽隻用一分鍾時間從教學樓跑到辦公樓四樓找到年級主任的嗎?我差點癱在路上。”男孩子邊說一邊喘著粗氣。
“哦,那謝謝啦!救了我們一命!”何年年說的雲淡風輕,其實心中早已澎湃成了洶湧的大海,教學樓到辦公樓的距離大約為四百米,再爬到四樓,的確累得不輕啊。
“對了,誰讓你騙我的?”何年年突然想起這事,裝作生氣的質問著。
“比起我救你一命,這點小事簡直不值一提。誰讓你那麽笨!”許予遲還在一臉正氣強詞奪理,何年年生氣的一抬腿,男孩以為她又要踢他,趕緊跑了。
“誰要踢你了?笨!”何年年在男孩身後大喊著。
火紅的夕陽把十三歲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像是天光悠長,歲月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