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精忠嶽飛》2
是騾子是馬總要出來走兩步,朱三元盡可能地以自己的理解和方式,去詮釋秦檜這個角色,他與任黛倩在前後都會商量對戲,竟是非常默契。
其他演員逐漸也都認可了朱三元的演技,起碼他把秦檜發跡之前上媚皇帝官員,下欺軍中官兵,又將讀書人從骨子裏看不起武將的傲慢,給演得順暢無比。
在他和任黛倩看來,秦檜及其老婆王氏在被俘之前,頂多也就是尋常的官宦家庭,畢竟王家家道中落,王仲山官職並不高,翁婿之間都幫不上什麽忙。
轉折點從靖康之恥開始。
金兵打破東京衝進宮城的戲份已經在北方拍過了,現在要拍的就是在五國城時的場景。
飾演宋徽宗和宋欽宗的演員,將皇帝的悔之晚矣痛心疾首演得入木三分,為了要過審,劇本並未將這部分寫得太慘,宋徽宗渾身發抖不斷哀嚎,仿佛將眾人真的帶進那個神州陸沉的年代。
靠在牢獄的欄杆邊,秦檜餓的頭暈眼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懷裏還緊緊摟著王氏,斜眼望望旁邊單人牢房裏的皇帝父子二人,心中竟湧出一股無比強烈的求生欲:“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得活下去!”
“開飯了開飯了!”
獄卒們抬著一桶桶形似泔水的食物,打開牢門丟了進來。
宋朝官員包括皇帝,何曾吃過這樣比豬食都不如的食物?任由湯湯水水在地麵上的橫流。
宋欽宗哭的連眼淚都沒有了:“這哪裏是人吃的?我不吃這東西,我不吃啊……”
懷裏的王氏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努力撐起身子,緩慢但是堅定地伸手抓向地上的吃食,竟是拚命往嘴裏塞去。
秦檜沒料到王氏竟也懷不肯死之心,呆呆地看著她大口大口咽下肚去,她有了點力氣,竟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你平日的雄心壯誌到哪裏去了?!留下這條命,將來才能有所作為,不管什麽樣的遭遇,都要活下去,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你我一定要見機行事!”
強忍了許久的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秦檜定定地盯著她,又極為怨毒地瞅了瞅兩位皇帝那邊,竟是一言不發地跟她一樣,抓起地上吃食狼吞虎咽起來。
“哢!你那個眼神實在是……我都想一刀把你給砍了,秦檜的轉變完全在眼神裏了,妙!”王晉拍了幾下巴掌,他知道劇本裏關於秦檜的轉變的情節不夠飽滿,一直猶豫要不要再加一些戲。
誰知道朱三元用一個眼神,就把心態轉換演繹的極為精妙:皇帝尚且如此,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又能如何?都是倆皇帝害的!
那個三秒鍾的怨毒眼神專門給了特寫,朱三元轉到監視器上把這一段十分鍾的戲看了,眼睛果然是心靈的窗口。
身後的工作人員都異樣地看完這一節,再望望朱三元,兄弟,你這麽演,也不怕片子播放後,出去挨罵被打?
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朱三元的戲份也越來越多,他更多的都是透過小動作、微表情和眼神,來表現秦檜的心狠手辣等內心活動,其他演員在私下裏與他的交流也越來越少。
誰都不敢跟他那雙充斥了陰毒的眼神對視,連飾演汪伯彥的賀強,在秦檜放歸後請客這段戲裏,也被他的表現給嚇到了,他和任黛倩兩個搭檔近乎被演員們孤立。
朱三元完完全全浸入了角色,他就是秦檜,秦檜就是他。
“嶽飛那邊審的如何?”宋高宗翻閱著書架上的文案,漫不經心地問道。
秦檜臉上無悲無喜:“死不招認。”
“他什麽都沒做,當然是不會招的。”宋高宗把文案扔回到書架上,反身走向書桌。
秦檜微微低下頭:“不是看他有沒有謀反的意圖,而是要看他有沒有謀反的能力。現在難就難在,找不到定罪的證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宋高宗緩緩轉向秦檜。
秦檜也同樣抬眼看向他:“有官家這句話,臣就好辦了。可是官家,沒有聖喻,臣不好辦事啊。”
宋高宗將一道空白聖旨如燙手山芋般拋到他麵前:“該怎麽寫,就看秦大人你的筆墨了!”
將空白聖旨帶回相國府,攤在書桌上,左右為難的秦檜提著筆杆無法落下:“這一筆寫下去,朝野毀譽,千古罵名就逃不掉了……”
“有些事,妙就妙在雲裏霧裏看不清,”王氏幫他把茶斟滿,麵色陰翳,“那就對了。”
秦檜示意給自己按揉的婢女退下,不陰不陽地對王氏道:“我看嶽飛這案子交給你辦最好,一根繩子把萬俟卨他們綁在一起,也使不出你那雲裏來霧裏去功夫。”
他是想讓嶽飛死,可絕對不想嶽飛死在自己手上,千秋萬載的罵名,豈是他堂堂一個相國能背的?
王氏不屑一顧地道:“這事要是交在我手上,不但你們有福了,連嶽飛也跟著有福了,還查什麽查審什麽審?莫須有足以,你也莫須有之憂哇!
你還能問出什麽來?馬上過年了,現在的人當麵給你磕頭辭歲,背後巴不得你趕緊死呢!”
秦檜陡然一驚:“你是說,不讓嶽飛過這個年了?”
王氏歎了口氣道:“別再讓嶽飛活受罪了,一了百了,你也省點心。快刀當斬亂麻!明日早朝,他的人頭,就是給官家最好的賀禮。”
秦檜仰頭把酒喝完,酒杯重重地按在桌麵上:“我現在就去。”轉頭提起筆落下,臉上的皮肉劇烈地抖動著,他要是再不下筆,明天就跟嶽飛是一個下場,或許更慘。
帶著酒菜來到牢裏,讓所有獄卒都離開,秦檜讓他們沒有吩咐不得進入,不理怒目金剛般的嶽飛,自顧自地把兩杯酒盅都倒滿:“嶽太尉,今日除夕,秦某特來探望探望,”
“我們倆已經很久沒這麽喝酒了,還記得當年在歸德那個小客棧,曾有個約定,我二人一文一武一內一外,為了大宋共計國事;
可世事難料,過了那麽多年,嶽太尉與秦某居然走到今天這一步……”
嶽飛輕蔑地淬了一口:“今日嶽飛還是嶽飛,秦檜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秦檜!”
“嶽太尉,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秦檜在家就喝了一壺,此時已經酒過半酣,醉眼迷茫,“當年在五國城,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當時我就知道,秦某要靠自己才能活下來,不但活下來了,還活的更好,三年的時間讓我明白一個玄機: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原來是我嶽飛擋了秦相國的路,相國才會日夜謀劃反複搜證,其實殺我萬壽觀使,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嶽飛的頭昂的很高,無視秦檜的存在,“我坦坦蕩蕩何罪之有?
倒是秦相你,千方百計陷某於二心異誌,圖謀叛逆,甚至縱兵江州入門屠戶,蠅營狗苟惡貫滿盈,夜深人靜之時,相國,怕不怕?”
秦檜瞪大眼睛緊咬牙關,似乎看到嶽飛的滿身正氣化作刀刃,在一寸一寸插進他的心髒,他呼吸越來越急促,驟然把桌上的酒壺掃在地上,萬俟卨和獄卒們紛紛湧入。
他壯起所有的膽子靠近嶽飛,一字一頓地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我本無冤仇,本相國乃職責所在奉‘命’行事,得罪了,嶽太尉。”
……
在拍這一段之前,朱三元找到王晉和編劇,希望能親手把秦檜和王氏的台詞改一改,讓他倆的形象再立體化一些。
倒不是不能改,王晉是擔心他把秦檜改得太招人恨,朱三元根本不在乎:“有這個角色我這輩子也算值了,王導就成全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