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失語

  慕辰踟躕不安地站在了病房的門口,怎麽白玉曉就要這麽一個打擊接一個打擊,命運是要玩弄她到什麽時候?偏偏這個時候,他隨時可以呼風喚雨的慕辰,連一點忙都幫不上。


  回到病房裏,白玉曉哀怨的大眼睛印在他的腦海裏。


  常秋看這兩人持久不吭聲,於是起身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一下吧!”聲音裏帶著重重的疲倦。


  白玉曉趕忙拉住了她,打著手勢說,她現在說不了話,需要紙筆。


  慕辰嘴唇微動,常秋會意,讓她等一下。不消一會兒,她出去又回來了,慕辰已經坐在了病床的前麵。


  白玉曉看到了常秋手中的紙筆,眼中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急急忙忙接過常秋遞過來的東西。


  鋪好紙張,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筆,力透紙背地寫著:“慕辰,對不起。”然後將紙麵展示在慕辰的麵前,滿眼都是對慕辰的心疼,嘴巴癟了一下,眼睛又紅了。


  慕辰知道她還是會關心自己的,隻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張口說道:“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白玉曉低下頭,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語句。


  人要是都是用筆交流的,也不失為一種美好。因為要說的每一句話,都經過了大腦和手上動作的過濾,那也就不會引起那麽多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了。每個人都不會有那種嘴長在我臉上,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的念頭。而是將要說的每句話都想好,能夠讓人直接會意的程度才會呈遞出來,這樣子,人的交流不就變得更加簡單扼要了嗎?而且直達精髓。


  過了一會兒,白玉曉才提筆寫道:“先不要讓人動他們好嗎?”


  慕辰眉毛一動,動“他們”,動誰?


  白玉曉讀懂慕辰臉上的表情,於是無聲地張著嘴“說”——爸爸媽媽。


  慕辰明白了,白玉曉是讓他先不要急著把她的父母火化掉,但是,一直留著,她是想幹什麽?

  “曉曉。節哀順變知道嗎?這樣保留著他們的身體,倒不如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白玉曉淒然地搖了搖頭,慕辰沒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她很想開口和他解釋清楚,但又偏偏說不出話來。她這時候體會到真正的有苦難言是怎麽樣的了?

  慕辰伸手在白玉曉的腦門上搭了一下,讓她繼續。


  白玉曉低頭動筆:“答應,好嗎?”


  慕辰看著她筆尖的移動,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但是你也答應我,接下來什麽事情都不要管,聽醫生的話,好好休養,盡快好起來好嗎?你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不說話吧!”


  白玉曉聽完,貌似失落地低下頭,她自己何嚐不想開口,隻是她似乎害怕,隻要自己一開口,淚水就和決堤一樣。她沒辦法控製好自己的身體和情緒 。


  氣氛緩和了一點點,白玉曉想起來似的,又在紙上寫了一句:“我累了。”


  慕辰耐著性子,站起身來,將她慢慢放倒在床上,為她牽好被角。猶豫了一下, 還是在那個光亮的額頭上,深情地吻了一下。白玉曉有些忘情地沉醉了進去,在慕辰抬頭的時候,她又轉過身去,緊閉著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想再對著慕辰了。這是在逼他離開啊。

  慕辰將手插回了自己的口袋,默默叮囑了一句:“我公司裏麵的事情忙完了就馬上回來,有事情要立刻打我的號碼。”他又將腦袋靠近她的耳朵,低聲呢喃:“我肯定一直都在。”


  那個黑色風衣西裝的身軀帶走了最後一片陰影,白玉曉猛地抽搐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心裏罵了自己千百萬遍,為什麽自己要這麽不爭氣?還有和慕辰道歉,說了成百上千句的對不起。她對不起他一貫以來的寬容還有厚愛,她對不起他為她承擔的一切一切的事情。她自私,她幼稚,她任性,她懦夫一樣的行徑,不值得他為她這麽愛自己!

  對所有人道歉,她不應該一個人拖累了所有人的生活,她這種人就應該去自生自滅,而不是在這裏享受著別人的憐憫跟同情!

  被角被她狠狠地掐在手裏,明明薄薄的指甲,生生在被單上掙破了一個小洞。


  常秋沒有離開,她就坐在外麵的長凳上,等著慕辰出來和她說白玉曉的情況。


  “怎麽樣?”


  慕辰擺了擺手:“你已經陪了她一夜夠累的,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你先告訴我她說什麽了嗎?”


  慕辰有些頹喪地抽出兜裏的煙,剛要點燃,意識到這裏是醫院,隻好把煙又收了回去。深深吐了一口氣:“她說,對不起我。”


  “那就好。”常秋緊緊皺著的如畫的眉毛這時候輕輕化成了原來的一字眉。


  “怎麽說?”慕辰那雙眼裏,疑惑不解。


  “她要是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就不會那麽容易想不開。證明她心裏沉甸甸地記掛著你,隻有這樣,她的心就還沒死。我們還有機會,讓她恢複過來的。放心吧!”常秋說的,也不無道理。


  “你要留在這裏嗎?”常秋問慕辰。


  慕辰搖搖頭,似乎留在這裏對白玉曉來說,心理負擔反而更重。


  “嗯。我去和子昂說一下,等曉曉出院,我就在她身邊陪著吧。我和你不一樣,我工作不做的話,沒關係。你那裏還有公司一大幫人要養活,還是去忙你的吧。”


  常秋沉吟了一下建議道,慕辰認可地點了點頭。最近事情太多,太多了,似乎要把人的精氣神都給掏空了。


  “我送你。”


  慕辰和常秋是一起離開的,常秋來到了廣金大廈的門口。


  “你說什麽?曉曉失語了。”


  “是。但是,我覺得是暫時性的,等她自己緩過來的時候,是能夠恢複的,這種例子國外國內都有挺多的,你不用太擔心。”


  葉子昂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眼神陰鬱,撫著額頭,停下了剛剛常秋入門時他敲打鍵盤的動作。


  “找武醫生你覺得有沒有用?”


  常秋搖了搖頭。

  葉子昂難得懊喪地錘了一下辦公桌,暗罵著那幾個喪心病狂的搶劫犯。要不是他們下狠手,白玉曉的父母不至於就那樣白白送了性命。


  “你別發脾氣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想辦法解決就好。氣壞自己,還不是得不償失。”常秋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就是讓葉子昂陡然心裏舒服了起來,好像拉直了一張折皺的毛毯。


  “你說得對。那你今天找我是……”


  “我想辭掉這份工作,現在曉曉這樣,我得陪著她,不然我也沒心思工作。”雖然這個請求情有可原,但是葉子昂一下子又不想同意。


  一方麵是愛才,常秋是他見過的最得力的助手,另外一方麵,那以後他和常秋就沒有什麽可以接觸的機會了。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辭職就不用了。你大可去照顧曉曉,這邊的事情,我可以處理。”常秋剛要說免得人事部和財務部那邊的人會為此嚼舌根子,但是葉子昂早她一步說了出來。


  “我都說了這邊的事情,我可以處理。”他是老大他說了算,沒有人會違抗這個葉子昂的命令,何況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個常秋,將來必有所作為,至少葉子昂對她,肯定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既然葉子昂都這麽說了,常秋也不好反駁什麽,畢竟他還是她的老板。


  常秋轉身離開,她匆匆趕回自己的公寓,拿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又趕回到了醫院。


  推開病房房間門的時候,裏麵空無一人,床上隻剩下一個被窩,餘溫尚在。常秋眼神一緊,轉身推開了洗手間的門,裏麵也沒有。這層樓都是高級病房,住在這裏休養的非富即貴。來回走動的沒幾個人,靜謐到詭異。常秋火速衝到一樓的前台,詢問護士長高級病房裏的女孩到哪裏去了?

  護士長知道來人不簡單,趕忙打電話讓人查樓道監控,結果發現穿著粉紅色病號服的白玉曉坐上了電梯,直達頂樓。


  常秋心裏咯噔一下,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就往頂樓跑去。護士長隨後通知保安趕緊一起上去查看。


  隻見頂樓的小門剛好開著,透過那個小門,大風呼啦啦地灌進了樓道裏,吹得人們毛骨悚然。


  常秋頂著冷風的阻力趕緊爬了上去,發現在天台站著那個嬌弱的粉紅色的身影。


  她正張開雙臂,迎接著刺骨的寒風戰栗,寒風吹得她一頭栗子色的長發淩亂飄散,但她就是倔強著不肯對冷風妥協,硬是支撐著沒有蜷曲。小臉被吹得煞白,指尖透著紫色,腳上單薄的拖鞋,緊緊貼著淺灰色的地麵。


  這時候的天空,也是淺灰色的,渾渾噩噩的顏色,讓人看著揪心。天台的四周一片空曠,這裏是四十八層,要是一個顫抖,摔下去必死無疑。


  常秋不顧自己淩亂的頭發,呼地扔掉了手上的高跟鞋,氣衝衝地走了上去。或許是風聲太大,上麵的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常秋他們上來。還在肆意接受寒風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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