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接受
“不用換藥嗎？”葉子昂還是發現了。但是常秋不想承認。
“不了。改天吧！我又沒有碰到水。”她盡量說的好像真的無關緊要，但是裏麵的皮膚卻因為紗布沒有及時更換，變得有些瘙癢起來，常秋轉身想要撓一下，徑直走到廚房，假裝要去倒水。
“你有什麽事情？不是說放我幾天假嗎？這麽著急就要來把我召回去。”
雖然看到了葉子昂進門時帶進來的那些東西，但是常秋還是心思縝密地問了一下。
“我又沒說要找你回去工作。作為老板，關心受傷的員工，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喝什麽？”
“隨便。”
“我這裏可不一定都是合你葉少爺口味的茶水。”
“我都說了隨便。”葉子昂一臉的坦然，他去到別人家裏，從來都不會喝別人遞過來的東西的。
常秋來到廚房，在食物櫃裏麵找到還沒有喝完的咖啡粉，舀了兩勺在杯中。
“我晚上從來都不喝黑咖啡。”葉子昂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好像故意為難常秋的樣子。
常秋一聽，剛要把手收回來：“我給你換杯水。”
葉子昂又趕忙說道：“但是你泡出來的，我就喝。”
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愜意似的吹了幾口氣，試探著嚐了一口，有點過於苦澀，畢竟沒放奶，也沒放糖。
“你晚上還喝這個，不會影響睡眠嗎？”常秋也給自己也衝了一杯，但是葉子昂問她。
“習慣了。”她總是這樣，不會多加一句話解釋。
“咖啡應該放在溫熱好的杯子裏，才會更加好喝。”葉子昂放下杯子提醒了常秋。
“沒那個習慣。”常秋重新打開了麵前的電腦，她正在找電影看，反正葉子昂說了給她放假的了。
葉子昂湊了過去，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清醒的茉莉花香沐浴露的殘餘味道，當然手腕那裏，則是濃濃的跌打藥膏的味道。
她纖瘦的手指敲打著鍵盤——《比利·林恩的中場戰爭》，李安的電影。
“你喜歡看戰爭電影？”
“我喜歡李安的電影。”
“你怎麽看這一部？”
常秋狐疑地看向了葉子昂，看個電影也那麽多話：“這部怎麽了？”
屏幕中的比利眼神慌亂，麵對周圍喧鬧的環境，變得有些焦躁起來，而且手腳不聽使喚。
“他和你一樣。你自己不知道嗎？”葉子昂示意常秋看看影片中的比利·林恩，一個親身經曆戰爭之後，出現戰後應激反應障礙的士兵。
“一樣？”
“是。他和你一樣，PTSD。”
常秋原本即將變得犀利的眼神柔和了起來，按了暫停的按鍵，緩緩低著頭：“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你吃的藥了。然後去問了醫生。”
“為什麽要這樣？”
“因為我擔心你。”
“可我不需要你的擔心。”常秋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近人情起來。
“常秋，你用不著這樣。”
“我自己可以管好我自己。不要以為你什麽事情都知道！”
葉子昂一愣，昨晚出現的所有溫情都隻是她受到驚嚇之後，將他作為短暫的保護體，之後就什麽都不是了是嗎？
“難道，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常秋被葉子昂憂鬱中帶著點期盼的眼神震懾到了，感覺，什麽感覺，對他葉子昂嗎？
“我這麽擔心你，看到一下雨就跑過來，你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兩個相同的質問，第二個卻在常秋的心裏烙下了無可磨滅的印記。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向來隻會冷冰冰地拒絕，似乎拒絕了外界的一切就能夠保護好自己一樣。
自從父母去世以後，從來沒有人這麽關心過自己，她就像一隻流離失所的刺蝟一樣，一遇到威脅就把全身的剛刺立了起來，雖然讓人不可侵犯。但是卻也容易誤傷了某些溫軟之人，比如說現在就坐在自己麵前的葉子昂。
她冷哼了一聲，她跨不過去自己心裏的這道坎，失去父母的孩子，本來是很需要愛的，但是那份愛如果遲到得太久，反倒變得無所謂了。
就像很多孩子之後會變得叛逆一樣，那是因為他們回想起過去的愛會覺得現在是痛苦的，倒不如招來別人的恨，好忘掉自己曾經被愛的感覺。這樣至少沒有回想起以前的那種愛來得痛苦。
常秋不同，她是在自己成年之後失去那份來自父母的疼愛的，她接受不了那份痛苦的現實，那些殘酷的畫麵才會一遍又一遍成為折磨她的夢魘。她學會的，是鑄造起內心最強大的城牆，抵禦所有來者的侵犯，包括問候。說白了，就是她沉浸在裏麵，走不出來，別人也走不進去。
葉子昂知道剛剛說的話還是很不適宜，轉而歎了一口氣：“你需要治療知道嗎？”
“什麽治療？”
“讓醫生給你做心理治療，我了解過了，和藥物治療一起進行的話，這種情況是可以根除的。”葉子昂認真的說著，害怕常秋的拒絕。
“我不需要。我沒有那麽脆弱。”常秋果然還是拒絕了。
“治療不是證明你脆弱，而是一種幫助自己恢複的手段。萬一哪一天，沒人待在你的身邊，發生了這樣一種情況，那你怎麽辦？”
葉子昂的話讓常秋無從回應，她昨晚真的反應那麽嚴重嗎？
他更靠近了常秋一點，常秋能夠聞到他身上一股清新的薄荷味，是一種冬陽一樣的柔和，卻摻雜著冬天雪花的冰涼的那種感覺，卻還是讓她感覺很舒服。
常秋還在思考，手上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葉子昂握住了她的手。
“聽話，好嗎？”常秋抬眼看到葉子昂真摯的眼神，一不小心就能讓她陷了進去。
“我認識一位有名的醫生，隻要你定期過去接受治療，很快就能好的。以後就算是真的外麵刮風下雨，你也不用感到害怕。”
“但是，沒有好之前，我會一直呆在你身邊。”最後一句話，常秋聽得覺得像做夢一樣。
這是第一次，葉子昂是第一個這麽坦然地在她麵前表白的人，而且是完完全全將自己捧在手心的那種。
常秋眼神複雜地對著葉子昂，她居然還想更加靠近眼前的這個男人，更近一步感受他身上的氣息，過久的理智把她內心的欲望抑製住了。
“這更會讓我想起他們。”常秋強行讓自己別過頭，不要麵對葉子昂。
“不會的。醫生的治療，就是讓你從裏麵走出來。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不是說了，你沒有我想象那麽脆弱的嗎？”
葉子昂說話到底還是分分鍾能夠抓住對方的心理，常秋這方麵根本比不上葉子昂。
常秋低頭的時候，再次看到了茶幾下麵的相片，她忍不住將裏麵的照片拿了起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而是，如果將這個情況治療好了，生活完全恢複了正常，她可以盡情享受生活的時候，就是自己最容易遺忘他們的時候。
她不願意，因為，這對父母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卻給予了常秋最珍貴的所有。悉心將她培養成一個優秀的人，還沒來得享受常秋的反饋，這對父母就雙雙離去了，這讓她覺得自己要是生活得快樂起來，那是一件充滿負罪感的事情。
“我不要。即便每每想起他們，他們死去的那個場景，我的心裏都會感到痛苦，但是這也說明，我在心裏一直留著他們的位置。我不應該，將這段回憶趕出我的腦海裏。不……”常秋抱著照片，淚水不由自主地留了下來，她是真的想念過去父母還在世時的一切。
“不是這樣的常秋，你要想想。如果你的父母還在世的話，他們願意看到的不就是你快樂地生活嗎？你生活得痛苦，他們又怎麽會安心呢？”
“況且，治療也不是為了讓你遺忘那些記憶，而是過濾掉其中痛苦的部分，保留下那份美好而已。”葉子昂將在心裏醞釀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將常秋打動了。
他拿起紙巾，給常秋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常秋有些倔強地還是拿過紙巾給自己擦，這是一個從來都沒在人前掉淚的常秋，她還不習慣旁邊有個忽然間這麽心思細膩的男人寵愛自己。
“我知道了。謝謝你，但是我還是需要時間說服我自己。你把你的那位醫生的名片留下來吧，我想清楚之後，就會過去找他的。”
葉子昂的臉上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容易啊，說服她這麽一個倔強到沒脾氣的人。但是葉子昂還是樂意的，他從手機裏將醫生的名片發給了常秋。
常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問了葉子昂用過晚飯沒有。
葉大少爺這才有些難為情，一心想著快下雨了，不知道常秋一個人應不應付得過來，讓司機第一時間把他送到這裏，這會兒還沒吃上飯呢。
“我能，請你出去吃嗎？”葉子昂請求常秋，話語中滿是期待。
常秋欲言又止。
“就在附近，吃完馬上回來。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葉子昂擔心常秋又拒絕自己，加上現在外麵這種鬼天氣，但是他就是想要和她多在一起一會兒。
“好吧。”常秋不拒絕了，她也舍不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