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自損八百
正在他們沾沾自喜,覺得一切都已經在掌控中的時候。
燕城的城牆突然塌了,屹立數百年的城牆倒在了火石的轟鳴聲中,將剛剛攻破城門一擁而上的鄭寬軍隊和城牆上麓戰的兩方人馬都一起埋葬在了廢墟之下。
最終李晏溪選擇了用這樣自損八百的方式,來給鄭寬的軍隊最後的打擊。
這打擊太大,崔安嶼眼睜睜地看著巍峨聳立的城牆一點點地倒塌下去,埋葬了數以萬計的鄭家軍,也埋葬了他的李晏溪。
崔安嶼瘋狂地策馬前行,圍追和攔截他的反賊遭到了他近乎瘋狂和超越本能的殺戮,刀刀見血,刀刀致命。
他的心裏還留有一個信念:他要見到她,哪怕是最後一麵。
半壁城垣已塌,半壁城垣搖搖欲墜,燕城的古城牆以這樣一種麵貌述說著戰爭,述說著死亡,述說著勝利的代價。
那些從倒塌的城牆裏僥幸逃生的鄭家軍,還未拍掉身上的塵土,還未拾起掉落的武器,崔安嶼的鐵騎已經到了近前。
浴血的戰士帶著滿身的悲鳴,下手完全不帶一點猶豫和情麵。
崔安嶼在鄭家軍軍中突進突出不知幾回,最後一次,他倒提著鄭寬的腦袋,踩踏著鄭家軍堆砌如山的屍體,站在半壁倒塌的城垣上方,麵向著終於收拾好殘局趕上的鄭元河後備軍,眯起了他的那一雙桃花眼……
鄭家軍雖然經曆了一場亂局,可是鄭元河的親兵沒有傷亡,鄭京的兵馬也幾乎完好,加上倉皇逃回的鄭寬舊部和劉新牧的殘兵,經過一番整頓,站到崔安嶼麵前的鄭家軍仍有近十萬之眾。
仍然是崔安嶼背後的這些經曆了一場殊死血戰的燕城兵,俘虜和傷兵所無法匹敵的力量。
可是崔安嶼迎風站在滿地橫屍的斷壁殘垣上,手握血淋淋的將軍頭顱的樣子,仍然震懾住了兵力數倍於他們的鄭家軍。
一個屬下說,
“燕城軍已經破釜沉舟到了這個地步,是不會給我們留任何的補給的,我們如今糧草被燒了大半,如果不解決補給的問題,很難再前行。”
另一個下屬也說:
“他們能拿炸藥炸了城牆,難保我們進了城還會有埋伏。燕城守軍的人數我們是有數的,但是炸藥沒有,我們不知道燕城到底有多少軍備。將軍還需謹慎,從長計議啊。”
鄭元河眉頭皺的很深,這一戰,他手下的軍士,將領以及糧草都折損得太多太多,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現在,要鄭元河回退,他多年掌軍的顏麵要往哪裏放呢?
而如果不退,將士們再折損下去,糧草一旦斷了,他們的大業,就完全成了一場空談。
這對於鄭元河,是一個兩難的局麵。
這個時候崔安嶼突然笑出了聲,將鄭寬的頭顱高高拋起,扔進了鄭元河軍中。
然後他彎起了弓箭,箭頭對準了鄭元河。
鄭元河脊背冰涼,他想起了在溫城的山頭,也是這個瘟神對他說:
“鄭將軍,咱們可以賭一賭!”
鄭元河完全相信崔安嶼的箭術,他不賭。
西側的山頭上,突然多了一些嘈雜,有石頭從山上砸落下來,衝亂了鄭家軍的一個隊列。
鄭元河底下的一個小將軍幾乎已經被眼前的景象嚇破了膽,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跌落馬前求道:
“鄭將軍,有埋伏,有埋伏啊,咱們在崔安嶼手上吃的虧不少了,鄭寬將軍,鄭銘將軍,劉新牧將軍,我……我們不能重蹈他們的覆轍啊!”
謀士鄭寬如此足智,劉新牧將軍如此英勇,鄭銘將軍守在後方,但是無一例外,全部都死在崔安嶼的手上。
這些前車之鑒還不足以叫鄭元河心涼的話,那麽崔安嶼猛力射出的那一箭就是鄭元河大軍回退溫城的導火線。
那支箭還沒來得及破風而來,鄭元河就已經本能地調轉馬頭狂奔而去,甚至連撤退的命令都來不及下。
夕陽西下,晚霞映紅了鄭家軍回退的路。也映紅了半壁殘垣上,崔安嶼眼裏心裏的絕望。
那雙耀眼如星辰的桃花眼在他徒手挖開巨石後一次次地燃起希望又回歸失望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時間了,一旦太陽落山,夜晚的寒氣會侵蝕一切,哪怕是還活著的人,也終將被寒霜冰封,化作這斷壁殘垣下的又一個亡魂。
崔安嶼手上不停,吩咐著士兵點火把,點火堆,他不信,他就這樣失去了她。
很多年前,在吳郡的城牆上,他仰望她的無限榮光,他愛慕她的絕代風華。
而如今,在燕城的城牆殘骸下,他絕不能接受,這個失去她的事實。
明明昨天晚上他們約好的,她會撐住,他會成功。
她說她還想做一回巾幗英雄,他笑著說成全,轉頭扔給她一副麵具,他說:
“你做英雄的時候能不能披上我的皮囊,爺也想沾一沾夫人的英氣。”
其實他想用他的官威保護她,也安排了人手掩護她撤退,卻還是沒有防住她衝得最凶,最前。
許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從前的那個李晏溪,他愛上的那個一身赤誠的巾幗英雄。
幾個兵士走到崔安嶼身邊,幫著他一起抬腳下的巨石,那是一些很年輕的兵士,約摸隻有十五六歲,他們已經泣不成聲了,其中一個說:
“崔大人,我們不知道那是夫人,敵人的箭飛來的時候,她還生生用胳膊幫我們擋了!”
她中箭了!
“我要掉下去了,崔夫人還用那隻中了箭的胳膊拉了我一把,當時那個血流得和泉眼一樣,夫人扯了衣服上的布去堵,那塊布瞬間就被染紅了,她還沒來得及包紮,敵人的下一波攻勢就到了……”
所以她還流了很多血。
崔安嶼和那幾個少年合力把橫亙在他們眼前的一塊巨石抬了起來,他對少年們說:
“擦幹你們的眼淚,她在你們這個年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巾幗英雄了,她守衛了一座城池,如今,是兩座。”
少年們看向他,這位真正的崔大人,十萬敵軍前麵色不改,震敵於百米之外的英勇人物,他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抖,滲血的手指扶在巨石上幾乎就已經握不住了。
因為天幾乎是黑了,而崔夫人依然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