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康鳴的腦袋
北境的民情特殊,變匪為民的設想太過空前,崔安嶼並沒有先人的經驗可以參照,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平衡好官、兵、匪、民各方勢力的關係。
他隻能盡力把這些條條框框寫得更為詳實、更為貼近、更為細膩一些,才能更多、更實地去貼近各股勢力的需求和底線,讓這個方案可以長久地施行下去,最終達到他們心中理想的狀態。
李晏溪回望崔安嶼堅毅的側臉,從那些一條條蹦出來的條令裏,她感受到了他作為一個先行者的擔當與付出,還有才華。
代行州官之責,他無愧於身上的這份擔當。
這些條令最終構造出百姓和馬匪共處的框架,而柳盛思將軍帶領的五萬將士和州府衙門的大小官吏就是他們的後盾和保障。
有馬匪吐出來的金銀和李晏溪的巨額財富開道,禦史中丞崔大人在北境這塊遼闊土地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膽設想,才算是真正拉開了序幕。
“大人們替我們想了這麽多,我們也不是不能夠接受馬匪,隻是……我們害怕啊……”死了獨子的那個村民跳出來說。
“對,對,對……”那些個吵得厲害得也紛紛站了出來。
一番議論後,那個顫巍巍的老村長說:
“大人給我們設想的日子很美好,但是馬匪們犯下的惡,不能就這麽算了。除非.……除非我們見到康鳴的人頭。”
一個人舉起了旗幟,底下的一幫村民馬上就搖旗呐喊了起來。
他們被金子和條令激發的良善,還需要有流血的保障,以此來消解他們心中的惡。
和尚撥弄著佛珠,“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康鳴的人頭……”
“康鳴的人頭……”
“康鳴的人頭……”
鄭寬今日是代表鄭家軍同崔安嶼一同來的,這會民心所向,他也趁機在欽差大人的耳邊低語道:
“大人,我們鄭家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死了這麽多兵士剿匪,如今這麽個局麵,我們也需要一些物證對聖上有所交代,比方說康鳴的人頭.……”
他說得委婉,但是意思是明白的,剿匪的時候懼怕傷亡,到了這個時候就趁火打劫要功績,厚顏無恥都不足以形容鄭家軍了!
“我不同意。”穆瑤第一個站出來抗議,對於她來說,她對崔安嶼方案裏設想的生活憧憬了多年,但是她從未想過,如果她的生活裏麵沒有了康鳴會是怎樣。
她與他意見相左,她反叛他,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死去。
他在她的心中,一直是北境馬匪幫子裏最強悍的存在,他有火藥,他有財富,他有千軍萬馬的兄弟,他如同一條惡龍盤旋在北境二十六座山頭,他是她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存在。
“我也不同意。”李晏溪並不認識康鳴,也不關心康鳴的腦袋和他脖子的關係,她隻是單純地不喜歡這樣的場麵。
穆瑤得到了呼和,細細打量著崔安嶼身邊這位麵容俊俏、身姿挺拔的公子,然後就看見人群交錯處,崔安嶼的一隻手不落痕跡地拍在這位漂亮公子的背心上,一下,兩下,溫柔似水。
在穆瑤與崔公子打交道的這幾個月裏,她看過他的陰險狡詐,見識過他的口落懸河,看過他大義凜然的樣子,也見過他血氣方剛的模樣。
印象中的崔公子,他雖然笑著,卻是極難親近的人。如今的崔大人,威風凜凜,也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但是,他對這位漂亮公子,有著異樣的溫柔。
他衝著她笑的時候,他安撫她的時候,無比自然而深情。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夠決定康鳴頭顱的去向,那這個人一定是代行州官職責的禦史中丞崔大人,穆瑤很害怕,康鳴的生死對於崔安嶼並不重要,而他的頭顱卻能夠解決很多實際的困境。
崔大人,他要推行匪民同墾的方案,這是攔在他麵前的最後一個問題。
他,好像沒有理由會不答應。
穆瑤這樣想著,手裏的馬鞭揮動,迅速地繞上了李晏溪的脖頸,往前順勢一拉,李晏溪已經在她的掌控中了。
誰也沒有防備,穆瑤會當場發難。
繩子在李晏溪的脖頸上越勒越緊,穆瑤想用這樣的方式勒住崔大人的喉嚨。
讓他不能說出,砍下康鳴頭顱的話。
崔大人眯起了好看的桃花眼,他走過去,撕下了貼在州府衙門門口的檄文,上麵寫的正是匪民共存的通令。
他把它捏在手心裏,直視著穆瑤,又好像是看向更遠的地方。
他說:“如果你動了李大人,那一切便都不做數。”
州府的檄文發布了,怎麽可以說撕就撕呢!
官員傻了,軍兵傻了,民眾傻了,甚至穆瑤也傻了。
穆瑤知道這位李公子對於崔大人來說,定然是意義非凡的。
但是她不知道李公子竟然重要到了如此的地步,能夠令欽差大人癲狂到置大雍法度於不顧的地步!
這場匪民共存的方案,禦史中丞大人的付出可謂是最多的,但是如此輕易的,他可以否認自己的一切設想。
李晏溪感受到了他的癲狂,他眯起的桃花眼告訴她,下一刻他真的會撕了那頁檄文,他真的會置自己的心血於不顧。
北境的民眾不答應,馬匪不答應,李晏溪當然也不答應。
她尷尬又吃力地開口,
“這位夫人,你確實不能殺本官,因為在崔大人的方案裏,本官可是下了血本的,你的這些金銀尚不足本官投入的十分之一。”
李晏溪故意曲解著她在崔安嶼心中的價值,以保全他的威名。
崔安嶼笑,到了這個時候,脖子都快被勒斷了,她怎麽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崔安嶼一步步靠前,穆瑤一步步退後,然後崔大人抽出李晏溪掛在腰間的小銀弓,彎弓,對著李晏溪身後的穆瑤。
這一幕似曾相識,穆瑤第一次見到崔安嶼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就背著一把箭,他彎弓射箭的樣子飄逸果決,隻可惜那一箭他沒有射中。
那是崔安嶼並沒有動殺心,那是崔安嶼留給馬匪幫子的體麵,而他今日的一箭,開弓是必然要見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