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謫仙公子
鄭家軍在北境駐守了幾個月,就真的隻是駐守,馬匪窩沒有端掉一個,軍士也沒有損傷一名。
北境老百姓們對鄭家軍的熱情,也漸漸地從牛羊雞鴨變成了一筐紅薯都不送了。
旱了這幾年,能吃飽飯的人家也不多。原來當神明供奉的祖宗,卻原來隻是來養兵的。
鄭家軍在北境歇了幾個月腳,最近的大半個月總算有了些動靜,聽說是在找人,北境的崇山峻嶺被鄭家軍清掃了個遍,鄭家軍還請了當地村民帶路。
那些帶路的村民,就沒有囫圇個回來過,北地便有罵聲:
這天子的軍隊,比之馬匪,也沒有什麽差別。
北境的百姓花了一段時日才認清,鄭家軍數十萬之眾,並不是他們安居樂業的希望。
其實北境的馬匪也分很多幫派,有些是打砸搶燒無惡不作的,有些卻是從窮人堆裏走出去的,當馬匪也隻是圖溫飽,他們大多以搶掠過往的官商銀財為生,極少傷人性命。
當然這樣的馬匪很少,比如穆家寨的女馬匪頭子穆瑤,她就是不殺人的,甚至有時候她還會把搶掠的財物分給穆家寨周邊的村民。
所以穆家寨下方的羚穀坍塌了有些時日了,不少村民也猜測過其中的異樣,卻沒有向導帶鄭家軍的人馬去探過。
北境山脈綿延,地勢複雜,鄭家軍單憑自己的人馬去探,要想找到張錫遲等人,隻有一個字,難。
張錫遲將軍遲遲不歸,鄭元河寢食難安,他一麵懷疑逆王的黨羽失信,和張將軍起了衝突,致使張將軍遭遇了什麽不測。
一麵又懷疑山上的馬匪作亂,圍堵了張將軍的一行人。
鄭元河派人找了許多天,可是偏偏帶路的村民一個比一個不靠譜,隻把人往深山裏引,走得深了自己的人都要迷路了,就更不要說找人了。
這幾日,鄭家軍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同馬匪幫子有了些接觸,同他過手的馬匪幫是當地最大的匪患,康家寨的馬匪。康家馬匪成功地搶掠了鄭元河派出去尋找張將軍的隊伍,引起了鄭家軍的注意。
鄭元河大軍開拔,包圍了康鳴的幾個山頭,北上剿匪的鄭家軍休整了幾個月後,終於正麵迎擊了他口中的敵人。
康家寨裏,康鳴大步流星圍著屋子繞了好幾個圈,問道:
“崔公子,鄭家軍真的不會攻進來嗎?”
這個問題崔安嶼已經回答了他很多遍,並不介意再回答他一遍:
“他不會,哪怕你真的殺了張錫遲,他也不會。”
康鳴雖然占山為王多年,曆經大小戰役無數,但是鄭元河大軍圍山帶來的壓迫感,還是叫他少吃了三碗飯。
“康老大若是不敢,晚上的偷襲,老娘替你去。”
穆瑤在一邊玩著她新得的一把削鐵如泥的小刀,刀尖鋒利,幾度在她指間劃出了血痕,穆瑤便抬手往唇上一抹,血色立刻紅豔了她本就明麗的一張臉。
康老大喜歡穆瑤,簡直到了骨血裏,哪怕她告訴他,她用他給的火藥闖了禍,炸了張錫遲的小隊,他也認了,康老大一拍胸脯說:你炸的,算我的。
這會穆瑤激他,他也很上道,當即表態道:
“這天底下就沒有我康鳴不敢的事情!老子大刀磨了幾個月,再不見見血,刀子都要生鏽了。”
是夜,黑風冷雨,冬寒難敵血熱。
康老大親自領了親信,在山下鄭家軍駐紮的營房裏殺了個兩進兩出。
鄭元河帶著大軍來剿匪,自以為在人數和兵力上有著碾壓性的優勢,全然不防這幫馬匪竟然如此彪悍,敢直接衝到他的軍營裏挑釁。
鄭家軍幾個營房都受了些損失,人員有傷亡,軍需也被那些馬匪搶占了不少,這一回他真的生出了一些剿匪的英雄氣概。
康家寨這一邊,老大親自出馬打了個漂亮的來回,這一夜,酒過三旬,仍未盡歡。
穆瑤端著酒碗對崔安嶼說:
“崔公子神機妙算,這些鄭家軍果然是毫無作戰的準備,一個個睡得深沉,我們的人馬都殺進去了,他們連衣服都還沒穿齊整。老娘的馬鞭輕輕一抽,就抽倒了一片。”
眾馬匪笑成了一片:
“大雍王朝的軍隊,戰力還不如我們馬匪!”
“我們老大,可以去做朝庭的將軍了!”
“是啊,同那些弱不禁風的比,咱們這些一個可以敵上他們十個!”
馬匪們越說越誇張,崔安嶼默默舉起酒杯,一杯見底,隻見苦澀,不見欣喜。
穆瑤見他好像並不是興致很高的樣子,拍著他的肩膀說了一件趣事:
“我們進鄭家軍營房的時候,連守夜的都睡著了。隻有一個人沒有睡,那個人長得比崔公子還要俊美,老娘看了一眼,還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謫仙下凡了。”
一同去的三夫人也看見了,說:
“那公子吹的那什麽曲子咱也沒聽過,但就是好聽,實在是太好聽了。還有他同帳篷裏麵的人說話的聲音,溫柔得簡直能掐出水來。”
三夫人這麽一說,十七夫人和十八夫人都圍了上來。
十七夫人看了一眼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康鳴,貪戀地望了一眼崔安嶼,道:
“真的比崔公子還要好看嗎?那得有多好看。你們怎麽不搶了來給老娘幾個開開眼?”
二夫人也一同去了,事實上還是她先發現鄭家軍營地裏其中的一頂帳篷外頭站了一個人,烽火硝煙,遍地狼藉,白衣勝雪的公子隻專注地吹一首曲子,仿佛周遭所發生的一切與他全無關係。
他既不出手殺敵,也沒有出口示警,冬日的雨夜下,一輪月光伴著幾處篝火,一個出塵的公子橫簫一曲,守著一頂普通的帳篷,他對裏麵的人說:
無事,你睡吧。
無論是康家寨的馬匪還是鄭家軍的兵卒,無人敢靠近那個帳篷。
一個守著漫漫長夜的男人,他應當有著對抗一切黑暗的力量。
二夫人與三夫人麵麵相覷,最後兩個人碰杯,異口同聲道:“不敢。”
謫仙一樣清冷的公子,她們本能地覺得,隻可遠觀,不可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