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馬匪頭子
“陛下想再給鄭家機會,臣婦想知道夫君的下落,陛下與臣婦是有共識的。”
李晏溪頓了一下,天子的心似乎都在棋盤上,他沒有反駁,便算是李晏溪的機會。
“臣婦的命捏在陛下的手裏甚至不如一隻螞蟻,生死都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倒不如讓臣婦成為陛下手中的一顆棋子,活子也罷,棄子也罷,替陛下,替天下,再試一試鄭家軍的忠心。”
李晏溪棋落,自毀半壁,算是投誠。
輸又何妨,死又何妨,隻是怕,沒有價值。
曹琮瑞命阿婭將天子的印章蓋在了李晏溪的手帕上,潦草揮筆,幾字定了李晏溪欽差的名分。
好像正式,卻又那樣的不正式,似是隨時可以反悔的約定。
可笑的是,滿朝文武聽聞了上一任欽差的死訊,無人敢往刺客橫行,馬匪飛禍,軍心難測的北地,最後還是叛賊的女兒,去搬救兵。
上一回,吳郡尚未舉兵,崔安嶼親傳密詔,欽差的衛隊秘密行動,掩藏蹤跡,尚且沒能抵達北境。
這一回,堂堂正正地便是禦史中丞崔安嶼替天子巡視北地,召回北上剿匪的鄭家軍,以平吳郡之叛亂。
不知道李晏溪能走多遠,至少外人來看,欽差大人的命,懸了。
不是死途,也輪不上李晏溪。
素衣男裝、頭戴氈帽的李晏溪走出雅堂居的大門回首,心裏想,李晏溪能不能回來其實已經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崔安嶼他得回來。
馬蹄聲急,白衣蕭索的林析墨騎了一匹白馬,他說:
“欽差大人,您或許需要帶上一名大夫。”
李晏溪笑,被圍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巾擋住了眼,隻剩一雙杏眼彎成了半月的形狀。
就像小時候那般,有些人,心在,就走不丟。
出了京都城,北上和南下的一路都不算太平。
南有叛亂,朝廷如今還是從前的老思路,一有叛亂就調周邊的駐軍去打,駐軍雖聽命於朝廷,但是各有各的主子,各有各的守城,並不會盡力。
朝廷這些年是動過腦子,要改革兵製的,可是新朝初立,中央的統治尚在掙紮,此時去動搖各地守軍的手中的權力,一個不小心,便又是一場叛亂。
曹琮瑞明知鄭元河有反心的前提下,卻還是不想放棄鄭家這支主力軍,實在也是無奈之舉,天子身邊能調動的軍隊除了王師,便隻剩下鄭家軍了。
好在,與吳楊兩郡相鄰的晉州和檀縣的駐軍還算是忠心,逆王想乘勝而上並沒有那麽容易。
逆王占了楊郡也麵臨不少困境,比如楊郡城裏的駐軍並沒有被清掃幹淨,吳楊兩郡經曆了戰爭,商事停擺,很多商賈富民寧願燒了家裏的糧倉也不願意給反賊充了軍需。
南邊的叛亂是人禍,北邊的馬匪究其根源是天災。
景息年間,北邊大旱,旱了許多年,那個時候正逢皇帝老邁,京都城裏都忙著站隊,奪嫡的爭鬥日趨火熱,戶部和工部哪裏抽得出人手和銀兩管這天災。
死的老百姓多了,逼良為匪便也多了,北境的馬匪各成幫派,大大小小各管一塊地界,後來朝廷有心要管,已經晚了。
前前後後去了幾支剿匪的軍隊,滅了一支便有另一支起來。
馬匪幫子幾乎成了北地的一種文化,搶來的東西容易,有點氣力的誰還種地呢?
北地最大的馬匪幫子的頭領是一個叫康鳴的漢子,身高八尺,孔武有力,有傳言其能日啖一豕,夜禦六女。
謠言未必可信,但是聽聽又有何妨呢!
康老大最近很忙,根本沒有那些風花雪月的心思。朝廷派了鄭家軍至北地剿匪,首當其衝便是他的康家幫,他率領麾下各路馬匪日夜整頓,糧食囤了不少,武器打造了無數,光狡兔的窟都備了有三座,可是坐等右等,鄭家軍就是不來攻。
康鳴想著,大將軍行軍打仗的路子大約和他們馬匪東竄竄西竄竄的路子是不同的,於是他還是命手下人日夜戒備,絲毫也不敢鬆懈。
可是鄭家的大軍還是不動,甚至他派去打探的探子回來說,鄭家軍的先行官進了村寨,村民們早就盼著大將軍來剿匪,蔬果糧油進獻了不少,先行官收了那些東西,卻絲毫沒有像村民打探過馬匪的動向。
山頭上的小馬匪幫子還約了日子各自派了人到康鳴這裏打探過,商討過應對的法子。馬匪可以打可以逃,可是鄭家軍巋然不動,康鳴哪有什麽對策。
他底下一個搶掠來的謀士同他進言,鄭將軍此番動作在兵書上叫做“以不變應萬變”。康鳴是個粗人,他聽不懂,便問那謀士,如何應變鄭家軍的“以不變應萬變”呢?
那謀士便跪地:老大,鄭家軍數十萬的兵馬,當年廢王逆黨尚且不敵,咱們哪有力氣一戰啊,不如降了吧,說不定鄭大人開恩,咱們還能在他軍中謀個一官半職!
康鳴一刀砍在那個謀士的脖子上,血濺當場,大庭廣眾之下,敵軍未動,竟然談降!馬匪不要麵子的嗎?
“康老大一人占了二十六個山頭,原以為康老大手下個個是條漢子,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謀士的人頭滾到了一個人的腳邊,那人怕髒了自己的裙裾,伸出纖長的一條腿,一腳踹得老遠。
那條伸出的腿光溜溜的,隻套了一隻牛皮的馬靴,一下子就引了眾人的目光。
若是旁人說話敢這麽揶揄,康老大手起刀落,便又是一顆人頭。可是這個人,不是別人啊,是康老大的第十九房夫人,穆瑤。
這個穆瑤,從前為了老母的一口吃食,做了康鳴的十九房夫人。此女麵容明豔,做事潑辣,深得康鳴的歡心。隻可惜,這個穆瑤,並不是個以色事人的女人,她的野心遠遠超出了康鳴的預想。
幾年前,穆瑤因為和康老大意見相左,帶了一隊人馬叛出了康家寨,自己組了一支馬匪幫子,就活動在羚穀上方的一個山頭。